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82、宫禁

　　昭德宫瑜妃谋划
　　收红笺公子踟蹰

　　“莫要对小侯爷不敬！”男人低声喝道：“没有侯爷父子，哪里有你我的今日？！听着，再过些日子，皇上就要和那个北夷的女子大婚，小侯爷也要进京观礼，这阵子我还有许多事做，就不常来了。况且，这顾老三是个生意人，精明的很，侯爷也都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你最好别一时得意，让他瞧出什么破绽来！”
　　“怕他作甚……”屋里的女子也缓缓走入了外面堂屋里，倒了盅冷茶喝了一口：“他只把炘儿当做他的宝贝命根子，只要有炘儿在，他对我们向来是百依百顺，却不知……”

　　“好了！”男人将外面的短衫一披：“我没有工夫与你在这里闲扯，看好两个娃儿，办好小侯爷交代的事，其余的，你就自己当心些吧！”
　　“哼！”眼看那男人一转身从屋里闪了出去，女子一面慢慢饮着茶，一面翘起腿来哼唱着：“哎……最撩人春色是今年，说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呀……”

　　……

　　“母妃，我今日前往天宁寺，可是见了不少人呢……”宫女们小心的低着头往后退去，将薄薄的纱账拉开了。精雕细琢的黄花梨五屏风凤纹镜台前，一位年近四旬的女子悠然转过身来，满脸笑意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这女子雪白的皮肤，鬓发如云，容貌俊丽，描画的长长的柳眉入鬓，凤眸闪动着明媚的光芒，可她顾盼之间，那眼角眉梢却还是显出了几分疲态，还有一抹岁月的痕迹。她似乎也知道这点，用手轻轻按着鬓边：“宛儿过来。”她对着周裕宛笑着道：“这整整在外头晒了一日，累不累呀？”
　　周裕宛抬手让宫女为他除去了外袍，坐下来喘了口气：“还好。母妃，我想好好跟你说说天宁寺的花会呢，不过，黄先生他们还在外头候着，说有几件要紧事，要和您商议商议。”
　　“哦？”瑜妃急忙站了起来，对镜扶了扶头上的孔雀牡丹金分心，在周裕宛的搀扶下走了出去。一道纱帘落下，外头站着四五个着便服的男子，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在前头拱手立着，听见帘内响起了脚步声，他低头躬身行礼道：“见过瑜妃娘娘。”

　　礼毕，他抬起头来，正是国子监司业黄承元。他身后两人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同任右中允之职，都是周裕宛的伴读。另一名年纪更轻些的个子高挑，相貌堂堂，和余瑨有几分相似，却端庄温厚，没有余瑨身上的那种咄咄逼人的邪气。他也随黄承元行了一礼：“翰林学士余玢，见过瑜妃娘娘。”
　　瑜妃在帘后微微点头，答道：“宛王年幼，平日里全仰仗众位卿家指点。今日又劳动诸位跟着奔波了一日，实在是令我心有不安。”
　　说罢，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挥：“来人，将我备好的几份薄礼搬过来，待会儿赏赐给诸位大人。”

　　宫女应声而去，黄承元开口说道：“娘娘，皇上点了我们几人做宛王的侍读，我等自然是要倾尽全力为殿下谋划，何来劳动二字？今日殿下在京城名人贤士，权贵子弟面前，并未半点怯意，谈吐优雅，举止得体，他们无一不为殿下的风采所折服！娘娘呀，这一步棋，您算是走对了！”
　　瑜妃拉着身旁周裕宛的手轻轻拍了拍，目光中尽是欣喜，她正要开口再夸赞自己的儿子几句，却听黄承元又开了口：“不过……”

　　瑜妃母子相对一望，瑜妃对宛王使了个眼色，宛王忙开口道：“此处只有我们几人，先生但讲无妨。”
　　黄承元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今日公主殿下也驾临天宁寺，并登上高台，品评了一番众人的诗词，不知道为什么，她选出来的前五名之中，只有……只有余学士的弟弟还算是咱们这边的人，那其余四位，竟然有林郢的儿子，还有几个，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尤其那头名，姓顾，名清彦，不过是今年刚来国子监读书的一名监生，他和那林郢的儿子林逸恒同时入学，关系很是亲密……”

　　“什么？！”瑜妃听到这儿，不满的皱起了眉头：“长宁……”她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只是低低的抱怨了一声：“她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的事，我们也不敢妄加猜测，但她背后，很有可能是太后的意思。不过……”黄承元顿了顿，接着说道：“诚然，她们无论有什么心思，都不如皇上一个人的决定来得重要。但长宁很受皇上喜爱，她若是在皇上耳边说几句话，还是会……还是会对皇上有所影响……”
　　“我明白了。”瑜妃点一点头，道：“我会想些办法，让她不能在皇上面前挑拨。你们说，她点的头名，是个无名小卒？这倒有些奇怪，余学士，今天你可也去了？”

　　余玢上前一步，躬身答道：“我与舍弟都去了，娘娘可是要问，她是否是有意将头名让给此人？今日头五名做的文章都在此处，娘娘要看一看么？”
　　“拿来吧。”瑜妃伸出了手，周裕宸替她把那几张薄薄的纸拿进了帘内，瑜妃却只是放在一边，并没有拿起来读。她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她评判的可算公允么？”

　　帘外几人互相看了一看，说道：“这个嘛……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何评判，多少都和这品评之人的喜好有关。不过这顾清彦所做的词确实很是清新独特，别具一格。林逸恒、程渝的诗词也都十分出众，余学士的弟弟这篇赋就更不必说了，这……嗯……至少，我们觉得也足以服众了。”
　　“好吧、好吧……”瑜妃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些事情，本宫也插不上什么手，京城之中有才有名的士子层出不穷，这几个人，你们平日里看着点便是。对了……我听人说，赵家那孩子闯到女眷们赏花的院子里，被关进了镇抚司……这事，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他是赵家的独子，又是国子监的监生，纵使他顽皮了些，也……也要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起这个，黄承元似乎早已有了定见，他稍微提了提声音，对瑜妃道：“此事，我们都以为，殿下处理的十分妥当——娘娘，如今衢州一案，皇上虽对那些上疏的大臣非贬即斥，但朝臣之中，还是有不少人对此不满的。若是此时殿下再一味偏袒姻亲，那岂不是给了天下人更多的把柄吗？相反，若是殿下秉公执法，大义灭亲，那么人们对将来……的担忧，也会减少许多。”
　　他答的小心翼翼，避开了“外戚专权”这样对瑜妃来说十分敏感的字眼，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就连瑜妃沉吟片刻之后，也只得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有些可惜了。”

　　“至少，国子监他是不能再回去了，至于如何处置，臣下奉劝娘娘，还是不要插手，让镇抚司去审理好了。”
　　“好吧！”瑜妃抬头看了看坐在一边，满怀期望看着她的宛王，终于道：“这件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她站起身来，抬手将那棂花槅扇窗推开了，望着外面在风中飘曳的两排宫灯，黄色的辇车在宫灯照耀下如同一轮满月，却没有朝昭德宫来，而是缓缓往西北去了。

　　“皇上……快纳妃了。”她再次抬手在鬓边按了按，喃喃自语道：“还有许多事，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这些，我也无暇一一顾及，……过几日大伯进了京，他若是问起，我再慢慢对他解释便是……天晚啦，凉的很，你们都早点回府休息吧。对了……余学士，我也给令弟备了些江南送来的锦帛，宫里酿的桂花酒，做的桂糕，取个好兆头，望他来年能南宫折桂，将来，如你和余尚书一般，能早日入朝，替朝廷效力，替皇上分忧……。”
　　几人一起跪下来，领了赏赐，他们彼此之间再也没有说什么话，小心而匆忙的，在宫人带领下朝门外去了。

　　……

　　“什……什么？！”林逸恒手一哆嗦，那张信笺飘落到了地上：“这是你堂姐写的词？就是……就是今日在天宁寺中女扮男装的那位顾小姐？！”
　　“林兄，你怎么如此惊讶？”顾清妍俯身将信笺捡了起来，看着他道：“你方才还说这诗作的清婉昳丽，想见一见作诗之人，难道你觉得，女子就做不出这样的诗吗？”
　　“不不不，”林逸恒连声道：“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我……我看那顾家小姐，确实也颇有才气，只是不知，她为何……呃……”
　　“她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和一般的闺中女子不同。”顾清妍将那信笺原样折好，放在桌上，对林逸恒说道：“你不知道吧？今日在女眷们游览的院子里也有诗会，天宁公主评诗之后，她说，她对你所做的那首小词印象深刻，便做了这首与你的词唱和，特地让我拿给你瞧瞧。”
　　林逸恒还是有些疑惑，他拿起那纸不到片刻，又放了下来，犹犹豫豫的问道：“可是这般私相授受，总是不太好吧？要么，你还是将这词还给她罢……”
　　过了片刻，他又摇头道：“这也不成，我若是这么做，难免不会让她伤心难过，这岂不是更冒犯了她？”
　　顾清妍见他在那里进退两难的模样，笑道：“你慢慢想吧。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好好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