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48、动手

　　入衢州再探虚实
　　为救人兵行险着

　　顾清妍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此事多有蹊跷，玹久又是个急性子，万一是有人借着你妹妹要做些什么文章，咱们可都得小心应对。”
　　“有人？会是谁？”程渝显然比林逸恒好沟通的多，这也是顾清妍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去石塔县的原因。只有他们两个在这一路上好好把事情分析清楚，回头来才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顾清妍倚在宽阔而坚实的车厢靠背上，不再说话了。程渝却开始低头思索。这本来也正是顾清妍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程渝先从失去妹妹的悲痛中暂时挣脱出来，恢复他原有的冷静和理智。
　　顾清妍现在也无法看透着一切寻找到她所找的问题的答案——忠禄侯，林逸恒，顾家，甚至曾为他们同窗的李崇斌、余瑨，还有静山书院、方于彬……这一切都像一张网一样交织在一起，复杂而乱作一团，想把这一切理清，她也需要程渝的帮助。

　　两人接下来的路上并没有过多交谈，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赶到了石塔县。程渝和顾清妍匆匆在车厢里换上两身不起眼的衣服，跳下马车踩着泥泞的田埂往程家走去。
　　村子里头静的很，人们忙活着生火做饭，偶尔只见几个在田里乱跑的孩子。见程渝回来，他们连蹦带跳跑过来要找程渝玩耍，程渝却对他们嘘了一声，丢给他们几个铜板，让他们不要声张自己回来的事。

　　程家在村子尽头，只有破旧的几间土坯房，和篱笆拦着歪歪斜斜一个小院。看来，还没有人来给程家“改换门庭”，院子里隐约传出了老人的呜咽，和一个女子劝解的声音。
　　院门吱嘎一响，程渝满眼含泪，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哑着嗓子道：“爹、娘，是我不孝，没能及时回来，才害了汐儿！”

　　“阿弟莫伤心了，快起来吧。”那年轻女子忙去搀扶他，转眼一瞧程渝身后还站着个少年，忙问道：“这一位是？”
　　程渝咚咚给那两位老人磕了几个头，才站起身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窗，和我一起中举人的顾贤弟。”

　　顾清妍对程渝的父母施了一礼，随着他们走到屋内。屋子里倒是堆了不少东西，大概都是县学、府学还有镇上的乡绅送来的礼物。
　　程渝的父亲和程渝有几分相像，但看上去却显得十分苍老。他局促的让程渝和顾清妍坐下，然后叹着气道：“渝儿，你爹和娘没有用呀！就这么看着他们活生生把阿汐抢走了。如今人死在衢州，我和你娘就等你回来做主，怎么也要给你妹妹讨个公道！”

　　程渝和顾清妍交换了一个眼色，顾清妍轻声对他道：“问详细些，他们是什么时候来抢的人，又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消息？”
　　程渝点点头，先开口安抚了父母几句，又询问起了事情的经过。两位老人讲的和程渝的弟弟讲的大致相符。程汐的死讯是前两日才传到石塔县的。之前对方听说程渝中了解元，当即就有和程家和解的意思，谁知衢州这时候却来了信，说程汐已经上吊了。

　　程渝如今听了这话，心中也有些半信半疑。又问道：“那个抢走汐儿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模样？他们既然要和我们和解，可曾说过什么时候把汐儿的……尸身送回来？”
　　程家二老听了，努力回忆着道：“当时来抢人的有五六个，都穿着忠禄侯手下那种铜衣铁甲的，就像平日里来收租的那伙人的模样，他们只说了让我们开个价钱，多少他们都给，却没说把汐儿送回来的事情。”

　　顾清妍心中一动，又问道：“那几人可是先前来收过租的？”
　　程渝的母亲抹着眼泪，抽抽涕涕的道：“唉呀，他们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凶神恶煞，咱们哪里敢多瞧一眼呢？老大，你见没见过他们？”
　　程渝的大姐和程母一样双眼透红，摇头道：“娘，我这几年不在家里，不知道来收租都是谁了？不过，前些日子他们来送信的时候，我那人说话口音有些奇怪，当时听说汐儿没了，也没心思再去多想什么……”

　　程渝又接着问道：“是谁让阿弟带着东西去府学找我的？”
　　“哦，就是村头的李秀才啊，”程渝的大姐道：“他手上也有好几份忠禄侯收官田佃租之后写的字据，据他说，都是他先前在咱村子里各家各户，尤其是那些富户教书的时候收起来的。都一并交给阿弟带着走了。”

　　程渝低头和顾清妍商量了起来。两人一致觉得，这件事现在很难下论断，眼前的关键，还是程渝妹妹的下落。程渝思量一会儿，对家人道：“爹娘，大姐，小妹的事，都包在我的身上，如今咱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就去衢州查清绑走汐儿的人的身份。”
　　说罢，他又道：“你们如今在家一切照旧，万一那几个人再来找你们，你们马上找人，到衢州林知府家中送信，记住了么？”

　　程渝就是这个家的支柱，他一发话，两位老人和他的姐姐看上去精神都好了许多。他们连连点头，把程渝送到门外。程渝和顾清妍则再次登上马车，连夜往衢州找林逸恒去了。
　　谁知道，等到了衢州城下，城门已经关了。两人只好宿在衢州城外。顾清妍面对着熟悉的衢州城墙，心中百感交集。她没想到，自己考中举人之后，竟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回到衢州，虽然顾家不再是她的家，但在顾清妍心中，衢州却仍然是她的故乡。
　　如今，这个故乡在夜幕中看似平静的沉沉睡去，或许对衢州百姓来说，这只不过是及平常的一晚，可顾清妍却能隐约感觉到明亮月光照耀之中，城里似乎涌动着阵阵暗潮，这让她辗转反侧，一直到三更鼓响起都无法入睡。

　　在城外潮湿寒冷的驿馆中，顾清妍披衣起身，往衢州城内望去，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林知府暂时不要采取任何行动。事情还未查清——程渝的妹妹不知是生是死，那些收取佃租的契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林郢如果现在动手，多半会中了忠禄侯的圈套！
　　谁知，鼓声之后，顾清妍隐约听见城内传来了一阵骚动。她忙叫醒了程渝，两人不安的往城内望去，只听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正是从忠禄侯的府邸方向传来的。

　　顾清妍和程渝顾不得整理行装，跑到城门处对守门兵士说道：“我们是新科举人，求见林知府又要事，请诸位务必放我们进城！”
　　守门的人打着哈欠道：“天晚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顾清妍着急的指着城内道：“你们没听见吗？！林知府正在城中派人捉拿盗贼呢！我们就是布政使派给他的幕僚，你快放我们进去，否则延误了军情，你们如何担负得起？！”

　　守门人已经看过顾清妍和程渝中举人的文书，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忐忑，又被顾清妍板着脸一吓，心想放两个新科举人进城总比得罪了他们好，于是便打开城门，将他们放了进去。
　　两人进城之后，直奔衢州知府衙门去找林逸恒。林家就住在三堂后的院子里。林逸恒根本没睡，穿戴的整整齐齐，精神百倍的跑了出来，一见程渝，就拉着他道：“程兄，我爹那个老顽固这回终于听了我一次，他现在带着府衙的兵士还有两个卫所的人去抓忠禄侯了！你们就在这里等他的消息吧！”

　　出乎他的意料，顾清妍和程渝脸上并没有欢喜，而是都皱起眉头，一副不安的模样。林逸恒疑惑的问道：“怎么了？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顾清妍想了想，问林逸恒：“林知府离开前是怎么说的？”
　　提起这个，林逸恒脸色微变，有些不快的道：“当然又是和我吵了一架，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他说，不管背后的人是谁，如果他没有动作，程兄你的妹妹危险就多了一分。只有他快点动手，你妹妹还有一线生机……”

　　“我弟弟带来的那些契书呢？”程渝又开口问道。
　　“哦，应当还在我爹那里，有人劝他把这些东西一起命人快马送到京城，让皇上御览。他还不肯，说未曾查清，不能操之过急……”林逸恒回答道。

　　顾清妍和程渝松了口气，很快，前厅屋门一响，原来是林逸恒的父亲带着手下，从忠禄侯府回来了。屋里的三个人赶紧一起迎了出去。到了院里，林郢命手下等在屋外，他只带了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匆匆往屋里走来。顾清妍看见那人相貌之后呼吸不禁一窒，原来那人正是她的舅舅徐廉！
　　徐廉和林郢都是一脸疲惫，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议论着。林郢道：“如今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也派人去京城报信了。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肯放了程家的姑娘？”
　　徐廉叹气道：“我也不知，况且卢征父子死不认错，推了两个喽啰出来抵罪。我是担心林兄你啊，卢征先前四处征战，万一他命人用战马送信入京，到时候皇上盛怒之下，看都不看你的奏折就治你的罪，那可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