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83、家宴

　　林玹久寻计救父
　　顾编修详谈大典

　　“哦？”林逸恒似乎很高兴摆脱这个话题，他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是什么事？莫非是你在顾府……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顾清妍自然不能透露淮王的下落，她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可是一件机密的事，万万不能说出去——皇上有意趁着此次纳妃，下旨大赦天下！我知道，这固然无法让忠禄侯父子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你的家人早日脱难。可……可插手衢州之事的人实在太多，令尊到底能不能在被赦免之列，就要看皇上如何决断了。”

　　“皇上……”林逸恒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皇上如今所走的哪一步，不是为了二皇子？他怎么可能赦免我爹？恐怕，他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仍然不肯拜在二皇子门下的臣子一网打尽呢……”
　　“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有大赦之意了。”顾清妍道：“皇上如今仍然年富力强，即便他要重新立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太子并无失德之处，朝臣们对瑜妃和忠禄侯的所作所为也都颇有微词。在我看来，这是皇上有意稍做妥协，以此来安抚群臣啊。”

　　“看来……看来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林逸恒焦急的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无论如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让我爹的名字，在那大赦的名单之内！”
　　“可是……”他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对顾清妍道：“你也早已提醒过我，如今……以我的身份，若是再去京城中拜访什么人，或是结交权贵，必定会引起皇上的忌惮，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我不知道……我实在不知道我们还有能去求谁，才能弄清皇上的心意，影响他的决定……”

　　“先前，我也没有想到过，可今天在花会上，我倒是见着了一位举重若轻，很可能会帮到我们的人。”顾清妍起身走到林逸恒身边，对他说道：“而且，她似乎，已经对你有了印象。只是，我们还需要找到一个和她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你是说……”林逸恒惊异的瞧着顾清妍：“你是说长宁公主吗？没错，她确实有这个分量，可是宫禁森严，我们如何能再见到她呢？”

　　“离皇上纳妃还有些日子……”顾清妍道：“林兄莫急，我们总会找到适当的时机的……”

　　……

　　第二日，他们早早起来，打算去国子监读书，却发现旁边一间空置的斋房门窗都开着，似乎是有人在那里进出打扫。
　　最近住进来的读书人很多，顾清妍一开始并未留意，倒是林逸恒朝那斋房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他有些意外的道：“咦，清彦你瞧，那不是昨日和你在一起的那位邹兄么？”

　　顾清妍回头一瞧，周裕宸身着青色长衫，拿着一把扫帚，正在仔细的清扫这门口的落叶。见他们三人一同回过身来，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一拱手道：“三位，又见面了。”
　　顾清妍又惊又喜，反而一时未能移动脚步，林逸恒和程渝见他身材高大，举止风度十分不俗，都走了过去，回礼道：“原来是邹兄呀！真巧，你也搬到这寺里来了。”

　　顾清妍这时才走上前去，周裕宸对她笑了笑，道：“是啊，昨日还是清彦告诉我，你们都住在这寺庙里。我也是初来乍到，想寻一个清净的住处。想不到竟与你们的斋房挨着。正好，久闻你们都是江淮年轻士子中的翘楚，往后，我就可以时常向你们请教学问了。”
　　顾清妍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险些要笑出声来。好在程渝和林逸恒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他们又和周裕宸好好聊了一会儿，方才离开寺庙，去国子监上早课。

　　当他们来到率性堂的时候，时间还早，屋内只有寥寥两三个人。他们踏进门，却听有人在一旁压低声音，拖着调子吟诵道：“一曲青山映小池。绿荷阴尽雨离披。何人解识秋堪美？莫为悲秋空赋诗……”
　　顾清妍转头一看，只见余瑨懒洋洋的倚在一旁，见她回望过来，站直了身子挑唇笑道：“顾举人啊，我们来打个赌，我敢保证，不出三天，你这首小词就要传遍京城了。到时候，京城中的各个诗社、诗会，都以能邀你为座上宾为荣，你见的人多了，恐怕就瞧不上现在你身边这两个乡巴佬了……”

　　顾清妍刚刚发现周裕宸也搬到了他们隔壁，原本心情大好，一听余瑨这挑拨离间的话，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她也对着余瑨笑了笑，说道：“余解元，你别忘了，我身旁这两位现在也不是无名之辈，他们的诗词丝毫不比我逊色半分。况且，患难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们是患难之交，从衢州到京城，遭受了多少无故的欺压和侮辱，向来都互相扶持，彼此帮助，方才有了今天。不像你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只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一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一哄而散了。”
　　说罢，她四处望了望，又道：“譬如从前整日跟你在一起的那位赵公子，还有他身边的党羽，今天恐怕就不会在国子监中横行霸道，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了吧？”

　　余瑨虽然受了顾清妍一番奚落，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沮丧。他看看顾清妍，又看看林逸恒，脸上仍然带着笑容，毫不掩饰的道：“不错，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我原本就不屑和他们那些粗人为伍。我倒是很想和你们两位师弟多切磋切磋，怎奈你们总是对我抱有成见，不肯听我好好说上几句……”
　　“你以为赵兴离开了国子监，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他轻声道：“别忘了，别忘了，到了皇上纳妃的日子，那些皇亲国戚，都会前来京城观礼，只怕其中……会有你们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说到这儿，转身就离开了，顾清妍和林逸恒、程渝愣在原地，琢磨着余瑨的话。大礼之时，忠禄侯父子肯定是会来的，顾清妍很清楚，卢赫源这样的人，他不会在乎赵兴的死活，但他在乎他自己的面子，况且事情涉及了到林逸恒，涉及到他……一个可疑的，姓顾的人，卢赫源到底会怎么做，恐怕是谁也无法猜到的。

　　接下来几日，国子监里安静，清闲得很，顾清妍的心里却始终有些不安。一天傍晚，顾士堂家的小厮来到国子监，告诉顾清妍，顾士堂今晚请了她那位在翰林院的堂哥顾清耀去顾家用晚膳，让她也过去见见这位堂兄。顾清妍这几日正有些心神不宁，带着两个孩子出现的顾士元，林家的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京城的忠禄侯父子，百姓翘首期盼的纳妃大典，还有随之可能发生的一切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某个地方渐渐收紧。
　　周裕宸以“邹成”的名义租了旁边那间屋子，却自那天之后就没有再露过面。顾清妍知道他也在为了他的事情忙碌，却不知那段本该尘封的过往如果在这个时候浮出水面，又会将这原本就已经错综复杂的时局推往何处……

　　天色渐暗，顾清妍来到顾士堂的府邸，发现一切都比她上次来时规整了许多。天气虽有些微寒，但也算清爽宜人，顾士堂在后园的凉亭中备下了一桌酒宴，招待她和顾清耀。
　　顾清耀比顾清妍大了十几岁，顾清妍对这位堂兄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她在丫鬟带领下走进凉亭时，只见顾士堂身边站着一个身材挺拔，容貌端正的年轻人。这人长得很像顾清妍的二伯顾士铭，虽不算英俊，却因为个子高挑，浓眉大眼，一脸肃然正气，顾清妍一眼看去，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

　　他和顾清妍互相行过礼后，随顾士堂一起坐了下来。顾士堂似乎正在和顾清耀说着什么，坐定之后，他继续说道：“……总之，我们顾家要想在这京城站稳脚跟，靠我这舞刀弄棒的行伍之人是断断不成的，早晚，还要靠你们两个……”
　　顾清耀转身看着顾清妍，说了几句夸赞的话。顾士堂又有些得意的道：“对了，清耀，你一心钻研学问，恐怕不知道吧，前几日天宁寺对诗，你堂弟的文章还被公主选了头名呢，这诗词歌赋的，你大伯我也不懂，待会儿，我给你们备上笔墨，你们可以在这儿好好切磋切磋。”

　　顾清耀听了，谦逊的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一两年来专心随翰林院里的前辈们修撰《大典》，诗词都已经有些荒废，只能勉强做上几首，恐怕要让大伯和堂弟见笑了。”
　　顾清妍记得在国子监听人说过，国子监的高祭酒如今就是《大典》的主编，因此这国子监的管理才落到了姓黄的司业手上。她心中好奇，问道：“堂哥，我听说这《大典》已经编写了许多年了，不知道如今进度如何，还有多久才能完成呢？”
　　一说起他正在做的事，顾清耀明显兴致高了许多，他对顾清妍道：“堂弟，你有所不知，这部书编起来须得查阅大周开国以来的各种文书记载，来回校对核实，认真抄写，不容许有一点差错，就说我近来编写的那一段，都是近十年前北夷的战事，许多时候很难查证，因此有时写一页纸，却要花上几天，甚至一月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