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彦方

3、第 3 章

　　万梅下了凳子，带着万涛出来，先把放在天井边的澡盆放下来，然后拿了个凳子放在旁边。她不记得弟弟的毛巾是哪条了，在妈妈房门背后看到挂了两条毛巾，才想起来小时候家里穷，都是爸爸和弟弟共用一条毛巾，她则跟姐姐和妈妈共用一条毛巾的。她认不出哪条是爸爸和弟弟的，但看到有一条毛巾长一些，就抓下来放到澡盆里。然后从李彩清房间的衣柜里，找出一条开档裤和一个小汗衫就拿了出来，放在外面的凳子上，然后到厨房拿了脸盆从锅里舀水。万梅力气小，一次端不起多少水，反复倒了好几次，才装了半澡盆水，累得出了一头汗。
　　万涛大概是因为有肉吃，出奇的听话，万梅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等万梅给他脱衣服洗澡的时候，也没有吵闹，乖乖的脱了衣服坐进澡盆。
　　给万涛洗完澡，又给他穿上衣服，万梅费力抬起澡盆的一边把澡盆里的水往天井里倒，水沿着天井边的石板往下流。万涛看到好玩，蹲下身就想去玩水，天井底都是铺的大石板，万梅怕他跌下去摔伤，连忙拉住让他坐在客厅的一张竹床上道：“涛涛乖，你洗了澡，不能弄脏了。不然爸爸不给你吃肉肉。”
　　万涛出奇的听话，坐在凳子上不动。万梅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弟弟打架的，但看这个时候的万涛，实在是可爱的很，就跟儿子小时候一样，让万梅打从心里就柔软起来。
　　万梅又跟万涛叮嘱了几句，然后自己把澡盆拖到房间，从衣柜里找出看起来象是自己的衣服，倒了水也洗了澡。
　　等万梅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万松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跟万涛说话。看到万梅出来，万松有些不高兴的说：“你怎么到房间里洗澡，还把门给栓了？你那洗澡水怎么倒？”
　　万松比万梅大四岁，因此在万松眼里，万梅和万涛都是孩子，而且平时万梅和万涛洗澡都是在天井边洗的，洗完澡水往天井里一倒，轻松又方便。如果是前世，万松大概也是无所谓在哪里洗的，但现在她毕竟不是真的五岁，让她在人前赤身露体，很是难以接受。听到万松责怪，也不还嘴。万松看万梅不象平时一样顶嘴了，没有再指责她，而是转身进了房间，俯下身试着搬起洗澡盆。无奈洗澡盆虽是木头做的，但里面放了水，沉得很，九岁的万松显然力气也不够。万梅跟了上去，帮着往上抬，可她此时毕竟五岁还不到，哪里抬得动？两姐妹正在用力，就听一个声音在客厅响起来：“你两姐妹在做什么？”
　　万梅抬起头，认出了跨过门槛正往架在天井上的石板上走的人，是年轻时候的二婶，便抬头对二婶道：“二婶，我洗澡水倒不动，你帮我们倒一下行吗？”
　　二婶没有停脚，一边走过石板一边道：“你二叔回来了，让他帮你们倒一下。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还要去煮饭。”
　　万梅往外看，果然看到年轻的万建平正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把手里的锄头随手往大门后一丢一边走了过来：“松松倒不动洗澡水了，来，二叔给你倒一下。”
　　万松让开身子道：“都是梅梅，这小点就到房间里洗澡。在天井边洗澡的话，一翻就能倒掉了，在房间洗澡，哪个搬得动？”
　　万建平轻轻松松的端起澡盆送到天井边倒了水，又把澡盆放回房间，看着万梅笑道：“梅梅这么小就知道害羞了？昨天怎么还见你在天井边洗澡呢？”
　　万建平看着万梅扭身过去坐到了万涛旁边不答话，忍不住奇怪：“这小猴子，怎么今天变了个人一样？话都不多说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客厅往出搬竹床，在大门口摆放了好几张，这才把万涛抱起来送到门口的竹床上，用头顶了顶他的小脑袋：“涛涛今天真乖？谁给你洗的澡啊？来，洗了澡坐到床上，我们乘凉。”说着又吩咐跟出来的万梅道：“梅梅去拿枕头来。”
　　乡下地方，夏天天气热，等太阳落下去了，就会在各自的门前摆上各种竹床，晚上睡在外面。有些人家嫌门口不够凉的，还会睡到水塘边上。不过万梅记得自己家里都是睡在自家大门口的。
　　万梅从房间拿出两个枕头，就见万建平又从屋里搬出了一张春椅。万梅把枕头放到竹床上转头对他道谢：“谢谢二叔。”
　　万建平坐到春椅上，看着万梅笑嘻嘻的道：“你个小皮猴几时变得这么讲文明礼貌了？”
　　万梅笑笑没做声，上了竹床，坐到了万涛身边。
　　万建平见万梅今天不吵不闹，格外乖巧，不禁有些奇怪。他本是坐了下来想休息一下的，便招招手叫万梅过去：“梅梅过来，到二叔这里来，看看你这是怎么了？不声不响的，可不象你。”
　　万梅知道自己从小就闹腾坐不住，可她现在重生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活沷好动的孩子了，实在没法子做出吵吵闹闹的样子。再说她下午已经想好，无论将来怎样，提前读书争取早点考进大学早点毕业出来工作赚钱是必不可少的，既然要提前读书，自己总会有变化的，倒不必装模作样的模仿前生的自己。此刻听万建平叫唤，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便听话的从卷竹床上下去，走到万建平身边。万建平抬手摸摸万梅的头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万梅还没回答，刚洗完澡走出来的万松代替万梅回答了他的问话：“二叔，梅梅今天掉水塘里了，我爸说她被水淹傻了，醒过来就呆呆的。”
　　万建平吃了一惊，连忙问万梅：“啊？怎么掉水塘里了？喝了多少水？都吐出来没有？”
　　万梅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水没有，但她不觉得呛，也不想让万建平担心，便开口回答道：“二叔，我没事。”
　　万梅在家是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三姐弟都是七十年代出生。乡下地方，重男轻女是常态，所以身为老二又是女孩子的万梅，在家里不受重视再正常不过。万梅至今记得，上辈子自己十五岁那年元宵节，因为得了阑尾炎，腹痛厉害，但万国平和李彩清以春节不宜看病为由不送她去医院，只让她自己躺在床上休息。后来万梅实在痛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在房间里哭了起来。万国平和李彩清都趁着春节出去跟人打麻将去了，只有在家的万建平听到了万梅的哭声，进来看她情况不对后找回了万国平和李彩清，逼着不情不愿的两人把万梅送去的医院。万梅被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马上做了手术，并说幸好及时送过来了，因为阑尾已经穿孔，如果再晚一些，等穿孔的脓物流到腹内，万梅小命就不保了。万国平对于花了四百多元让万梅做手术住院一直唠叨了好多遍，李彩清也在事后埋怨万梅元宵节前喝多了肉汤，不然不会这么严重。只有万建平叮嘱她以后吃饭前注意洗手，留意饭里的沙子。
　　叔侄两正说着话，从巷子口走进两个人，正是去菜园子里割韭菜的万国平和李彩清。
　　看到万国平和李彩清，万梅没有吭声。万涛高兴的喊了起来：“妈，吃肉肉。”
　　万建平也站了起来跟他们打招呼：“哥和嫂子回来了。哥今天又去帮嫂子挣工分去了？”
　　李彩清先抱起万涛亲了一口，然后回答万建平：“建平回来了，爱珠回来没？今天倒没让你哥帮我挣工分，刚刚到菜园子里整了下菜。”
　　万建平道：“爱珠也回来了，在煮晚饭呢。”
　　万国平把手里的锄头放进屋，走出来催促道：“彩清快去煮饭，饿了。”然后又对万建平道：“建平吃晚饭没？要不到我家吃，晚上一起喝两口？”
　　万国平爱喝酒，可惜酒量不高，酒品也不好，所以平时没事喜欢小酌两杯，既不担心喝醉，又解了酒瘾。
　　万建平拒绝道：“不了，爱珠煮了饭。”然后指了指万梅道：“松松说梅梅今天掉水塘里去了，你没送她去医务室看看？我看她无精打采的，别到时有什么毛病。”
　　万国平看了万梅一眼：“没事，能有什么事，平时太吵了，傻点更好，少闹些。”
　　万建平摇了摇头：“小孩的事，还是仔细点。”然后往屋里走：“我去洗澡。”
　　万国平和李彩清也跟着进了屋。万梅回到竹床上坐下来，仰头看着只有廖廖几颗星辰的天空发呆。
　　太阳早已下山，但外面并不暗。夏天天黑得晚，乡下地方，白天热得很了，到了晚上，只要不呆在屋子里，外面是很凉快的，就是蚊子多。万松被蚊子咬了两口，就进屋拿了盘蚊香出来点上了，放在万涛身边。她见万梅发呆，也不理她，只逗着万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