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80、传信

　　父女重逢生龃龉
　　姐妹相见论姻缘

　　顾士堂狐疑的看着他道：“你在京城有生意要做？什么生意？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还有这……这两个孩子……”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便从书案后站起走了过来，皱着眉头低声对顾士元说道：“你带他们来京城做什么？他们的娘也跟着来了？”

　　顾士元仍然笑呵呵的：“那是自然，不然谁来照顾他们两个？你那弟媳孙氏，原本也要来拜见大哥你还有大嫂，怎奈她身体孱弱，这一路北上感染了风寒，如今在驿馆中歇着呢。待她好了，这些礼数，肯定是不会少的。”
　　顾清妍仍然一言不发，看着顾士元在那里演戏。顾士堂则已被他气得脸色紫青，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顾士元见状，自顾走到了顾清妍面前，睁大眼睛看着她，对她道：“这、这自打你高中了，你……你还不曾得空，和家里人都见上一见……我……还有、还有你、你三婶子，都对你想念的紧。这不，我还花了些银两，给你备办了些赶考的书卷，笔墨，衣裳……都是打听着问京城里的人办置的，你瞧瞧你，一表人才，吃穿用度也不要太寒酸了，若是要用银子的时候，尽管对三叔开口。”

　　顾清妍听了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忽然一酸。她望着顾士元，这个人毕竟是原身的亲生父亲，在她那属于原身的记忆中，顾士元曾经也是温柔而慈爱的，她对待自己就像对待眼前这两个幼小的孩子充满耐心，他的目光不像现在这样空洞而模糊，他还曾亲自教给她打点生意……可是，在她到来后的记忆中，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难道，这个叫刘氏的女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抑或这些变化背后，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

　　顾清妍的目光渐渐恢复了冷静，清明，顾士元见她一直都不开口，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顾清妍扫了一眼那两个孩子，终于出声对顾士元道：“您方才提起三婶？不知您说的，是衢州的那一位，还是驿馆里的那个呢？”
　　“这……”顾士元眼珠一转，咧开嘴笑道：“这、这说来话长，唉呀，你学业繁重，现在已经很晚了，这事，还是改日再谈吧。”说罢，他转向顾士堂，道：“大哥，娘睡了么？我想带他们两个去见见娘，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娘早已睡下了！”顾士堂没好气地说道：“高兴高兴？！哼！你赶紧给我回驿馆去！没事不要往这里乱跑！过上两日，我自会命人过去找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

　　顾清妍离开书房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顾士堂新的府邸她并不是特别熟悉，一切都还没安顿好，仆人们搬着箱笼匆匆忙忙往后园走着。
　　“是顾举人？！”其中一人叫住了她：“这几个箱子，是三老爷方才给您送来的。他一再交待，这些东西都很贵重，说是一定让小的们，亲自送到您下榻之处……”

　　顾清妍本不想要，但转念一想，顾士堂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这些东西也不能留在顾士堂这里。于是她便吩咐道：“将这些东西，搬到送我来的那辆马车上去吧。”
　　仆人应了一声，指挥着几个人把东西搬了出去，其余搬东西的人也都离开了，只有顾清妍则仍然立在幽深的长廊中，若有所思的盯着方才书房门口的那一点亮光。

　　“顾、顾举人，是你吗？”黑暗中，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顾清妍回头一望，廊柱背后，飘动着一抹淡蓝的的裙角，正是今日顾清姀所穿的那件纱裙。顾清妍有些担心顾清姀，不知道她为什么特地在这里等着自己，但又不敢大意，于是她虽并未做声，却仍立在原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顾清姀有些着急，一闪身从廊柱后走了过来。顾清妍后退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堂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休息，有什么事么？”
　　“啊，果然是你！”顾清姀高兴的打量了她几眼。顾清妍吓了一跳，以为她把自己认了出来，又转念一想，今日在天宁寺阳光明媚，她都没有认出自己，如今这儿漆黑一片，她根本没可能认出自己来。

　　“我说怎么今日赏花的时候，我看你站在林公子身旁，看上去好生面熟，却又想不起哪里见过。原来你也姓顾，是庆元县来的举人。”顾清姀虽然仍和她保持着几分距离，却并没多少拘束，坐在一旁围栏的长椅上自顾自说了起来：“说也奇怪，我先前和表兄们偷偷瞧过那些来赶考的学子们几次，并不记得有你这般风姿出众的，但我又不可能在别处见过你，想来，是当时没有看清楚吧！”
　　这是，顾清妍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回廊中的黑暗，她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眼看顾清姀双手托腮，神情恍惚的继续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叫住你，但是，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了！”

　　说罢，她犹犹豫豫的，从怀中掏出一张整齐叠好的信笺来。这纸张上还带着淡淡香气，顾清妍并没有伸手去接，她却走了过来，低着头在顾清妍面前欠身一拜，将那封信放在了顾清妍的膝前，再次说道：“顾举人，我、我也知道，这违反了礼法，我也知道，你或许觉得我这么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点也不守女德，可我总觉得，你既然是林公子的好友，你应该和他一样，并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就真能保证两人幸福美满，能携手相伴一生么？”
　　她停顿片刻，继续道：“诚然，若是我也找一个家境相当的男子，往后，他的家族和顾家就能互相帮衬，看在大伯的面子上，他也不敢怎样怠慢我。可他到底人品、性情如何，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他又中意什么样的女子，这些，父母、媒人也会一一打听清楚吗？况且大伯、爹娘喜欢的人，就一定能与我情意相投吗？”

　　“这些……”顾清妍虽然已有预感，但当顾清姀说出要她把这封信送给“林公子”的时候，她的太阳穴还是隐隐作痛起来。其实，说起来，顾清姀与林逸恒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但……林逸恒也会像顾清姀喜欢他一样，这么快就喜欢上顾清姀吗？顾家，又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她沉思了片刻，对顾清姀道：“堂姐，毕竟……大伯和二伯见多识广，他们应该懂得，家世固然关键，人品、性情也同样重要，若对方是个登徒浪子，他们也绝不会将你嫁给他。至于那林公子……他……他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你想必听说过了，他的父亲最近惹了官司，现在仍关在牢里。这封信，我可以给他，但我恐怕，他现在暂时还没有心情……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若是能静下心来，考虑一下家中给你安排的亲事，说不定你会发现，他们之中，也有像林公子那样令你倾心的男子呢？”

　　顾清姀淡然一笑，说道：“顾举人啊，你一定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吧？若是你心中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你时时刻刻都会惦记着他，怎么还会去想别的人呢？”
　　黑暗中，她圆圆的脸庞上浮起了纯真的，充满了憧憬的笑容，这让她那一双本来有些平凡的眸子，看起来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把那封信往顾清妍身边推了推，继续道：“顾举人，我听说你是很有文采的，今天长宁公主点的头名就是你。你能不能读一读我这首词，若是不合适，我、我还可以改一改……”

　　顾清妍本想告诉她，自己该走了，车还在外面等着。可看着顾清姀那充满期待的样子，她还是抬手接了过来，道：“好吧，我若再推辞，倒显得有些却之不恭了。”
　　她打开信笺，在黯淡的月光下一瞧，原来上面是一首小词——诉衷情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正重阳。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在顾家的一众女眷之中，顾清姀的文采还是很出众的。读罢，顾清妍也被她的执着和那份单纯的少女情思打动了。听到回廊尽头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她忙将那信收了起来，对顾清姀道：“堂姐，我会将信送到林公子手中，但记住我说的话，你要有耐心……这些日子，你一定不要和大伯还有你父母为了婚事而起什么争执——你就在府中安静的等我的消息吧！”
　　顾清姀使劲点了点头，转身朝后院跑了。顾清妍也站起身来，慢慢朝着门口走去。

　　出了顾府，门口的马车早已在那里等待了。顾清妍掀开帘子坐上马车，在黑暗中长长的舒了口气。顾士堂、顾士元、顾清姀如走马灯般在她脸前闪过，可是最后，停留下来的却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庞，还有一双深邃黑沉的眼睛。
　　“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她情不自禁地吟出了来。
　　马车缓缓开动，上下颠簸着。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那双她所思念的双眸，就在她面前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