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该向你告别》蓝宝石别墅

4、第一章 裴猗扬的博客（三）

　　我应该感谢“诗”这个存在，尽管它不合时宜，却依然质地璀璨，魅力神奇。那种质地与魅力与时光有关，但与新旧无关；与样式有关，但与时髦无关。我被诗滋养，因诗丰富，并注定可以享受诗的魔力。或许世上总有一些灵魂与命运，能够被诗宠爱。
　　我很清楚，当今之世，“著名校园诗人”这个头衔，可笑多于荣誉，我本不在乎它给我带来的是什么。
　　我知道，与我相随的永远只是诗本身，而不是任何因诗而起的名号或名声。
　　但毕竟，某个名号，某些名声，可以把人带出自我的领地，我不得不承认，人的社会属性不但是必需的，甚至是可爱的。那份诗人的名声，不管是不是可笑，它毕竟成为尘世打给我的追光。它让秦诗乔看到了我，并且，也正是在那团光晕之中，我同样看到了秦诗乔。

　　穿过故事的庭院
　　我来到你的城堡
　　一只狐狸而已
　　来玩你的珠宝

　　你在虚构的世界
　　流着真实的泪水
　　我因流沙般的相遇
　　求一次
　　疾风一样的追随

　　人有多么漫长的一生
　　人有多么短暂的青春
　　请驯养我吧
　　以如花的眷顾、如酒的沉醉
　　以如海的岁月、如梦的浮生

　　当秦诗乔在学院年度杰出学生颁奖典礼上朗诵我这首无题诗作时，我十分意外，意外他会念我写的诗，也意外在我那么多作品里，他会选这首来念。
　　这首诗，是我某次和星天喝酒至半醉时随手涂抹的，没有技巧和深度，直白浅薄，却完全是当时真实念想。它使我看见自己的少女心，原来根本与学问诗艺毫无干系，小公主般粉红，又纯朴得直类村姑。清醒后审视，我说不清自己对这个作品的感觉，好像偏爱与嫌弃兼而有之。
　　而那个夜晚，那几分钟，再没有什么值得纠结。他的声音太暖，宛如日光倾城，让我在偌大的礼堂里无视其余，只感受他－－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孤寂、他的优异。仿佛那“无题”二字，本就是为他而设的留白。

　　“你为什么要选我写得最差的一首诗来念？是觉得那种心灵水准你才驾驭得了吗？其实除了喝醉的时候，我从来不想被谁驯养。”
　　“我知道，我选那首只是觉得它是最有可能为广大民众喜闻乐见而已，一些十四行虽好，但不适合那种晚会，你懂的。”
　　秦诗乔的笑容总是带着一丝散漫的自信。彼此不必费力解释的相处，确实有点让人贪恋。
　　于我而言，异性的关注乃至迷恋我并不缺乏，也不在乎。我在意的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尊重我－－我遣怀度日的所有方式。
　　平常过日子，很多时候我并不需要伴儿，逛街购物、旅行吃饭，我都可以，甚至偏爱一个人。我向往遇见的伙伴，应该是个能让流年生辉的人，他也应该有他的方式，与我不同的，是我未知的。两颗棋逢对手的灵魂，才会对结伴同行的前程产生好奇和热情。
　　秦诗乔，他勾起了我的伴侣之梦。

　　他经常会在“苍生如饼”等我，这个地方，是让我感觉比较窝心的。
　　那是我记忆里的一个老地方，我亲眼目睹它出现并变得热闹，日益壮大。
　　那里起先只是一个单薄门面的小铺，只卖饼－－一种奇怪的饼，在面糊里加各种水果颗粒或片片，再压扁烘干。每张饼都布满水果破碎后纵横蔓延的印迹，干涸的色彩混乱而斑斓，像一副野兽派的涂鸦。
　　这似饼非饼的模样因与众不同而走红，人气不衰。两三年之间，原先的小门面迅速扩张，吞并了它周围一长排旧铺子。
　　卖饼的地方还在，却只占当中小小的一间了，如今左边可以饮茶喝咖啡，曰“苍生如茶”；右边可以聚餐吃酒席，曰“苍生如酒”。
　　我至今说不上来“苍生如饼”的饼到底好不好吃，很多东西一旦夺目，就容易让许多人忽略它的本质而趋之若骛。
　　当然，对一张饼的感受无需深究，是真爱还是从众，又有什么要紧呢？于我而言，对活生生的人的感受或感情，才是心灵中最要紧的东西，它们决定心灵的构成和质地，绝非爱恨那么简单。
　　当然，话是这么说，对一块饼的感觉没那么重要，但每个人的口味仍不免有自己的偏好，某些时候，这种偏好亦能触及深刻的情绪。
　　我爱吃草莓味。让我快意的一个事实是：秦诗乔也爱吃草莓味。
　　或许外人觉得我为自己跟秦诗乔之间如此微小的一个相同之处而感到欣喜显得颇为可笑，但要知道，我和他之间，所谓“共同”的东西太少了。而这种“共同”，无论是经历还是某种拥有，对我们来说都极其重要，也十分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