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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奔走 ...

  •   江南的秋季湿润而和暖,北方,在秋闱过后,已经下了一场又一场的秋雨。宽阔的护城河绕着坚实高大的淡灰色城墙安静流淌着,涌起的漾漾水波拍打着堤岸,在昏暗的天色下为这北方的肃穆庄严城池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气。这里虽属燕北苦寒之地,却左环沧海,右依太行,一直风调雨顺,历代数次被大大小小的王朝相中,做了都城。
      本朝初立时,为了抵御北方的强敌,便将都城从安逸温暖的南方迁到了此处。曾经被焚毁的宫室街巷也一点一点的建了起来。到如今,虽然还比不上南方精巧华丽,但一眼望去宽阔雄浑,别有一番不同的气派。

      蒙蒙细雨之中,数位宫人在朱红色的格窗前轻轻放下纱帘,点上灯烛,悄悄的退了出去。这是大殿后一间狭窄的小室,和大殿的暖阁紧紧挨着。檐下一名身穿绯袍的中年人恭谨的站着,一直等到一道低沉威严的在耳房里响起:“进来吧。”

      余尚遐躬着身慢慢走了进去,靠里的博古格旁,矮榻上坐着身穿燕居服的正宏帝周佑涪。他如今不过四十余岁,仍旧胡须浓密,身材壮硕,目光锐利而有神。他见余尚遐来了,便微微笑着站起身来,对他道:“余爱卿,你知道为什么今日朕要和你在这里说话么?”
      余尚遐自然知道这里是皇上议机密之事的地方,他一个户部的尚书,也未入阁,很少有被单独叫到这儿来的机会。不管如何,圣意都并非他所能揣测的,他站了一会儿,摇头道:“臣不知。”

      周佑涪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开口说道:“听说你的小儿子年纪轻轻,就在秋闱中拔了头筹,看来,你这做父亲的,果真是教导有方啊。”
      余尚遐忙道:“京城里人才济济,犬子不过侥幸得中,到底他本事如何,还要等明年春闱过后才知道呢。”

      周佑涪笑了笑,道:“余爱卿何必谦虚,我听说,令郎聪慧过人,就连久居山中的方于彬都出山收他做了徒弟,你却说他是侥幸中举,这岂不是小看了你余家子弟的资质,的还有方老先生的眼光了?”
      余尚遐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余瑨这个儿子,向来不如他大哥那么稳重,给余尚遐找了不少麻烦。好在他这次一举高中,为他,为余家都挣足了面子。这些日子,来恭贺的官员络绎不绝,余尚遐看余瑨也比平时顺眼了许多。可是,余瑨从杭州回来,并未曾提过他拜方于彬为师的事。如今从皇上口中得知这一切,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一边在心中暗暗咒骂着余瑨,一边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照实回答道:“皇上,这件事,臣……并不知道。”

      周佑涪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余尚遐,余尚遐曾是最年轻的翰林学士,比他小一两岁,这些年下来,余尚遐的鬓边竟然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看上去面容比他憔悴多了。周佑涪侧头看着一旁的铜镜,心里忽然颇有些得意起来。他停住脚步,继续道:“无妨,我叫你到这里来,不过是想起了当年传胪之日,丹墀之下,爱卿你头戴三枝九叶冠,何等意气风发啊。”
      他顿了一顿,又道:“……那时候,朕尚在东宫,而如今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我都早已为人父母,你的长子是士林中的翘楚,颇有你当年之风,我常听人说你这小儿子为人潇洒不羁,和父兄不同……如今看来,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我今日特地读了一读令郎的文章,不觉感叹,或许来日你们余家的功业,都系在你这小儿子一个人身上呢……”

      “逆子!”半个时辰过后,余尚遐的书房里,余瑨的墨卷劈头盖脸的冲着他掷了过来。余尚遐气的浑身发抖,暴跳如雷的道:“你拜了方于彬为师?怎么都不曾对我透露半分,今日在圣驾面前,我险些……余家上下险些就要被你害死了……!”
      余瑨直挺挺站在案前,脸上全无一点惧色,他那狭长的双目依然似笑非笑的垂着,好像余尚遐的暴怒和他毫无关系似的。他等余尚遐喘气的声音小了些,方才答道:“爹,是方老先生看中了我的文章,要收我为徒,天下士子,谁不知方于彬是研究《礼记》的大家,我若不是得了他的指点,此番如何能金榜题名呢?”
      “说什么金榜题名,怕是还为时过早!”余尚遐怒气未消,腾的站起身来,道:“这方于彬,前几年为什么忽然致仕,别人不知,你日日在京城里和那些人胡混,难道也没听说过吗?!他……他坚持让太子出阁读书,让二皇子早日就藩,皇上震怒,虽然朝堂上不曾说过什么,但平日里……可没少给他颜色看!今日皇上把我叫到配殿,话里话外论的都是这长幼之事,你以为,他是什么意思?!”

      “皇上是什么意思,爹您尚且琢磨不透,我又如何知道?”余瑨抬起眼来,盯着被扔在地上的墨卷,慢悠悠的说道:“爹,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您和哥哥知道为余家早做打算,难道,我就不知道么?”
      “若是前几年,”余尚遐又往前走了几步,恨恨的道:“若是前几年也就罢了,可你知道吗,这两天,弹劾忠禄侯,为衢州知府林逸恒求情的奏章,一封一封的送到圣案前了……而且,江南现在传出了两册《礼记注疏》,据说,是方于彬这些年闭门不出,潜心编篡的。如今,无论是不是以《礼记》为专经的读书人,都把这两册《注疏》拿在手里,反复诵读,你知不知道,这《礼记注疏》,一开头就说……”
      “‘夫礼者,经天地;理人伦,本其所起,在天地未分之前。故《礼运》云:“夫礼必本于大一……’”余瑨把手一背,一字一句的道:“‘……兄前弟后,唯礼能定也。父,矩也,以法度教子也。兄,况也,况父法也。弟,悌也,心顺行笃也……’怎么,爹,这注疏解释的很好,有什么问题么?”

      余尚遐忽然拿这小儿子没了主意,他绕回案后,叹息着重重的往太师椅上一坐,低声问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按你老师的教诲,站在……站在那一边了?”
      余瑨也压低声音,收敛了笑意,回答道:“爹,儿子去了一趟杭州,见了不少有趣的人,也听说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如今做出选择,似乎还为时尚早。我也只不过,是想为咱们余家多留一条退路罢了。往后的事儿……您慢慢看着罢……”

      “玹久,能求的人,我们都求了!”程渝一进屋就坐下来端起茶水喝了几口,然后赶紧对顾清妍和林逸恒说起了外面的事:“我的老师张老先生还有静山书院上下,都在为林知府鸣不平。整个静山书院已经联名上书,要求彻查这些年来忠禄侯私占盐引,从中牟利的案子,还有杭州、衢州的名流、士子,日日在州府前为令尊喊冤。众怒难犯,即便忠禄侯有通天的本领,我料想皇上即使再偏爱瑜妃,也不能如此不辨是非,一心要给林知府定罪……”
      这些日子,顾清妍他们三人住进了杭州一家普通的脚店,为了林郢的事昼夜奔波着。好在,江南的士子们向来就对忠禄侯和他那一帮走狗近些年来的强取豪夺,飞扬跋扈的种种恶行十分不满,加之盐价日涨,佃租也越来越高,江淮虽然富裕,在忠禄侯的盘剥下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林郢的入狱彻底激起了民愤,卢赫源自打那天被唤回侯府之后,就再也没在衢州露过面,侯府那座大宅子,也被发怒的衢州人团团围住了。

      “我看,忠禄侯也知道他们不占理。”程渝这是往静山跑了一圈,然后刚刚从衢州回来,他接着道:“我刚刚去了一趟石塔县,我妹妹,已经毫发无伤的被送回家了。”他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神色:“不仅如此,听说那几个平时最会仗势欺人的恶霸,最近,最近也没什么动静,都龟缩在自己家里,不曾出来露面了。”
      “不……”这一阵子的紧张和焦急,让林逸恒看上去又清瘦了些。他的两颊微微陷了下去,开口式声音也有些嘶哑:“还不够,还有一个人……皇上,皇上一定还在犹豫,只要他肯出来替我爹说话,我们林家才能脱难!”

      “不行。”顾清妍下意识的说道。她抬起头来,碰上了林逸恒坚定的目光。林逸恒道:“不管行不行,我都要试试。”
      看着林逸恒起身往外走去,顾清妍想了想,转头问程渝道:“洵直,你有没有问问你妹妹,到底,是谁把她带走的?”
      “唉,除了忠禄侯还能有谁?”程渝神色中虽然闪过了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我妹妹极少出家门,问她,恐怕她也说不上来。不过子哲,你说如今这江淮上下已经将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了,为何……为何京城至今还未有半点动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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