《贵女登科》风暄和

86、机缘

　　觐天颜女装难扮
　　观奇景婆罗花开

　　“玹久，你在磨蹭什么？”程渝忍不住探头往屋里看去：“换一身女子的衣裙，难道要这么麻烦么？”
　　过了半晌，林逸恒方才在里面答道：“好了，好了……”

　　说着，他慢慢掀开帘子朝外面走来，一瞧顾清妍也在，他两颊有些泛红，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要不，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我穿这身衣服不自在的很，万一被公主身边的人认了出来，那、那不但害了我的家人，你和你顾家两位堂姐也会跟着遭殃的……”
　　“等等。”顾清妍见林逸恒临阵退却，想躲到里间去换衣服，忙开口叫住了他，道：“玹久，别怕，我看你这样子已有七八分相像了，到时候，再稍稍装扮一下，不会有人看出什么异样来的。”

　　她接着道：“堂姐已经说过，她会想个法子让我们和公主在寺中单独碰面，那寺里的人，我也已经和她商量着打点好了，你不要管那么多，心中只着你父亲的冤屈和我们商量好的那套说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肯定能够成功。”
　　“况且，”她顿了顿，接着道：“我看长宁公主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我们即使不能打动她，她也不会轻易怪罪我们的。”
　　“嗯，清彦你说七八分像，叫我看已经像的很了。玹久，若不是我和你如此相熟，我都不敢抬头多瞧你一眼。若是让我穿上这一身衣服，我……我肯定都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了！”程渝打量了林逸恒几眼，忽然又转向顾清妍，问道：“对了，清彦你怎么不也穿上试试，该不会是女子的衣裙太过繁琐，你不知道该怎么穿了吧！”

　　林逸恒一听，也好奇看着顾清妍，半开玩笑的道：“是呀，不能只我一个人出丑，清彦，你总要试一下才成，万一不合身，还要找个裁缝铺子改改，说不定要花上几天的时间……”想到这里，他脸上渐渐露出了焦急之色，顾清妍见状，安慰他道：“我昨日试了一试，是可以穿的，不需改动，玹久你不必担心。若一切顺利，公主应该不会注意到我……”
　　程渝见状，也在旁安慰道：“清彦安排事情向来稳妥的很，他既然说合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我看，这几日我们有机会还是去那什么大慈恩寺一趟，到时候才不容易走错了路，出了岔子。”

　　顾清妍和林逸恒都点头同意，林逸恒便进屋换回了一身长衫，三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各自回屋休息去了。林逸恒回屋命小厮收拾衣衫，却不知怎么，他坐在书案旁，望着眼前摇曳的烛光，却总是觉得一个身影就在身旁，穿着白衣红衬，既俊丽，又倜傥，一双纤纤玉手，将那案前的茶盏递了过来，氤氲的热气中顿时散出一阵幽淡的清香。可他还没将茶接在手中，眼前却出现了朦胧月色下凉亭中那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淮王低着头，紧紧拥住怀中那个单薄而清瘦的少年忘情的亲吻着，而那少年依偎在他身边，脸颊上映着淡淡清辉，闭着双眼，也是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哎哟公子，你怎么把茶打翻了还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林逸恒的小厮收好东西过来一瞧，那茶已经淌了一桌，把书卷都浸湿了。林逸恒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慌手乱脚的同小厮两人一起把书都晾了起来，林逸恒再回到书桌旁时，却见前些日子放在那里的一张叠好的信笺也已经湿透，他急忙打开来一瞧，上面的字迹早模糊不清了。

　　……

　　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变得热闹了起来。无论是宫里宫外都张灯结彩，即使晚上也亮如白昼。宫前的两条御街从早到晚都有禁军把守，宫中金吾卫魁梧高大的仪仗身穿金晃晃的齐腰明甲，在奉天门外来回巡视，教坊司在宫墙内日夜操练鼓乐，百姓们兴致勃勃的谈论着，期待着，都希望能在纳妃那一天一睹北夷公主传闻中倾国倾城的芳容。
　　这天清晨天刚微亮，林逸恒已经穿戴整齐，焦灼不安的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子。片刻之后，房门前传来一声轻响：“林兄，你准备好了么？”

　　林逸恒快步走到门前，打开屋门一瞧，暗淡的晨光下，顾清妍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袍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顾清姀给她的那个包裹，小心的四处张望着，另一边，程渝也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
　　林逸恒忙将他两人让到屋内，擎烛看去，只见顾清妍将外袍脱下，上面是一件白藕丝对襟小袄，下头是一件纱绿色遍地金裙子，普普通通的丫鬟打扮，却不知为何显得并无半分下人的恭顺拘谨，反而倒有一种少见的清雅之气。只是，她脸色蜡黄，脸颊也微微陷了下去，看上去一脸病容。林逸恒忙拉着她的手问道：“清彦，你怎么了，若是你身体不适，那今日你就不必和我同去了。”

　　“哦，我没事。”顾清妍抬头看了看林逸恒，见他眼中只有关切，并没有什么别的神情，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她生怕自己穿上这一身女装，还未见公主，倒先被林逸恒看出什么端倪来，因此才有涂抹了些原先的易容药粉，让自己看上去枯黄消瘦一些。这样一来，林逸恒就不会把她和那个曾经在玉园中见到过的女孩儿认作同一人了。
　　好在，她扮做男子已久，虽然如今换了装扮，举手投足间却并没有了闺中女子的忸怩和羞涩。林逸恒虽然和她面对着面，却丝毫也没有想过，在这平凡的衣裙之下，原本就藏着一副女子的娇躯。

　　程渝催促道：“走吧，我已经叫来了马车，若是天再亮些，起来读书的人就多了。”
　　顾清妍和林逸恒点点头，带上兜帽随着他往寺外走去，那儿果然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等待着。一路上，顾清妍又忙忙碌碌的给林逸恒整理发髻，带上首饰，涂抹脂粉，贴上面花飞金，待他们快到大慈恩寺时，林逸恒已经和上车时大不相同，宛然就是一位娇美的小姐，只是个子稍高了一些而已。

　　按照顾士堂的描述，这次随公主出行的有十余人，除了她姐妹两个之外，其余也都是朝中文官武将家颇有学识，文采出众的女子，在那赏花会上被长宁公主挑中了的。一开始顾士堂还颇为此高兴了一阵，也给顾清娴、顾清姀姐妹两个好好办置了一番，他却没有想到，这些首饰衣裙竟然穿到了顾清妍和林逸恒的身上。

　　两人按商定好的，绕过大殿，来到了后园一间不起眼的斋房里。很快，顾清妍就听见外面脚步匆匆，人们都往前面去了。外面也响起了一阵阵说话声。
　　此时大慈恩寺门口，几个宫女走进寺中，在大殿里四处查看了一阵子，很快寺门打开，长宁公主被扶下车辇，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入大殿，恭敬的朝殿中佛像拜了三拜。
　　佛寺里的人早已设好了桌案，长宁进香过后，便和女眷们一起退到偏殿中，赏赐给她们宫里的果点和新茶，坐着听她们闲聊些京城中的秩闻。这时候，那些女子渐渐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拘束了，又问起几日后纳妃之礼的，也有问北夷公主的容貌的，长宁也比品诗那日平易近人了许多，坐着和她们说说笑笑，态度十分温和可亲。

　　眼看长宁心情不错，顾清姀趁机开口道：“公主，我听说大慈悲寺不但是个礼佛的圣地，每年到了深秋时节，寺内后园那几株婆罗树，白花盛开，花朵如同无数洁白玉塔倒悬枝叶之间，观之别有一番情致。”
　　她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们姐妹是从衢州来的，未曾见过这般奇景，不知公主殿下是否愿意移驾后园，带我们一同观赏观赏呢？”

　　她话音刚落，长宁座旁一名女子就笑着道：“衢州……是在江浙吧？虽不算偏远之地，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你不知道这婆罗树何时开花也是意料之中的。公主宽宏大量，想来不会怪罪于你。我告诉你吧——婆罗花只有春末夏初才会开花，此时花早就谢了。不信你自己去后园瞧瞧，那树上一定是光秃秃的，哪有什么’奇景’可看呢。”
　　谁知道，长宁听了这番话，倒是起了几分兴致，她笑了笑，说道：“不管如何，婆罗树都是佛家圣树，平日人们都争抢着来瞧婆罗花开，我还倒真没见过深秋时节的婆罗树是什么模样，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都各自有其特别之处，并不一定能分得出什么高下。走吧，我们在这里也坐了一晌了，不如你们随我在寺中走走如何？”

　　顾清妍和林逸恒在斋房里等了许久，方才敢往外瞧上一眼，他们从这边窗格中瞥见后园的门慢慢开了，心里头都有些紧张起来。他们来时是早上，院子里光线昏暗，而此时朝阳升起来了，外面一片明媚的秋光，林逸恒目不经意往远处看了一眼，忽然惊异的道：“清彦，你瞧那树，岂不是婆罗树么？这……怎么这时节反而开起花了呢？”
　　顾清妍把手放在唇边，朝他“嘘”了一声。林逸恒赶紧安静下来，可他仍然仍不住又朝那婆罗树的方向看了几眼，神色之中满是疑惑。他扭头一看，身旁的顾清妍却面露微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这是佛祖有意让你林家的沉冤昭雪，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阵阵惊呼，顾清妍自然不知这些女子先前在公主前的议论，只见她们有的诧异，有的惊疑，公主身后的那几个人，更是望着顾清姀，不停窃窃私语。这时，顾清妍的心跳也渐渐加快了，按照她和顾清姀的安排，这时，那被收买了的大慈恩寺的僧人就在一旁，只有能说服长宁公主，婆罗树深秋开花，乃是祥瑞之象，只有公主这般尊贵的皇室血脉和有佛缘之人才能上前一观，他们的计划才能成功。

　　可是，若是长宁公主不相信呢？若是她身边的宫娥不答应，或者，那些跟随来的女眷识破了她们的把戏呢……
　　顾清妍屏住呼吸，眼看着那僧人走上前去，可是，他还未开口，长宁便回头拉住了顾清姀的手，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然后对她说道：“其余的人留在园外，你跟我来进来好好瞧瞧这难得一见的婆罗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