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47、意外

　　程解元惊闻噩耗
　　顾经魁寻破迷局

　　第二日，淮王一人赠了他们五十两银子，又各自备了一些礼物，命人准备车马，这一众新科举人送回了府学。在堆积的礼品中，顾清妍那件衣服放在盒内，也就显得毫不起眼了，只是林逸恒不死心的总是想打听打听，淮王到底送了顾清妍什么。
　　这次一见，周裕宸年轻英俊，风度潇洒不群，天生带来的那种尊贵之气自不用说，再加上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从小就随父在边境厮杀，更时刻让人感到他满身阳刚之气，且环绕着一种无声的威严，士子们和他接触久了，不由得个个心生敬畏，甚至有些人都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

　　虽然知道对方是王爷和自己没有什么可比性，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山中求学的时候开始，林逸恒就时常觉得顾清彦看着对方的眼神比看着自己的时候多了几分崇敬和欣赏，这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林逸恒甚至想过，淮王在一众皇子中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可他却迟迟没有选妃，皇帝也没有催他的意思，听说淮王府上养了不少绝色的舞女歌姬，还有些唱戏的小倌儿，林逸恒偷偷瞅着在同一个车厢里托腮看着窗外的顾清彦，心想，会不会淮王就喜欢像顾清彦这样弱柳扶风，还有几分书卷气的少年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再想下去。马车一晃，府学也到了。众人下车带上各自的礼物，开始商量备战春闱的事，林逸恒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顾清妍也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中午时分，程渝正准备去静山书院拜别师长，忽然府学外的门子进来通报，说是程家的人找到府学来了！

　　程渝听了一惊，他的父母都在乡下务农，虽说他中了解元的消息传回去之后他们应该会很高兴，但也不至于因此跑到杭州府城来吧？更何况看这门子的模样，来的人也不像是贺喜，更像是有什么急事。
　　顾清妍和林逸恒都收起了自己的心思，赶紧跟在程渝身后走了出去，到了府学门口一瞧，来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和程渝模样有几分相似，也是高高瘦瘦的，穿了一身新衫，想来是程渝中举后乡绅送与他家的，料子虽好，只是有些不太合身。他面带焦急之色，一见程渝，就哽咽着道：“大哥！二姐死了！”

　　程渝听了，当即就愣住了，后面的顾清妍和林逸恒也吓了一跳。程渝的弟弟一面哭，一面讲起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程渝家中姐弟四个，大姐早已出嫁，老二就是程渝，老三是个女孩，也就是前一阵子被忠禄侯抓走的程渝的妹妹，剩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弟弟。
　　程渝的妹妹被抓走之后，经过顾清妍他们一番营救，忠禄侯府的管家收了五十两银子“聘礼”，毫不犹豫就把她放了出来。可谁知道，府上还有一个卢赫源身边的亲兵，不知怎么看上了这个女孩儿，打听了一番，听说她回家后并未马上出嫁，于是前些日子干脆带上手下，直接跑到程家抢人去了。

　　程渝的父母刚把女儿救出火坑，自然不愿意让那几个穷凶极恶的兵士把她带走，可他们年老体弱，即使加上程渝的弟弟，也打不过这些整天四处替忠禄侯做打手的亲兵，那几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人抢回了自己家里。
　　一开始，程渝中举的消息还没传回石塔县，那几人只知道程家有个儿子在府学读书，为防他们去杭州报信，还派人把程家围了起来，日夜监视，后来听说程渝中了解元，他们慌了，便想将程渝的妹妹送回来，谁知就在前一日，不堪折磨的女孩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希望，在衢州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程渝表情木然，听自己的弟弟说完之后，两眼发直，整个人就像木桩一样矗在原地。顾清妍和林逸恒心里又急又慌，还是那老门子在旁说道：“程解元魔怔了，快喊醒他！”程渝的弟弟闻声，摇着他的胳膊大声哭喊道：“大哥，替姐姐报仇呀！”
　　他哭的十分凄惨，府学进出的人都吓坏了，在一旁站住看到底出了什么事。顾清妍小心看着程渝的脸色，只见他眼眶一红，两行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林逸恒满眼燃着怒火，上前拉着程渝的手，咬牙切齿的道：“程兄，走，我带你回衢州，找我爹，给令妹报仇！忠禄侯手下亲兵都如此猖狂，可见他父子两人早就不把皇上、王法放在眼中了！令妹不能白死！这一次我林玹久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他们绳之以法！”
　　程渝被林逸恒这么一说，整个人仿佛又有了力气。他拉着自己的弟弟，问道：“当时忠禄侯强征官田的税银，我教你留下来的那些收银子的字据，你可带着？”

　　程渝的弟弟点头，道：“那些东西，还有这两位公子花了五十两把二姐赎回来的那张纸，我都带在身上。二姐死了，她的尸身那些贼人还没还回来，听说忠禄侯父子也有些怕了，要把前一阵子从县里和二姐一起抢走的那些人放出府，大哥，县里头老秀才说要告状就要趁他们还没放人的时候，否则没有对证呀！”
　　顾清妍听到这里，心中总觉得有些疑窦，便问道：“这些文书字据，也是那老秀才叫你准备的？”
　　程渝的弟弟点点头：“没错，瞧，都在这里。”

　　顾清妍低头沉思，忠禄侯手下人抢走程渝妹妹，程渝中解元，他妹妹却命丧黄泉，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时间上又有些太过巧合，但是看着程渝的弟弟如此难过，整件事又不像假的，这个时候，他们三个是不是应该先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再做打算呢？
　　可她也知道，悲伤过度的程渝和义愤填膺的林逸恒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恢复冷静的。她只能拦住往外跑的三个人，道：“等等，你们要去哪儿？”

　　“自然是赶紧回杭州给我爹报信了！”林逸恒道：“否则忠禄侯父子一旦把那些孩子放了，咱们还有什么理由抓他？！”
　　“程兄、林兄，你们稍等片刻。”顾清妍尽量平复情绪，对他们道：“依我看，咱们不如兵分两路，林兄你带着程兄的弟弟去杭州找令尊，我和程兄去石塔县去查看一下，看看这件事其中还有没有什么隐情。林兄，你要切记，在我和程兄去林府找你之前，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逼林知府做出任何决定！”

　　程渝到底是个理智的人，虽然丧亲之痛让他的头脑现在雾蒙蒙一片模糊，但他隐约觉得，顾清妍说的很有道理。林逸恒也愣了愣，顾清妍的话让他心里有点不太高兴，他皱着眉道：“清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逼我爹，他又怎么会听我的？不过，你们两个去石塔县也好，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早点来杭州告诉我，还有，你们一定要小心！别让忠禄侯的人还有那些凶恶的乡民伤了你们两个！”
　　说罢，他拉上程渝的弟弟，道：“走，我带你去报官！”然后就喊着小厮准备好车马，一路往城外去了。

　　程渝擦擦脸上的泪水，问顾清妍道：“顾贤弟，你家里可有马车可以使唤？”
　　顾清妍的小厮长荣听说他们回来，也很快就找到了门外，此时听说程渝需要马匹，便在一旁道：“前些日子有人送给我家公子一辆马车，说是公子中了举，四处拜访亲友，或许需要，二位若是此时要用，去门前稍等，我到后面准备片刻，马上就来。”

　　顾清妍一开始还有几分纳闷，是谁送给自己马车，待长荣将一切备好之后，她一瞧，正是那天夜里偶遇周裕宸的时候，他所坐的那一乘红柚木的马车，新刷了一层黑色的漆，还能隐约看见原先华丽的金色花纹。程渝和顾清妍一前一后爬了进去，只听前头长荣几声鞭响，他们也紧跟在林逸恒后头踏上了去石塔县的路。
　　一路上，程渝断断续续对顾清妍讲起了自己家里的一些事。他的父母两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务农之人，程渝之所以能一路到府学读书，从很大程度上靠的是他的姐姐和妹妹的辛苦付出。他姐姐为了能多得些嫁妆，宁愿嫁了一个跛脚的鳏夫，好在那人虽然年纪大些，但家里有些田地，对他的姐姐也很好，不介意她常常补贴家里，两口子日子过得不错。

　　而程渝这个妹妹，从小听话勤快，四五岁就和爹娘一起下地，还能照料年纪小些的程渝的弟弟，石塔县土地贫瘠，后来她长大些就学着纺纱织布，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能干两个成年妇人的活儿。
　　程渝说着说着泪流满面：“没有汐儿，就没有我程渝的今日！我也不信，朝廷竟会如此放任忠禄侯父子为害一方而丝毫不加过问！若是我不能替她讨个公道，我哪里有脸去考什么春闱，做什么官？！若不是想到年迈的爹娘，我真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顾清妍压低声音，劝道：“程兄，你先不要着急，你说的没错，如今你不是当初那个穷秀才了。你已经是举人，而且还是今科的解元，是有功名的人，当今圣上不是昏君，万一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忠禄侯就算再无所忌惮，也得给你一个交代。”
　　程渝听罢，顿时觉得顾清妍话里有话，他坐直了身子，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顾贤弟，你这话是……你难道是说，汐儿她有可能还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