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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裴猗扬的博客(二) ...

  •   从家到学校这一段晚霞中的路程十分僻静,犹如完美前戏,让我完成了充沛的自我撩拨
      我和夜色一同抵达校园,所有预设却在几秒之间猛然坍塌。
      我失算了,我竟然忘记了--今天是圣诞夜,一个无数人因为毫无个性的相同理由跑出来制造反常的明亮喧闹的日子。
      我内心以为这种气氛不免可笑。
      那些安插在草地上、门廊前的大大小小的圣诞树、悬挂在大小道路两边以及高低建筑边沿的彩灯和其他零碎装饰,白天我并未注意,此刻却一起亮了,版本不明的《铃儿响丁当》也兀自奏起。凡此种种,将大好夜色胡乱涂改,随处抹上了廉价而浅薄的欢快。
      这几天我埋头于李贺诗稿中,也是“物以类聚”,我父母、星天、秦诗乔,我们居然都是喜欢凭兴致给自己过节的人。
      这种兴致有时正好与公共节日相合,算是皆大欢喜,但经常又错开很远。眼前这个圣诞,我就没有从身边任何人那里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提示,它的混乱氛围极大地骚扰了我。
      前戏彻底毁败,原本一心想在自己心情里沉浸的我,于明暗凌乱的夜色之中,一下子成了没有心情的人。
      如见星天的黯淡神色,她说过,她的平静,即是对不停涌来的失望习以为常。自然,我此刻也可以平静如常,但毕竟是无趣的。
      要不,重新回家,吃我妈做的晚餐,反正她也不会见怪。
      而且,我父亲也该从系里回家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气质像他的名字“裴汉广”一样儒雅的清瘦男子,被我妈辛勤呵护得纤尘不染,一直是令我顽固依恋着的,莫名失落的时候,回去和他一起吃饭,不失为一种抚慰。
      刚想折返,却听到手机里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我的微信里,除了星天、秦诗乔,以及我父母,其他所有人、所有群都已被我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模式,这应该与我对于纸质媒介的偏爱与流连有关。
      我相信我是当世所稀的一种人,我对手机毫无依赖。我不想错过其信息者,就是这么寥寥数位而已。
      我喜欢这种明了可控的感觉,它令我安然。
      现在这条信息,是我不想错失的,我的第六感没错,是秦诗乔。
      “想见你,现在。我在‘苍生如饼’,吃草莓味。”
      我不禁莞尔,立即收回返家的脚步,转向西校门附近那个网红小饼铺。
      魅力足够将我从对父亲的依恋中拔出的男子,真的已经出现了。

      我们约会的模式是让我极舒服的:秦诗乔请求,提出明确的地点及时间,而是不是赴约,全凭我的兴致。
      我如果不想去,甚至不必答复,他绝无赘言,等不到我,他通常会发一条问候的微信:“你没事吧?”“你安全吗?”诸如此类。我也无需赘言,只需对他报个平安。
      恋爱之感,至今没有侵蚀过我的自由之感。
      秦诗乔说过,对于我,他无惧空等,一小时,两小时,甚至一夜。这一点点寂寞孤寒的被虐之感,于他并不痛苦,他足堪享受。他是可以充分享受一切独处时光的人,我感觉到这是他与我性情之中最为相近的一点。
      凭此极其难得的相似之处,我隐约嗅到深自灵魂的相投之气。我好像越来越舍不得错过他的邀约,也越来越舍不得让他空等了。

      有的人,若只存在于传说中,会显得更加可信。如果近在咫尺,真实可触,你反而会疑心。尤其当一切都太好的时候,一切也近乎虚妄。你必须不断试探,渐渐确定--秦诗乔就是这样的人。
      而秦诗乔却说,我也是这样的人。
      或许,我们彼此都在静默深入的确定之中,渐渐靠近。
      这过程里有欢喜,如渐次绽放的饱满花苞,带着些许讶异,也有一点慰藉。

      对我来说,处于传说阶段的秦诗乔其实没什么分量,根本不值得我去质疑。当时,他的名字跻身于一个无聊网站发起评选的“名校十大校草”之中,在微博上了一两天热搜。
      那张照片据说是某个暗恋他的痴情少女在校图书馆偷拍的,他穿白衬衣,侧脸,在一排书架的尽头,捧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低眉静读,身后是图书馆的落地大窗,窗外霞色铺陈,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在“十大校草”的照片中,秦诗乔的最有意境,有一种干净且安静的气息,在网上引起一阵膜拜与流言交织的狂欢。一些传言附着于“秦诗乔”这个名字胡乱散布了一番,因为神乎其神,有很强烈的八卦气,让人觉得没法当真。
      然而,后来跟秦诗乔走近后,我才惊讶地发现,当时一些显得很夸张的说法竟是真的,比如他本科刚毕业那年就通过了全国司法考试,目前硕士在读的他,已经拥有某著名律所合伙人的身份。只是,很多人并不清楚,那个律所其实是他父亲创办的。他的父亲,就是我们学校法律系的名教授秦公卓。
      按理,我家和他家本应同在教师公寓,离得不远,我应该很容易在来来往往的路上见过他。但事实是,法律系名教授还是比我父母这样的中文系名教授有钱得多,秦公卓一家多年前就住进市内一个老牌滨江住宅区,秦诗乔从未在我生来熟悉的那种宁馨而略显陈腐的学院氛围内生长。
      他沾染的书香气,仅出自私家门第,有几分他本人并不自觉的优渥与散淡,这会令某种距离之外的人觉得他高冷,甚至傲慢。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气质,他容易被对他着迷的人神化,也容易招来一些莫名厌弃。在成为网红的那些日子里,他仿佛正被奉为青春图腾,却也招惹来不少近似谩骂的评论:妈宝、娘炮……其实,迷他和骂他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都只是些陌生人而已。
      我当时注意到了秦诗乔的照片,仅此而已。至于那些各种各样的说法,我都没在意。
      关于某对象的评论,只要流落到公共领域,于我而言就是廉价的。原版再珍稀,翻版、赝品也越多越不值钱。我只珍视私人的审美体验,比如李贺因通眉长爪的丑陋相貌而产生的自卑压抑,于某些鬼魅诗行中的隐约透露,在我心目中,就远比现实里一群粉丝对于某个人气“鲜肉”的集体痴迷美丽得多,也珍贵得多。
      如果缘份不续,秦诗乔于我,就只是那张照片的分量,像一缕烧树叶的青烟,不失美,但很轻,很快就会消散。在关于那张照片的扁平印象里,白衬衣比他的名字更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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