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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遇见·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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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江老爷捋着一把没髯,道,“我儿气色今日也明显添了几分红润,看来我们也要早早去庙上拜访永康大师,一则还愿,二则问问这‘二喜’,喜出何处。”接着又看向我。
我没有爸爸,所以小时候难免会羡慕亮亮,哪怕是她和我不停抱怨她老爸有多烦,或者吵架把她说哭……
只是现在,当眼前的老者用他眼角淡淡皱纹告诉我,他在对我浅笑的时候,竟然有些酸了鼻子。
“清丫头以后好好陪衬着升儿,早日给我们江家开枝散叶吧。难得你有心记得给你大娘二娘带了礼物,还有你嫂嫂的,可怎就没有我这老头子的呢?”
虽然我有几分好奇,不知他们口中的永康大师到底算了一个什么褂,但且不说我给不给江二生孩子,这老头,还计较起我没给他买礼物来了,真是老来少老来少,拿我寻起开心了来了。我微一欠身:“爹爹莫怪,确是清儿疏忽了。赶明儿个再上街,定给您也寻一个好东西回来!”
“呵呵呵呵,好好!”老爷子笑的开怀,在座的也都笑了出来,“好了,你们也出去了一个下午,升儿回去休息一下,也该进晚饭了。莫要又累到身体。”
“孩儿知道,让爹爹费心了。”江二躬身施礼,又待我向众人告辞后,牵手,走回了我们自己的小院。
晚饭席上,玉儿说她三催四劝才让王嫂多加了两个好菜,我也忙夸她立了大功,奖她一个大肉丸子。其余三人也是轻笑或摇头,一顿饭下来,倒没了中午的那几分拘谨。
晚饭过后,江二说要去书房,我没兴趣,便让玉儿在院里石桌上摆了壶茶,一个人赏月。
夜风袭人,虽说不冷,但也添了几分凉意。正准备回房拿件衣服批上,肩头一沉,侧眼一看,那双熟悉的手,带着一件披风,搭在了我的身上。
呵,熟悉了吗?
“夜里还是有些凉的,自己多加注意一点。”他走到我身前,悉心的系好披风的红绳。
“谢谢。”他其实,应该是个好人吧,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知道若是在这里相处的时间长了,我会不会真的爱上他。美男当前嘛……呵呵……心里想着,却不自觉的傻笑了出来。
“又在想些什么?”说着,伸手递过一张纸。
“这是什么?”我接过来,在月光下展开。
“回去再看吧,你下午说要的名单。这里光线太暗,会累到眼睛的。”
果然,印着暗纹的宣纸上,端端正正的写着江府上下的名字。我是写字一向不太优的,也看不出什么字中风骨,或者行笔韵道,只觉得,嗯,字挺好看的。
“可都认得?”
真是煞风景啊,我无奈一笑,将这名单对折收好:“都跟你说了,我们那女子能顶多半边的天,怎么会不认识字呢?真是小瞧我了!~”也不算生气,倒像是两个情人间的拌嘴。
“呵,也是,我倒是唐突了。”他也笑了笑。映着月光,他的脸仿佛尘世仙子一般,竟是有几分飘渺了起来。我怕自己起了什么“邪念”,也怕一直看着他,让自己害羞,赶忙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转移话题:“看,月亮多圆啊!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是几号?十五还是十六?”
“闰四月十六。”他也抬头看着月亮,我扭头看他,却看到了他扬起的下颌,勾勒出颈部美好的曲线……
“哦……”痴痴的看着他,一时竟让我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见我没了下文,他也扭过头来看我。
“没什么没什么,嘿嘿……”难到让我说被你的美色吸引了?“对了,晚上爹爹说的那什么大师,是怎么回事啊?”幸亏我机警,找了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差开了刚才的尴尬。
他定定了看了我一会儿,道:“两个月前,大娘二娘去庙上进香,遇到一位云游至此的高僧,也就是永康大师。大娘让他帮我算了一褂,大师说,我定要在这月十五日迎娶一个八字纯合的女子,方能保我一生身体安康。”
“所以,周芷清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虽说知道这都是封建迷信,但心中不免有点忧伤,可想想又不觉好笑。自己这是想太多了吧,“可是,我却冒名顶替,嫁了过来。”给自己倒杯茶水,“不过我看你压根就不像个病人,真不知道干嘛要用这障眼法……难道……”嘿嘿一声坏笑,“其实是你自己看上了周芷清,又买通了那永康大师,硬要把人家没娇娘娶进门不成?”
“你呀……”他用手指轻敲了我的额头,“真不知你是聪明,还是愚气了。”
“切,明明是被我猜中了!”我揉揉头,其实并不疼,“说说,你都垂涎人家周姑娘什么了?”哈哈,八卦八卦。
“净胡说,我怎的会垂涎于她。”他装作生气,似是又要打我。我忙笑着躲开,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我娶回来的,不是你么?”
石化……
这算是告白?还是陈述事实?
“呵……”我只能傻笑,只当是陈述事实吧,他不也是看上我的镯子才让我进的门么?
“莫要胡思乱想,”他柔声拉我坐好,“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命中注定……是缘分吗?
就像MONICA在极度郁闷之时,本是想找JOE春风一夜,结果却和CHANDLER由此定情,日后嫁为人妻……
所谓缘分,本来就很奇妙吧,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接下来的几天,过的平静无澜。
晚上仍是我占据大床,他留守软榻,倒也没来占过我便宜。
不过每天起来,我都会把自己穿衣洗漱,江二却总是穿着中衣,两手一伸,让我帮他更衣。有心不管,他却总是赖嘻嘻的说:“娘子与我自是恩爱,何况房中秘事,怎好假手他人?”又或是:“我这院子人本来就少,玉儿总要帮王嫂打打下手,还要准备伺候洗漱。看来,的确得去再添几个人来……”我知道他是贫嘴,却也的确不想再有人进来,打破这一方小院里,如家般的氛围。便也不再和他争。
毕竟,让他一个大男人一直睡软榻,虽说是他自愿,我心里也是有几分愧疚的。
其实我知道,江二并不是自己不会更衣,刚开始看我弄的手忙脚乱,他总是会笑叹着指点我,然后自己穿上,再让我练习一遍。这人……我不愿多想,就只把每天的这段时间,当作健身好了。虽说也没什么运动量。
然后,他总是会给我认真的梳头,绾起不同的发髻。我说可以让玉儿来做,不必劳烦他。他却说,这是“礼尚往来”,不然便会“有愧于心”。
不过他的手真的很灵巧,每次梳头都会让我觉得是在沙龙做了一次头部皮护。舒服的很。
收拾得当,便去给老爷太太请安,闲聊上几句,再回来吃早饭。
上午他喜欢在书房看书,有时也陪我在江府里转转。的确,若是没了他陪着,这偌大的江府,我还真有可能迷路。他不陪我的时候,我便拿出自己带到这里的东西,有时候摆弄摆弄衣服,有时候晃动晃动大串的钥匙。回想着每一把钥匙,都是开什么门的……最多的,还是打开钱包,看看妈妈和我的照片……有几次他见了,总是轻柔的过来拉住我的手,有时候也会抚着我的头,轻声的安慰我:“莫要再伤心了,既然来了这里,我便会照顾好你。”
呵呵,讨厌,每次他这么说,我总是会把他推开,笑骂他“开始垂涎我的美色”。又或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倒也从不曾恼。
知道他本就不用喝药,便每天都主动去王嫂那,把药端回来,处理掉,有时候趁他还在书房没回来,独自偷吃乌梅,一个也不给他留!待再叫他来“吃药”,看见两碗皆空,他也只是无奈的笑笑。
午饭过后,他会陪我出府,这几日不再装病,人前气色也确实好了不少,老爷便也有意让他帮着大哥巡视巡视店铺,但也不好太过劳累。所以我们正好每天下午出门,他去找大哥,我去找朱三娘学琴。几日下来,弹个世界名曲《小星星》,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朱三娘从没听过这曲子,倒还紧着夸我很有灵气。
申时,自然是要到茗德楼门前,贞贞总会准时的在那里等我,篮子里放满了那不知名的野花。她的话一天比一天多,刚开始,总是我问一句,答一句,似乎还是妨着我。没过两天,就开始给我讲今天看见了小兔子,昨天给阿爷抓药,又见到了那个好看的小伙计。这小丫头啊!~不过,这也才是她这年纪的小女孩,该偷偷想的事吧。而且,似乎他阿爷的身体也慢慢的好起来了,话里话外,总是掩不住的欣喜。我也尽量每天都买几样小吃给她,因为虽然给了她五十两银子,我知道她也是舍不得乱花的。所以每每我总说是买的太多,吃不了,便分给她一大半。
我知道她心里是喜欢的。
有一次江二问我:“学琴学琴,哪里天天采来这么多花?”我说是花店买的啊!他却想了片刻,道:“我不记得这几条街上有卖花的店家啊?”我得意一笑:“你呀,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他一愣,然后也是孩气的笑了。
这天起床,就见窗外乌云蔽日,怕是要下雨了。
果然,刚请安回来,就开始落了雨点。早饭过后,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他也没去书房,陪我坐在软榻上,我看着窗外的雨,他在一旁静静的看书。
忽然这样的感觉,真好。
本来我就是个喜欢“蜗居”的人。特别是“逛街恐惧”以后,若是不被亮亮挖出去,又不用去上班,最喜欢的就是在家里看韩剧,或者陪老妈去超市买买东西。若是赶上这雨天,一定是高兴的不得了。在这样一个天色阴阴,小雨淅沥沥的日子里,盖上被子,美美的睡个午觉,人生简直是太圆满了!
想着,不觉轻笑了出来。
他抬头看我一个人傻乐,也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下雨天也能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不成?”
“那是!”我自然不会说喜欢阴天睡懒觉,想了想,突然正色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道,“你知道吗?天上掉下一滴水,那便是我的眼泪;若是掉下两滴泪,便是我的思念;若是一直掉个不停……”我见他也凝起了眼眉,强忍着笑,“别瞎想,那是真的下雨了!”
说完,径自哈哈大笑出来!看他那么面色凝重的被我忽悠了,真是好笑!
他先是一愣,然后也轻笑了出来,叹了口气,合上书:“你呀……亏你也想的出。”我挑衅的扬了扬脸,他却继续道:“不过,还是莫要再哭了。也莫要再想那些伤心的过往,那样的你……”我以为他会借机调笑我,谁知,他仍是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样的你,太悲了,你还是这样笑笑的好。”
雨声,雨声,雨声。
一时间,屋内安静的只剩下窗外的雨声。他温笑着看着我,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书皮。我却只能愣愣的看看他,然后猛的站起来:“我饿了,走,吃饭去!”
本以为下过半天,雨便会停了,结果不但没停,反而愈发的大了。看来是去不了朱三娘那学琴了。
原来妈妈让我学的时候,总觉得是那么的痛苦,现在却成了我最大的兴趣和出路。
饭后便把江二推到了书房,让他好好练字,多多学习如何看帐,以后好给□□忙出力,锦上添花。其实,我是私心里不想再像上午那样。算是暧昧么?不清楚。不过总是害怕,害怕被他温柔的眼睛吸了进去,然后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闲来无事,索性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
即便是这镜子不可和现在的同日而语,却也能看清,镜中的自己,梳着整齐的美人髻,耳朵上仍带着自己原本的白金耳钉。
其实,当时喜欢的是张曼玉代言的铂金系列,可是那时刚工作,狠不下心来去买铂金的,便退而求其次,选了同款白金的。想来似乎这白金在这里是很稀罕的物件,我这也是那天听萧老板说了,才从自己的东西里拿出来带上,力求走在这里的时代尖端!
好在周家也算是大户,江府的人见了,大多以为是我的陪嫁,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从女眷们羡慕的眼光里,小小的满足了一下我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虚荣心:比珠光宝气咱没有,这白金小耳钉还是没少戴过的!
不过最让我佩服古代科技的,就是这古代ANR,效果真是没的说!小半个月下来,皮肤得到了明显的滋养和改善。那效果,比21夜特润修护还要好的多的多的多的多!
正在臭美,忽然突发奇想,每天都是江二给我梳头,看了这么多天,怎么着也能学会个皮毛。总也不好每天都让他来吧?日子长了,真成了习惯,那可就不好了……
于是三下五除二的拆散头发,也回忆着他的样子,先……这样……然后把这边的推过来……再然后……我就放弃了……
看着没这么复杂啊?怎么弄到我手都快抽筋了,头上……还是更乱了呢?
没办法,只好唤了玉儿过来。一进来,吓了她一跳,看我蓬头乱发的做在台前,没几秒便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其实我也见了自己的样子,并不和她生气,毕竟见到我这副模样,大笑出来,这还是挺正常的。
待她止住了笑,便央着她教我绾发。
可惜,我确实没这天份,原来也只会扎个马尾,这盘发髻,难度系数太高了……
最后,我们两个一致决定放弃。只得让玉儿随便的盘了一个,也算是收拾妥当了。不过和江二比起来,玉儿的手艺还真是有点差距啊。
正想着,江二走了进来。玉儿向他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我还在上下左右的研究我的脑袋,拿着镜子左摆右照,一拨弄,却发现江二的脸映在了镜子里。
“怎么换了?”我知道他是指我的发型,“可是早上弄的不好?”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弄的太好了,正研究玉儿和你的差距在哪儿呢!”我说的是实话。
他轻笑一声:“我当是你不喜欢呢。”
“没有没有!”我忙放下镜子,转身对着他,“其实是我刚才自己像试着弄成你那样的,看了几天,觉得挺简单的。结果……实在弄不上,没办法,只好让玉儿来帮忙。本想让她教教我,结果……我手太笨了,实在学不会……”
“你呀……”他走近,让我转过身去。三两下拆掉玉儿刚盘好的发髻,“来,我教你个最简单的吧,以后莫要麻烦玉儿了。”
“哦……”
任他拿起一只白玉的簪子放到我手里,然后手把手的教我把头发盘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手中的簪子一推,净是简简单单的盘出了一个相当别致的发髻。说是简单,但和以前在马路上看见的那中一个“大圆包”扣在头上所谓日式“香菇头”完全不一样,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灵秀和别致。
“可是会了?”他从镜中看着我。
“嗯……我试试。”
抽出玉簪,满头的长发像飘柔广告般散落垂肩。然后,回想着他刚才的动作,带着他手上的温度,竟是一次成功!
“哈哈哈哈!”二十六年了!我终于也会自己弄个高级点的发型了!
然后又是拿着镜子一通狂照,照完了,“嗖”的一下抽出簪子,再三两下就又搞定!心里这个美啊!
练习了四、五次,基本已然是熟练了,放下镜子,乐不可支回头:“看!不错吧?”
“嗯。”他似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的很。”眼中……似是一种赞许。
一时间,忽然又想起了那首老歌: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不好好读书认字,怎么跑回来了?”被他这么看着,我实在是有些害羞。假装收拾台子上的发钗珠花,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怕你待的无聊,回来看看。”
“哦哦,我不无聊,挺好的,呵……”我知道我这是标准的傻乐。
“可要练练琴?”他问道。
其实,挺想练练的,虽然算不上习惯成自然,但自从弹出了世界名曲《小星星》,竟像是点燃了我通向艺术高雅殿堂的小宇宙,这几天还真是兴趣空前的高涨。
再回身,他已经从一旁取过了他的“不争”,置在圆桌上,微笑的看着我,似是一种邀请。
“哦。”大概是因为阴天,导致我大脑有点缺氧吧,我安静的走到琴旁。拨了拨弦,第一次认真的欣赏着这张“不争”。
好像听朱三娘说过,这把“不争”也是绝世的名琴,几乎无人敢及其右。不似“得幸”的俭约到“落魄”。这“不争”琴身通体发亮,似是有生命般的散发着精光,表面看似无他,实则暗纹浮动,精致的不得了。说它是“低调的华丽”,绝对是“名至实归”。不知道这上面有没有淬过血,沾过什么仙气儿……
正胡乱想着,江二在一旁坐了下来:“听三娘说,你自己作了曲什么星星,虽是简单,但甚是灵动。弹来也让我听听,可好?”
抬头看他,室内是阴天里特有的暧昧,他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两颗,小星星……
“好。”大脑又缺氧了,只得嘴上愣愣的答道。
低头,摒气,静心,凝神。
却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想着他就在我身旁,就在那里眼中含笑的看着我,心里……静不下来……
“你能不能不看我?”我窃窃的抬起头,像是犯了错的问他。
“嗯?”他微皱了眉头,却仍是笑眼相迎。
“你……你看着我,我紧张。”可不是紧张么,就像老师面批作业是的。其实好像和那个也不一样,不过就当是差不多吧。
“呵……”他轻笑了出来,起身走到软榻旁。
唉,统共这么大个屋子,总不能让我把他赶出去吧?在背后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举手流音,小时候学小提琴,第一首会拉的曲子是这个。不过当时哪有什么心境可言,又是刚刚能拉全五个音。现在想想,其实拉琴的人不觉得,听琴的人才是真痛苦吧?可老妈却总是对着我笑,让我感到莫名的骄傲……
曲子本来就很短,可心里不停想着过去老妈风里雨里带我去学琴,又每天都坐在我身旁,虽是耳畔魔音阵阵,却总是看着我,那么温柔的笑着……
第一遍,有点生涩;
第二遍,像是终于体会到了那时简单的快乐;
第三遍,自有无尽的思念;
第四遍……我听见了“不争”心里,在陪着我,同样哀伤……
“莫要再弹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又坐回了我身旁,伸手覆住我的手,从弦上放到他膝上,任那琴声嘎然而止,“明明是首欢快的曲子,怎的也能弹出这样的哀伤……你呀……”
我哭了么?怎么他的手抚过我的脸庞,带来那让我觉得安详的薄荷香,带走了脸上温热的……雨珠……
我从没觉得自己竟然如此脆弱。
从小到大,接受过大大小小的手术不下十次,从初中开始,我就知道,若是我哭了,妈妈便会更自责,更心疼,更窝心,更难过。
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学会,要带着笑,自己走进手术室,在关门前回头看看妈妈,让她放心。
麻醉退去,我也会在醒来之前,就扯出一抹笑,尽管我知道,笑的并不好看,但至少妈妈看了,可以觉得心安些。
我不哭。
被人说我没有爸爸,我不哭;老师觉得我顽不可教,不肯按她的意思写家庭和美,我不哭;
工作了,自己熬了一周通宵写的方案,被主管抢去邀功,得了便宜,还嫌我完成的不够及时,内容不如她构想的详实,我不哭;
他凭空般的消失了,我不哭;第二段感情,在六年后,化为乌有,我不哭;
知道这次病情出了控制,我不哭;在机场潇洒转身,我不哭;
醒来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我还是不哭。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吧……
可是,不哭,并不代表我没有眼泪。
长大了,搬了家,有了更大的浴室,我最喜欢的,就是泡在浴缸里流泪。
仿佛要在洗净身体的同时,也要洗净心里的苦涩,让眼睛也随着室内的蒸汽,出出汗。
然后,擦干自己,包好头发,涂过身体乳,走出那件蒸汽房的,又是喜欢成天傻笑的我。
可是,面对着他,我哭了一次,又一次……难道只因为他的名字?还是他这该死的温柔?
他和大江一点都不像。
大江总是在眼镜后面,藏着贼贼的坏笑。
当我问:“强么?”
他会马上嘿嘿出来:“强!”
大江不像他这么带着仙味般的容易让人目眩神迷。
大江喜欢带我去北海,绕中山公园,还喜欢带我去雍和宫进香,我总笑他常年从事老年人的娱乐活动。
大江说让我做一个最完美的新娘。
大江……
在一通电话后……凭空的消失了……
只留给我待办中的法国签证,和一封新鲜入手的入学通知书……
大江,其实不叫大江,江东升,只不过是他在生意场上的名字。可是身份证,却是正经八百的公安部印发的。
他说他只给我一个人看过,同样的照片,另一张上,印着他的本名:任长东……
“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不是说晚点再回我电话吗?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巴黎吗?……”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被江二抱在了怀里。头使劲的顶着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就让我一下子找不到你……”力气越来越小,好像被他抱回了床上,好像就那么沉沉的睡去了……
呵,阴天果然还是最适合睡觉了……
只是,似乎有谁在我耳边喃喃的说:“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大概,是梦里吧……
梦里,梦里见过你……
再醒来的时候,是玉儿叫我去吃晚饭。
到了饭厅,江二也刚好从院外回来,不知道之前去了哪里。雨已经停了,只是屋檐上仍会有水滴下来,落到院子里,滴滴嗒嗒。
见了面多少有些尴尬,毕竟下午出了丑,脸上有点挂不住。偷看向他,他倒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眉眼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若有似无的凝重。
晚饭后我独自回了卧房,他又去了前面,似乎是老爷找他有什么事情。
再回来,便是我已经觉得自己先去睡的时候了。
正准备更衣,却听到他的脚步声,推开门,带来一阵雨后的清风,混着水的干爽,草的青涩,泥土的纯厚,和他身上的薄荷香。
“回来啦。”似是没话找话,也的确如此。
“嗯。”他确实是有些凝重,不似平时的说笑,也不似平时的淡淡温柔。
“可是……有什么事?”一半是好奇,一半……算是关心吧。毕竟总不能只让他给我当免费听众。
“还好。”在坐在榻上,似是看着我,又似看着我身后的某个地方,“若是……”
“嗯?”他顿了下来,我接声道。
“若是困了便早点睡吧,我先去趟书房,莫要等我了。”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带出那已经让我觉得习惯和安心的笑,“莫要胡思乱想,也莫要再回忆哪些哀伤的过往了,夜间寒凉,盖好被子,好好休息。”
我只是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