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风暄和

100、等待

　　徐氏千里寻亲女，二姐廊外窥情人

　　顾清妍回头一看，心中顿时十分惊讶，那马车很快就到了她面前，布帘卷起，方才喊她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竟然是打扮成小厮模样的疏桐。疏桐跑到顾清妍的面前，却欲言又止的转身朝马车看了一眼，马车的帘子再次慢慢掀起，这次，顾清妍顿时愣住了，原来那帘后是一张她原本极其熟悉，如今看上去却十分陌生的脸。

　　疏桐凑在顾清妍耳边，小声对她说道：“小姐，您别怪我，我随顾家的人回去见了舅老爷商定了表小姐的婚事之后，便找了个机会偷偷跟他说了夫人的事。他听了，拉着我问道：‘好孩子，是谁教你来找我的？你告诉我，是不是清妍还活着？’我……我想起您的嘱托，一开始死活都没有承认，舅老爷也没有追问，可是我看他的样子，实在是非常难过，非常伤心；后来，表小姐偶然间认出了我，她也私底下来找我，问我当时您生病时候的事……我看她的样子，和舅老爷不同，她似乎笃定您没有死，只是想知道当时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们两人互相试探了几次，她最后告诉我，她之前在杭州城见过您！”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徐廉早已怀疑起先前在林府见到的人就是自己的侄女，他明察暗访，寻到顾清彦读书的杭州府学，看过这个名叫“顾清彦”的人做的一篇篇文章，又去他和顾清妍共同的业师方老先生那里走了一趟，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他基本上可以确定顾清妍没有死，且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还走上了科举之路。他心中以为顾清妍已死的悲愤渐渐转化成了对她的处境的担忧，这次疏桐回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明白。
　　很快，他也注意到了徐岚和疏桐的接触，最终，他们都明白了，他们三个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都在为顾清妍保守这这个重大的秘密。
　　“……至于夫人，”疏桐接着说了下去：“她……舅老爷把她从顾士元家接出来的时候，她……她比现在的状况糟的多，徐妈得急病死了，夫人她差不多也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舅老爷和小姐怎么劝她都不肯治病，最后，最后舅老爷便把您还活着的事告诉了她，问她还想不想再见您一面，她一下子就变了个样子，她开始愿意吃药，也愿意让大夫诊治了，但她坚持要进京，她还说，她有些关于老爷……关于顾士元的事要告诉您……”

　　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顾清妍渐渐平静下来。她止住了疏桐，对她道：“走吧，剩下的事，我们到屋里再慢慢说。”
　　疏桐点点头，和顾清妍一起安顿好了马车，把车上的徐氏小心搀扶了下来。虽然是春天，但徐氏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袍，搭在顾清妍身上的手仍冰冷的吓人。她原先秀丽标志的脸颊凹了下去，又枯黄又干瘦，只有一双眼睛还有几分曾经的丰韵。她小心翼翼的盯着顾清妍看了几眼，又惶恐的把目光收了回去，不安的喃喃自语道：“真的，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是……还是、还是我在做梦……”

　　周裕宸临走时早把他那间院子的钥匙留给了顾清妍。顾清妍便将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周裕宸的房间里，让徐氏和疏桐在她的房间休息。疏桐收拾了一下便对顾清妍小声说道：“夫人……夫人如今的身体很不好，一日都离不了汤药，我要赶紧给夫人准备今日的药，您……您就在这里陪她说说话吧。”
　　顾清妍点点头，看着疏桐将她们的包裹中备好的药小心的收在药罐子里，找地方生火煎药去了，她转身慢慢走到床边，对着徐氏深深的拜了一拜，道：“母亲，是我不孝，让您受罪了。”

　　徐氏还有些茫然的瞪大眼睛看着顾清妍，半晌才伸出手尽力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清妍……真的是你，娘、娘这辈子算是完了，不怪你，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是啊，都怪命，都怪我们两个的命不好哇……”
　　顾清妍想起自己和她相处的那段时间，心中不禁十分感慨，徐氏的糊涂，不仅为顾士元的所作所为推波助澜，最终害了她的女儿，如今也把她自己害成了这副模样。此时顾清妍并不愿去责怪她，却也不想再设法安慰她，只是轻声说道：“别多想了，好好休养身体吧。”
　　徐氏冰凉的手仍然抓住顾清妍不放，慌张的问：“我……我知道，我住在这儿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娘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娘不希望你再出事……”
　　这回，顾清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不会的，只是这儿比较简陋，过一阵子，我会找人在京郊给你和疏桐找个好些的宅院，你放心搬过去就是。”

　　徐氏终于有些累了，咳了一阵子，又哭了一会儿，终于沉沉睡去。这时候疏桐也端着药回来了，见徐氏睡了，她把药晾在旁边桌上，又将顾清妍叫到一旁对她说道：“舅老爷原本说什么也不让夫人进京，可大夫说，夫人这病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再加上夫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住在舅老爷家里，舅老爷只能准备车马，让我随着夫人一起来找您了。不过您放心，舅老爷他告诉我，他就跟在我们后面和我们一起进京，然后他会去安排个地方，让夫人住进去，不会让您独自为夫人操劳……他说，您已经够辛苦的了……”

　　顾清妍望向躺在榻上的徐氏，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再过两天放了榜，这寺里就空下来了，这个地方目前应该是很安全的，你们只要少出门，应该不会有事。”
　　疏桐点点头，面露忧色的道：“夫人极少起床走动，这点您不用担心，不过，一路上夫人一直跟我说，她知道些老爷的什么事情，说是一定要告诉您的，不知道她对您提了没有。夫人如今状况不好，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我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您若是见她醒着的时候，不妨问一问她，免得日后没了机会……”

　　这时，徐氏又忽然醒了，疏桐忙去床前伺候她吃药，顾清妍嘱咐她们几句，便离开了屋子，走到院中坐下思索起来。徐氏的到访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过两天就要放榜，然后他们很有可能就会住进文昌馆，还好，徐廉就要来了，只是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舅舅，顾清妍心里还没有主意……

　　……

　　转眼就到了二月二十六日半夜，礼部贡院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等待消息的士子和他们的家人。夜鼓一响，着急的人们开始吵吵嚷嚷，往里面喊着“怎么还没有消息？！”“我们还要等多久？！”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扒着门要往里瞧，守在外面的兵士也不敢驱散他们，只能尽力劝阻：“再等一刻，再等一刻榜就贴出来了。”
　　此时，顾清妍和程渝、林逸恒都在顾士堂家中焦急的等待着，王勉这两天都没有露面，他们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有没有上榜，虽然三人原本觉得中进士是十拿九稳的事，可真到了这最后关头，大家想的却是古往今来，满腹诗书却一生数次落榜之人比比皆是，谁又能说自己的文章一定就能被主考官看中？他们越等，越觉得心里不安，程渝在屋里来回打转，林逸恒则握着个茶杯自顾自地嘟囔不停，他们折腾的顾清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出屋门，打算到院子里的回廊下透透气。谁知她刚走上回廊，却见有人藏在树丛后一动不动似是看着这边，而发觉到她的目光之后，那人也没躲闪，而是大大方方的对她招了招手，还比了个“嘘”的手势。

　　顾清妍仔细一瞧，原来那树后藏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二堂姐顾清姀。自从上次顾清姀让她给林逸恒递了那张纸条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不过，顾清妍听顾士堂说过，天宁公主对顾清娴和顾清姀二人都颇为赏识，常带她们二人参加京城闺秀们的各种聚会，顾士堂说起此事时颇为得意，但也有些许遗憾：“想不到，顾家的女儿们却比男子出息的多，你那几个堂哥若是也有这般本事，你又何必……唉！”
　　顾清妍明白他的意思，她这两位堂姐确实很为顾士堂争气，顾清娴不仅沉稳端庄，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谈吐之间很有见识；顾清姀虽然有时候不守规矩，但她比顾清姀更有才华，她的诗和画屡次受到公主称赞，在京城中已是小有名声的才女了。况且上次慈悲寺中，长宁公主已经看出，那满树绢花都是顾清姀做的，顾清姀对林逸恒痴心一片，却丝毫不求回报，这也让长宁公主颇为感动。

　　“……公主说要帮我……可我不想，我不愿他为难，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见了顾清妍这唯一一个知道她的秘密的人，顾清姀忍不住倾诉着自己这些日子的烦恼。而在这时，顾清妍也想分分心，不再总琢磨会试的结果，于是，她也就坐在那儿认认真真的听顾清姀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