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前路遥》如比比如

8、破纪录

　　“高一十三班苏桃两米三零。”
　　“哇！第一轮最高记录了。”
　　“看吧，我就说后面还有能人吧。”

　　“第二轮立定跳远开始，高一一班陈莉准备。”
　　陈莉从我后方走出来，经过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得意什么，还不是被超过了。”
　　我被她这一眼看得有点懵，正好一阵凉风吹过我抖了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被超过了，那不就等于你也被超过了嘛，傻不傻，还瞪我。

　　“高一一班陈莉两米三一。”
　　她听到报数之后显然松了一口气，刚从沙池走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在另一端看我。
　　我懒得跟她对视，直接走到木板起点做好准备姿势。
　　“高一二班沈路遥准备。”
　　“高一二班沈路遥两米三五。”
　　这回我看都没看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不给她任何盯着我的机会。
　　一开始我还挺同情她的，毕竟上午不是还晕倒了嘛，想说发挥一下我善解人意的好心肠安慰一下她。
　　没想到我还没开始跟她打招呼呢，她就开始用X光一样的眼神把我扫射了个遍。
　　想赢想疯了吧。

　　第二轮立定跳远全部结束了之后，场上已经没有能够打破我记录的人了。十三班的苏桃第二轮跳出了两米三三的成绩，她还跑过来跟我友好地打了个招呼，示意这是自己拼尽全力的水平了，让我好好加油，争取破纪录。
　　盛英立定跳远的记录是高三的明月姐姐创下的两米四零的距离。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名字。
　　我上初三的时候，表哥上高二。那年的大年三十因为外公外婆在表哥家住，所以我们全家人就从B市到A市过春节。
　　我还记得那天大家都在客厅里围着电视机跟着春晚主持人一起倒计时。表哥看了一下手机偷偷摸摸地避开我们，拿起围巾就下了楼。
　　姨妈刚要问他干嘛去，我立马跳了出来说跟表哥说好了下去放一会花炮，他说他先下去给我清场地。
　　我妈赶紧嘱咐我多穿点别冻着了，放一会就赶紧上来了。
　　我连忙应好，抓起一盒“小跳猫”和一扎仙女棒，夹着一桶立式炮就要往外跑。
　　我爸一把把我抓住，“急什么啊你这孩子，打火机忘带了。”
　　“啊，对对对，快放我口袋里，我没手啦！”我晃了晃双手拿着的花炮，示意我爸。
　　“你可别自己动手啊，一定让表哥来，知道了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

　　我“噔噔噔”跑下楼，正好看到表哥往小区花园的方向走去。我就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然后我就躲在花圃里看到了明月姐姐。
　　她穿着一件几乎长到脚踝的白色羽绒服，衣服的拉链拉到胸口处，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头，在花园四周树上挂着的彩灯的映衬下仙气飞扬。
　　表哥走过去叫了她一声“明月”，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她笑得真好看呐。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冲着表哥笑。
　　我只看到表哥把刚才拿下来的围巾往她脖子上使劲地绕圈，然后就...
　　就...
　　亲上了...
　　我当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下子近距离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有点换气失灵了。一个不小心就把怀里揣着的那桶立式炮“啪嗒”一声给摔在了地上。
　　他们两个人立马像惊弓之鸟一样弹开。
　　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表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但是在看到是我之后又一副“你坏了我的好事”的表情。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你们继续...我...我转过身，我什么都看不到。”说完赶紧转过身蹲下盯着我那堆花炮反思。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我疑惑地回头张望。
　　表哥伸手把我拉了起来，“这是我表妹路遥，这是明月。”
　　“姐姐你好，姐姐你真好看。”夸人这件事对我来说简直家常便饭，何况她是真的好看。
　　“你好。”明月姐姐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着暖暖的温度。“你带了这么多花炮啊，那不如我们一起放吧。”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放完了所有的花炮，她拿着仙女棒挥舞的时候，表哥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她，而我呆呆地看看表哥又看看她，觉得他们很登对。
　　上了初二之后，班上的男同学比初一的时候更加调皮了，很多人开始在传谁是谁的绯闻女友，谁跟谁最配最登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当我耳边响起登对这个词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在花园里接吻的他们。
　　后来我们放完了花炮一起送明月姐姐回家。她家离表哥家不远，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分别的时候她还很亲切地对我说：“可惜你不是A市人，不然以后你上了盛英我就是你学姐啦。”
　　我那时只顾着傻笑，什么也没说。现在想想，确实可惜。
　　等我真的上了盛英的时候，明月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

　　后来我和表哥在走回家的路上他对我千叮万嘱一定不能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
　　我连说了三遍“我绝对守口如瓶”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问他：“表哥，明月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他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戳我的额头，“你个小鬼，知道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
　　“我不是小鬼啊，我明年就初三啦，再过一年16岁我就是可以领身份证的人了。”我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哼，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以后我有了男朋友也不会告诉你。”我假装气呼呼地说道。
　　“哟哟哟，生气啦。”表哥笑着故作老成地说：“你等着瞧吧，等你有了男朋友，你肯定第一个就告诉我。”
　　“表哥。”
　　“嗯？”
　　“我喜欢明月姐姐。”
　　...
　　“我也是。”

　　那个说着“我也是”的年轻人已经飞到了大洋彼岸的另一端，而那个同时被我们两个人都喜欢着的人，已经不知道消失在何处。
　　而她留下的记录，还在盛英，无人能破。

　　我实在不愿打破明月姐姐留在盛英的最后一点痕迹，好像这是她留在盛英的一点点线索，好像只要这个记录还在，她就一定会再出现。
　　所以我只要超过陈莉的最新记录就可以了。

　　“第三轮立定跳远开始准备。”
　　“男子1500米最后一圈。”
　　两边同时响起裁判的声音。
　　“快点快点，快点跳完我好去给...杨...莫言加油啊！”我忍不住逗她。但是周周装作没听到我说话的样子，催着我赶紧去做准备。
　　长时间暴露在外的皮肤又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跳完让我穿衣服吧。

　　“高一一班陈莉两米三八。”
　　围观群众响起一阵掌声，无形中让她更加得意了。
　　“高一二班沈路遥准备。”
　　我慢慢走到起点，作出半蹲的姿势，前后摆动双手，奋力一跳。
　　“高一二班沈路遥两米四六。”
　　杨周整个在沙池另一端拥抱我，被我半搂着拖到了1500米终点观看战况。
　　我有点懊悔自己为了跟陈莉一争高下而破了明月姐姐留下的记录，但是正在向终点进发的杨林和莫言迅速把我这点小忧愁给浇灭了。
　　杨林冲过终点的时候，我使出一招“降龙十八掌”把身边的杨周给推了出去。杨林顺势接住她把手臂往她肩上一搭，对我使了一个“感激涕零”的眼色就开始在杨周面前扮无骨生物。
　　莫言到达终点的时候，我刚想上前迎接，旁边有个戴着粉红色发箍的女生在身边姐妹的怂恿下先我一步迎了上去，给他递了一瓶水。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扭扭捏捏地说了一句：“虽然没有拿第一，但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然后就羞涩地跑走了，跟她的姐妹们一起分享这神圣的一刻。
　　我撅了撅嘴“切”了一声。
　　就看到他手上拿着水还撑着膝盖弯腰喘气，活脱脱一副我跑完800米的死样子。不，我比他更惨。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
　　我们之间就是有这样的默契，只要他看着我，我就知道他让我过去。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你让我...靠着...喘一会。”
　　我心想：你也有今天。
　　然后他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我，让我帮他打开。
　　哼！谁给你的你就敢喝。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我还是帮他拧开了瓶盖，递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他都没有接。我诧异地转过去看他，该不会是想让我喂水吧，这多不好意思。
　　“你先帮我喝一口，试试毒。”
　　我低头“哦”了一声抿了一小口，甜甜的。
　　然后害羞地看着他接过我手中的瓶子大口大口地灌。我盯着他扬起的下颌角线条有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