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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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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最大,最奢侈的客栈叫“金风楼”。盛名赫赫,却是个极雅静的所在。白玉堂在金风楼包了一个套间,摆了一桌酒菜请展昭共饮。展昭其实没什么心情,他此时还在思考着怎么一面瞒住白玉堂,一面设法请皇上收回成命,正心焦不安。但白兄有邀,怎能不从?
白玉堂看出了展昭的心不在焉,不满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喂,小猫儿,白爷爷请你吃饭,你竟敢在一边神游!”
展昭猛一回神,见白玉堂恼了,急忙微笑道:“白兄见谅,展某不过是一时想起些私事,有点走神了。我自罚一杯。”说着便举杯一饮而尽。
“什么天大的私事比你白爷爷还重要?说来听听。”
“这个。。。。。。”展昭语塞。他不擅说谎,又不能告诉他自己烦的正是他白玉堂的官非,支吾半天,脸也憋红了,还是说不出什么话。
白玉堂见他脸颊发红,额头见汗,嚅嚅喏喏的却什么也不说,心里不是滋味起来,嘴上的话也就有点凉飕飕的:“该不会是念着哪位姑娘吧。。。”脸故意侧到一边去,却拿眼角瞄着展昭。
“不要胡说!”展昭脱口而出。他于此事向来清白,听白玉堂的口气似乎有所怀疑,一急之下竟红了脸。
展昭的反应看在白玉堂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使他越发的不痛快,忍不住说:“何必心虚呢。白爷爷我风流天下,红颜知己数不胜数,你要是暗恋哪家小姐,我倒可以给你出出主意,省得你丢人现眼。”
“不是。。。”展昭无力。风流天下,红颜知己。。。确实是白玉堂的风格。可怎么心里就觉得堵得慌呢?想是捉拿白玉堂这个任务,太让自己劳神了。
两人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僵持了好一会,展昭先耐不住站起来,向白玉堂一拱手:“多谢白兄相请,展某感激不尽。告辞了。”说完象怕被追上似的快步走了。
“哎。。。”白玉堂的一句“你还什么都没吃呢”也来不及说出口,就已不见了展昭的人影。回过身来自斟一杯:“不说就不说呗,跑什么。。。切!”可恶的店家,还说什么极品女儿红,什么滋味也没有!
一晃几日过去,展昭早上陪包拯上朝,日间忙些公务,晚上便去金风楼找白玉堂,日子倒也平静。只是抓捕盗三宝之人的事情一直压在心头,如骨在喉,却总也想不出对策。白玉堂尚不知情,每天过得逍遥快活自不必提。
这日,展昭等到包拯下了早朝,正要请大人上轿,却被包拯叫住:“展护卫,不急回府,本府有话和你讲。”
展昭一怔,随包拯走到一边:“大人有何事吩咐?”
包拯微皱了皱眉,抚须问道:“你与那白玉堂交往颇深,可会为他罔顾律法?”
“大人此话怎讲?”展昭一惊。难道事情变糟了?
“你若实在不愿出手对付白玉堂,本府可设法为你在圣上面前告假,请圣上另派内廷高手行事。”
“千万不要!”展昭急忙单膝跪倒。“白玉堂本无恶意,更兼自动送还三宝,此事应有转寰余地。请大人容属下再想想办法。”
包拯侧过身去:“刚才早朝之上,庞太师提及盗三宝一案,圣上便追问于本府。”
“大人怎样回答?”展昭只觉得心提到了喉咙。
“本府自不能欺君。已禀明圣上三宝安然而返。圣上问及白玉堂,本府便回禀,展护卫离京去请三宝时尚未接到擒盗宝之人的圣谕;兼且白玉堂感于圣恩,主动送还三宝,故而展护卫你只迎回三宝,未抓捕关押盗宝之人。”
“那又为何。。。”
“圣上即刻下旨务必捉拿此人归案。”
展昭只觉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连骨头都冷了。务必捉拿白玉堂归案。。。一想到此,就觉得心脏被紧紧捏住了。低头沉默半晌,抬起脸来定定的直视包拯说:“大人,请容属下面圣,亲自向皇上禀告此事。”
“你还想在皇上面前为白玉堂求情不成!?”包拯瞪了眼睛,口气也严厉了。
展昭仍直视着包拯,一言不发,神情却极为坚定。
“你可知君命如山,你竟想抗旨吗!?”语气中已有痛心疾首之意。
展昭收回目光,看向地面,平静回答:“属下并无此意。但白玉堂是因信任属下而随属下来开封府,属下不愿负他。况且他一代人杰,不应因此丧命。”
“圣上只说严惩,未要杀他。”
“白玉堂清高自傲,若抓捕他,必是不死不休之局。”
“。。。”包拯沉吟,皱眉深思。过了半晌,方才长叹一声,伸手扶起展昭,摇头叹息道:“展护卫,我虽不知白玉堂何许样人,但能得你待他如此厚义,想必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罢了,你随我求见圣面去吧,只是千万要小心说话。”
展昭大喜:“多谢大人。”
仁宗赵桢下了早朝,午膳之前这段时间,喜欢拉一两个臣子闲谈,此时他正由太师庞吉陪着在御花园下棋。忽闻包拯求见,便传宣。
领展昭参见过后,包拯开口:“陛下,臣等今日求见是为了三宝被盗一案,展护卫作为经手之人,有内情向陛下禀报。”
“哦?有何内情,你且说来。”赵桢伸手示意免礼,笑吟吟地说。
“臣谢恩。”展昭起身,恭敬道,“臣启陛下,三宝失窃一案,现以结清。臣斗胆请圣上示下,将如何处置主犯其人?”
“那盗宝的白玉堂可已逮捕归案?”
“白玉堂现在开封。”虽没关押在开封府,可他确实在汴梁城内,这应不算欺君。展昭心想。
“好!”赵桢喝彩一声站起身来,“不愧是朕的御猫,果然是那些鼠辈的克星!朕已听包卿讲过,这白玉堂颇识时务,并未顽抗,便免他死罪,重责八十杖罢了。”
“陛下,白玉堂虽人在开封,但他并非盗宝一案主犯。”
“不是主犯?难道还有合谋之人?”
“并非合谋。只因盗宝一事全因臣一人而起,故臣才是应受罚之人。”
“展昭!”包拯一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属下知道。”展昭仍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赵桢收了笑容,瞪视着展昭,缓缓道:“展护卫,此案究竟如何因你而起,与你有关,以至于让你自领责罚?”
“启奏陛下,那白玉堂在江湖上甚有侠名,确是个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的仁义之士;他会一时冲动夜闯开封府,全是因。。。与臣私下有些恩怨,想给臣找点麻烦而已,并无不敬圣上,不遵法纪之意。因此臣才是引起这一事的主因。”
“就算此事因你而起,但盗宝之人仍是白玉堂而非你。你据此自领责罚,可是要替白玉堂顶罪?”赵桢心下不满,又追问:“你与白玉堂究竟是何关系?”
“。。。”展昭略一犹豫的当口,庞吉插言:“难道你二人是合伙同谋?”
“陛下明鉴!”展昭急切抬头,“得罪白玉堂,使他一怒之下行险的,是臣!未能守护三宝,使三宝失窃的,是臣!那白玉堂秉侠义之心,不与臣计较,主动送还三宝,应可将功抵过。臣感其仁义,故而愿一身承担一切罪责。”
“你。。。”不仅包拯叹息,赵桢也一时失语。那白玉堂竟有那么好,能感动得这人心甘情愿替他受罚?
双方同时陷入沉默。庞吉在此时插言:“陛下,既然展昭已经自承是三宝失盗案的肇始元凶,领受责罚也是应当的。”
“即便如此,展护卫平安迎回三宝亦是有功,朕岂能责罚有功之人?况且盗宝者乃白玉堂。”
“但依老臣看来,展昭是决意庇护白玉堂,不肯将他绳之以法了。”
“展昭!”赵桢看着展昭的眼神已经有点凶恶了,“你果真要袒护那盗宝的白玉堂!?”
“非为袒护,为其侠义所感而已。”展昭的平静依然故我,“白玉堂虽一时冲动,但其人乃是至情至性的真英雄,臣不忍害其因臣之故受罚,请陛下将责罚降于臣一身吧。”
包拯已长叹一声背转身去,赵桢直直瞪着展昭怒火中烧。朕钦点的御猫难道是傻的?为个江湖草莽顶撞于朕,不想要脑袋了吗?沉声喝问:“展昭,你想死吗!?”
展昭垂首,但腰背仍挺得笔直。
强压怒气,赵桢冷冷开口:“既如此,此案便结了吧。展护卫自领罪责,便领全部杖责之数。姑念你迎回三宝尚算有功,八十刑杖免去二十,下去吧。”如此才俊,当然不能真的让他死,责罚一下,还是继续为朕做事吧。
展昭正要领旨,庞吉抢先一步一揖道:“皇上,不妥啊。”
“哪里不妥?”
“想展昭身负高深武艺,若受刑时以内功护住身体,杖责于他岂不如同搔痒?亦达不到惩戒的目的。”
“恩,”赵桢点头,“那么,就命展护卫受刑时不得以内力相抗。”
“圣上英明。”
“臣领旨,谢恩。”不管怎么说,总算未负白兄。展昭心头一松。
白玉堂把一杯美酒狠狠灌进喉咙,酒杯“啪”的重重摔在桌上。一桌佳肴,虽不丰盛,但颇见精致,可惜早已凉透了。提起酒壶,轻飘飘的,显然是空了。白玉堂把酒壶往墙角一扔,瞪着眼睛生闷气。
混帐臭猫!
昨天才约下的,今天就忘了吗!?就算五爷我临时改了吃饭的地方,那么大张纸放在桌上,那么几个字你不认识啊!?你故意的!敢放五爷的鸽子!
“这死猫,看爷爷我不教训你一顿!”
一秒钟也没耽搁,白玉堂飞身跃窗而出,如同一道白旋风,片刻就刮进了开封府。
站在开封府的庭院里,白玉堂一阵迷茫:那小猫儿住哪啊?
上次来除了正堂,白玉堂就认识了去客房的路,难道要一间间找过去?正乱窜的功夫,忽见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提个小箱子从一座小跨院中走出,足下一点便从屋顶落了下去。
公孙策提了药箱从展昭的住处走出,正想回房休息,忽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落在自己面前。鬼。。。刚要惊叫,那“鬼”倐的飘近,一把按在他嘴上。手是温的,是人。。。看样子不像刺客。。。。。。
“你是开封府的人?”那白影问话。开不了口,点头。
“展昭在哪里?”又问。手还按在嘴上,用眼睛示意,那白影才放开了他。
公孙策得回了嘴巴的自由,上下打量了那白影一番,问道:“敢问阁下何方高人?”
“本人白玉堂。”
“你就是白玉堂?”公孙策倒是一愣。展护卫舍身相护的就是这人?
“正是。展昭他住在哪里?”
“。。。”公孙策微一思量,说:“展护卫已经休息了。不过白少侠的大名包大人与学生都有耳闻;学生以为,关于展护卫的一些事,我家大人会想当面告知。不知白少侠是否有兴趣。”
小猫儿的事?私事?爷爷倒要听听。“请带路。”你不说,以为就能瞒过你白爷爷了吗?哼!
白玉堂随着公孙策拐了几道弯,便来到一座书斋之前。进了房,书案后坐着一人,黧黑高大,不怒而有威,想必是青天包拯大人了。
公孙策上去去为二人做了引荐,又添上一句“白少侠今晚造访是专为展护卫而来”,便侍立在包拯身侧不动了。
包拯目光闪了闪,对白玉堂正色道:“展护卫曾对本府言道,锦毛鼠白少侠仁心侠骨,坦荡洒脱;今日一见,果然龙姿凤表,非同寻常。”
“过奖。”白玉堂不耐这些虚应客套,草草还了一礼,“这位先生说包大人有些关于展昭的事情想告知于我,不知是何事?”
“若本府说展护卫因白少侠之故皮肉吃苦,不知白少侠作何感想。”
“他怎么了?为什么皮肉吃苦?”白玉堂暗觉不妙。
“待本府原原本本说与你听。”
微风拂过树顶,沙沙作响。弦月一弯,清光寥寥,照见窗户大开,却照不见房内情形。一阵虫鸣,凄凄切切。
白玉堂拧眉敛息站在床头,看着展昭俯身趴在床上睡得正沉。面孔朝里,看不见表情,但听短促的呼吸声似乎睡得不大舒服。
“展护卫抗拒圣上旨意,不肯将白少侠入罪,使圣上震怒。”
“展护卫在皇上架前一力担下所有罪状,以保白少侠无恙。”
“圣上降罪于展护卫,受六十刑杖之责。”
“太师庞吉进言,圣上下令展护卫受刑时不得以内力相抗。”
。。。
傻猫!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猫!
就算怕五爷我误会,就算怕那青天为难,难道你自己的身子就不是肉长的?现在好了,屁股开花,看你还拿什么逞能!
目光一转,落到盖着一层薄被的腰身处,想到那隆起之处现在正皮开肉绽,就感觉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搅得生疼。小猫儿甘愿受辱受苦护我,白玉堂又岂是厚颜坐享其福之人?皇帝小子,庞吉老儿,白爷爷今晚要叫你们好看!
刚欲转身,又想起包拯最后的叮咛:“白少侠闯荡江湖,当然自在快意;但展护卫身居庙堂,虽有心保全江湖节义,却又有许多不得已之处。此次他为白少侠领罚,本府唯愿白少侠念及他的苦处,行止略收敛些,莫要叫他下次为你领死!”恨恨地捏紧了拳头,白玉堂咬牙切齿:若不是为了小猫儿,白爷爷定叫你们血债血偿!即便如此。伤了小猫儿,也得叫你们付出点代价!随即纵身跃窗而出,施展起轻功,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与此同时,包拯书房内,公孙策一面整理卷宗,一面不安地说:“大人,我们将此事合盘告知白玉堂,似乎不合展护卫的本意。”
包拯放下手中笔说:“展护卫于我如子如侄,如今他为白玉堂受苦,本府又岂可让他白白委屈?何况本府亦好奇他如此护着的白玉堂是何等人才,何等心肠,值不值得他这番厚义。”
“学生曾听王马张赵四位校尉说过,锦毛鼠乃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除武功高强,罕逢敌手外,还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本府亦有耳闻。”
“若他为展护卫寻仇。。。。。。”
“若他真为展护卫着想,便不会做得过火;如若不然,本府已决意,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展护卫再有机会涉身其中。”
“大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行事之方,我们官府岂能一一管到。”
“学生是想说,大人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本府书生出身,于兵法无甚研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