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101、高中

　　廊下南宫传捷报，堂前甥舅再相逢

　　“顾……顾举人，对了，你叫什么？”顾清妍正听顾清姀说的起劲，冷不防她忽然问了自己这么一句。顾清妍一愣，随后含糊的道：“哦，我名叫清彦，字子哲……堂姐就称我子哲吧。”
　　顾清姀侧头看了看坐在廊下阶前的顾清妍，夜色模糊了顾清妍的模样，只把她照成了一个修长的影子，顾清姀瞟了一眼，觉得那影子看上去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她收回目光，小声的道：“奇怪，你看上去有些眼熟，按理说，你和我们是很远的亲戚，你和我那几个堂兄、堂弟，都不怎么像的……”

　　顾清妍早预备着顾清姀会有此一问，她笑了笑，很自然的说道：“是么，常有人说我和大伯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或许正因如此，当年大伯对我这个穷书生才格外看重，肯花钱让我一直读书，考科举吧。”
　　顾清姀心不在此，也并没有多想。不过，她倒是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堂弟”聊的挺投缘的，她凑过来拍了拍顾清妍的肩膀认真的对她说道：“别担心，你的文章我看过，就连公主都赞誉连连，你肯定能中……”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廊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和喧哗声，顾清妍的胸口好像被谁猛地锤了一拳，只觉心头倏地一紧。她腾的站了起来，却因起身太快感到了一阵头晕，忙扶着廊柱才站稳了。顾清姀也慌忙站起身朝那边看去：“报、报信的来了。”
　　顾清妍稳定了一下情绪，对顾清姀道：“我要过去听消息了，待会儿人来人往，堂姐你也回去吧……”，可顾清姀听后却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起裙子跟在顾清妍身后和她一起走向了堂屋。她们和报信的人几乎一同到达了屋门口，那人是顾士堂身边一个得力的小厮，他圆圆的瞪着眼睛，平素稳重的脸上如今却完全是一副激动的不知所措的表情。
　　“老爷！老爷们！”他对着堂上早就等得坐立不安的几个人拜了几拜，语无伦次的道：“老爷，恭喜！中了，都中啦！”

　　屋内屋外此时都聚集了不少人，顾士堂的一些朋友和顾家的门客都在门外等着向顾士堂报喜，这小厮的话一出口，众人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马上陷入了一片沸腾。顾士堂一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然后高兴地抚着椅子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快快快！”他高声吩咐道：“派人回乡报喜，备办酒宴……等等，待会儿报信的官差就要来了，赏钱准备好没有？去问问夫人，老爷们的新袍子可办置妥当了……”

　　一片欢笑和道喜声中，接受庆贺的顾清妍三人却仍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这个消息对顾清妍来说似乎是一个早已知道但等了太久的结果，当它真的落实了的时候，顾清妍心里并没有多少兴奋，反而像是刚刚走过一条漆黑的隧道，有些不适应明亮的光线，半天才有了点真是的感觉，还有一丝淡淡的疲惫——考试，到这一刻才算是结束了。

　　程渝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始拜谢顾士堂，向众人回礼，而林逸恒仿佛想到了什么，拉着那报信的仆人问道：“名次呢？名次呢？！”

　　会试的名次并不是特别重要，毕竟最终三甲是殿试后才评出来的。只要上了正榜，殿试的时候不会再淘汰任何一个人。但顾清妍早已发现，现在的林逸恒特别在意每一个结果，她明白，林逸恒想向家人证明自己，他想让林郢知道，他现在比以前付出了千倍百倍的努力，他想在科举为官的路上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踏实实的走下去，再也不让他的父亲为他失望。

　　“天哪！”那名仆人一拍自己的脑袋：“瞧我光顾着为几位老爷高兴，竟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匆忙中抄就的字条，一边说个不停：“老爷，您可知道小的为何这么高兴，我把三位的名字送进去，那递出来的人连连感叹……这才叫高中、高中啊……”
　　程渝也等待不及，一大步跨了过去接过那纸读道：“程渝……会试第三……林逸恒第九，顾清彦……”看到这里他十分惊讶的停住了，抬头朝顾清妍看了一眼。顾清妍方才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怎么了程兄，你说便是。”

　　“清彦，你中了会元啦！”林逸恒在一旁大声喊道：“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先报上来呢？！”
　　“啊？！”这一下子堂上的人都安静了，那仆人好像也很意外，他拿过纸条看了一眼讶然道：“原来是会元！我以为里面的人是照着名次抄的，一听都中了，看了一眼程老爷第三，哪里来得及再细瞧，就急着回来报信了，没想到险些漏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
　　顾士堂此时哪里还会责备他，他慌忙亲自拿过纸条看了两遍，又对自己身边的另两个人道：“你，还有你，快点再去礼部一趟，把这名次给我都核对一下，此事十分重大，不要马马虎虎，给我认真打听清楚了再回来！”

　　那两人忙不迭的跑了出去，顾清妍的脑子却比刚才还懵，一屋子乱糟糟的，大家七嘴八舌，大多也有点像顾士堂一样不太敢相信这个消息，反而对顾清妍是否中了进士怀疑起来。但谁知那两人还没走出顾家巷子，外头礼拜报喜的人就已经到了，那差役手持三个大红的泥金帖子，一进门就高声的道：“恭喜！顾指挥使，令侄南宫高捷，中了会元啦！”

　　礼部那报喜的帖子上写得清清楚楚，这回堂前厅后的人们再一次的喧哗起来，恭贺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连连不绝，顾清妍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是这场庆贺的主角，她对林逸恒和程渝笑了笑，拉起两人一同来到顾士堂身边坐下，应付着一波波来到顾家道贺的人。

　　这一整天，顾清妍觉得比会试时在号房里做文章还累。中了会元她自然高兴——人的希望总是一点点的在增长的，刚开始时她或许只是想中个举人，到时候有功名在身，把整个顾家都拉上了船，顾士堂自然会关照她，顾士元也会有所顾忌；中了举人之后，她总想着已经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何不去京城看看，也许那儿有一番更广阔的天地等着自己；但当她来到京城，再次见到周裕宸，甚至见到两位皇子和长宁公主，她才明白，站在山顶的人所看到的永远是山脚甚至山腰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到的风景，而她，若是不想蝇营狗苟，谨小慎微的过这一生，只有一个方向可走——那就是往山顶去，往高处去！只有站在那里，她才能更安全，她这一世才活的更值得，也只有站在那里，她才能陪在周裕宸的身边……

　　夜晚临近，前来庆贺的人们终于渐渐少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顾清妍终于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顾士堂的手下忽然跑进来，悄悄的对顾士堂说了几句，顾士堂一听顿时面露惊讶之色，道：“快，快请……”
　　白天来了不少京城中有身份的人，这时候顾士堂站起身整理衣衫往外相迎，顾清妍不禁在心中奇怪，这么晚了，来的又是谁呢？顾士堂见她面露疑色，看了她一眼，却转过头去笑着对程渝说道：“程解元，你未来的丈人已经到啦，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和我一同出来迎接？”
　　程渝闻言，原本有几分疲色的脸上马上又露出了光彩，他赶忙回过身去，对顾清妍和林逸恒道：“徐先生，是徐先生来啦，你们看我这样子如何？可有什么不妥吗？”
　　林逸恒笑道：“程兄你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我看今天不知有多少人想招你去做乘龙快婿，能有什么不妥呢？”
　　程渝怪他道：“你开我的玩笑也就罢了，待会儿见了徐先生可别乱说。”
　　他们两个往旁边一看，却见顾清妍立在一旁发呆，林逸恒今日心情大好，自己考过了会试不说，好友顾清妍还中了会元，他觉得自己终于满足了父亲对他的期望，也很是替顾清妍高兴，见顾清妍眉头微皱，他又打趣顾清妍道：“清彦，是程兄要见丈人，你在这里紧张什么？”

　　顾清妍回过神来，赶紧笑了笑道：“我不紧张，只是忙了一日有些累了。还好，徐先生应该是来看程兄的，我们只管站在他身后为他多美言几句便是。”
　　两人正说着，门前已经传来了顾清妍十分熟悉的徐廉的笑声。程渝忙正了正衣冠，快步随顾士堂走了出去。林逸恒和顾清妍对望一眼，跟在了他们身后。在门前明亮的烛光中，徐廉一身宽大的青袍，广袖飘荡，风尘仆仆的沿着长廊朝这边大步走了过来。顾清妍一看，自己的舅舅比上次在林家宅子里相见时实在又瘦了不少，而徐廉头一个看的也是站在最后的顾清妍，甥舅两人对看一眼，顿时都眼眶发热，又迅速的把目光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