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契之天城旧事》子非凰

76、绝地

　　麻辣小龙虾和辣条只觉得身体重量在一瞬间消失了；等体感恢复正常、双脚也重新踏上实地，周围的一切已经换了个样子。

　　“麻小？”辣条四下打量着这黑暗的地方；从触感来看，她应该是在某个洞窟里。

　　“辣条？”麻辣小龙虾想动一动手脚，却发现不行；从视野里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在某个实验舱里。

　　他立刻催动灵力。电芒的瞬间切开了包裹他的实验舱。然而重获自由后，目之所及那熟悉的一切却没给他任何安慰——这是奈夫拉斯特用于实验飨灵实力上限的“铁盒子”，造价极高，也许整个大陆就这么一间房。

　　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灵力时，就是这房间的常客。

　　“哟，看来已经很好地认识现状了嘛，太子殿下。”熟悉的声音。随着这声音的响起，整间屋子的功能也被发动了。灵力开始被一丝一缕地抽离，麻辣小龙虾眉头一皱，却没有乱动。

　　“……甜豆花。”他说到，“你们攻占了奈夫拉斯特？”

　　“我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过，复制一下，还是可以的。”不知在哪个角落对他说话的甜豆花道，“毕竟，你们的大军师也是神言教的一员。他提供情报，卧底多年，终于让我们逮着这个机会抓住了你这个最强飨灵——这个故事怎么样？”

　　“烤鸭可不是这种谣言就能扳倒的！”麻小怒道，“我说，把我传送过来而不是传他过来，你这失误也太大了。”

　　“你可是如日中天的太子殿下。”甜豆花嗤笑一声，“而天城京爷声望再高，也抵不过他的噬灵身份。这半年多来没人对他质疑，是因为没有由头。你说，等我们把他曾经在神言教的事放出去，那些被你们压着的飨灵会是什么反应呢？”

　　“啧，你以为我不在了，烤鸭就会被任谣言宰割？”麻辣小龙虾不屑道，“他能以噬灵的身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就不是你们那点玩弄人心的手段能对付的！”

　　“他要是还活着，也许还有些麻烦。”甜豆花的话让麻辣小龙虾心头一紧，“但是，他和他那个骈头要是死了，身后事如何，还不是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一片投影在麻小面前展开，正是映着一线天那边战况的样子。

　　“抽灵力很痛苦，要不，你解解闷？”

　　“秋刀！鸡尾酒！”看着那投影，麻小明知他们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鸡尾酒被竹筒饭拿住，胸前一道刀伤血流不止。

　　秋刀鱼则被一个他不认识的蛇君单手压制，看样子很快就要被剖成两半。

　　这时，一道浓烟切进秋刀鱼和蛇君之间猛然爆开。那蛇君一脚将秋刀鱼踹翻，退后两步，却是丝毫无损。北京烤鸭上前一步，扶了秋刀鱼，将他塞回己方阵营中，道：“秋刀鱼先生，冷静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烤鸭，你怎么跟在神言教的时候一个样子？”竹筒饭笑着，提溜起鸡尾酒往咸豆花那边靠过去，“准备再多惊喜都是那副石头脸，真是无趣。我说，你装得也该够了吧？蛇君陛下已经把樱之岛全部拿下了，这边也该撕破脸了哦。”

　　这一句话在飨灵这边掀起轩然大波；本身跟过来的大多数飨灵都是傅家一脉，对北京烤鸭的噬灵身份颇有微辞；现在又当场爆出北京烤鸭又在神言教待过，原本不信他的人当即起了疑心。
　　北京烤鸭不为所动，朗声道：“我与你们早已形同陌路。你们若想挑拨离间，早在天城事发时便该放出这消息；挑这个节骨眼来宣布，是觉得我身后飨灵更容易遂你们的意么？”

　　此话一出，原本露出敌意的傅家子弟又收敛了表情，重新将目光放在蛇君身上。

　　这时，蛇君之王——樱井蝉丸——阴恻恻地开口道：“不论遂不遂意，你们今天会为我所用。”

　　“愿闻其详。”北京烤鸭的目光时不时在鸡尾酒身上打转，却没有进步一动作；眼前的这个蛇君散发的寒气，像极了许久之前牵得他灵气失控的那一股，纵然他现在有神君所化的灵体加持，也不能轻举妄动。

　　樱井蝉丸道：“‘太子’已经与我换位，神言教的盟友自然会将他的灵体处理好，为我所用。至于你们——当场便能吸收。”

　　“麻小说过器量之事……看来你已经解决了？”北京烤鸭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在背后比了个手势，“就是不知道，你们拖着我战友的遗体做什么？”

　　“B-52鸡尾酒。”樱井蝉丸对竹筒饭做了个手势，让后者停下，“他是‘造神计划’的废品，格瑞洛的尖端武器。回去加以改造，可有大作为——上，抓住他们！”

　　他没注意到——连竹筒饭都没注意到——灵核破裂、奄奄一息的鸡尾酒，在听到这句话后动了动眼皮。

　　改造。改造。尖端武器。

　　他一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鸡尾酒本身就是由多种酒调制出来的饮料，没有原初，没有自我。一开始是很多灵体的聚合，□□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开始溃烂，机械与齿轮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痛苦是什么？

　　自我是什么？

　　只要有命令，他就能一直动下去——最开始的他就是那样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边境的战斗结束了。格瑞洛发明出了更多的战斗机械，威力巨大又难以控制的“它”，终于被摆上了陈列室，然后在某一天被那个阳光一样的女孩子租借出去。

　　“B-52鸡尾酒？哇，真的是特型飨灵啊！”

　　“……咖啡，你别这样，虽然精神受创了但鸡尾酒跟我们一样是活着的！”

　　“薇拉别生气。我就是很好奇，军部的前顶尖武器是什么样的——他看上去好呆啊？”

　　“咖啡！！！”

　　很吵闹，但是，如果这就是新的工作环境，那也没什么。经历了很多故事，创造了很多故事，思考了很多故事，B-52鸡尾酒用他的狙击枪为雇佣兵团打下了不可思议的战果，慢慢地，也有人对他说谢谢。

　　为什么会有人对武器说谢谢？

　　那个人——那个女孩，请求他一起去耀之州。她一直在找姐姐，她说姐姐有消息了。鸡尾酒如往常一样，说，是。他不是很明白姐姐是什么，但，应该就像那个女孩、那个叫咖啡的男人、团长他们一样，是很重要的人吧。

　　遇到了真正的战争。遇到了更多的人。遇到了更多会对他说“谢谢”，他也很像对其说“谢谢”的人。遇到了跟他一样被制造出来，却完完全全地与正常飨灵相同——不，应该说是比正常飨灵更耀眼、永远不畏惧站在人前作为领袖的“太子殿下”。

　　那家伙经常跟他说“谢谢”，经常找他做搭档，在他无法飞翔、表达歉意、申请报废之后，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是我的战友，兄弟！能不能别跟烤鸭一样觉得自己没利用价值了就去自我牺牲一下啊？！”

　　B-52鸡尾酒，状况评估，开启。灵核破损程度——百分之九十，血液流失程度——百分之七十，灵力失控度——百分之九十，齿轮受损程度——百分之十。

　　对不起，麻小，我到最后依然是一件武器。

　　修复可能性——百分之零。存活可能性——百分之零。启动最终局面预案合理性——百分之一百。

　　希望下一个鸡尾酒能正常地出生，能理解你们的感情。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B-52鸡尾酒，报废程序启动。永别了。”

　　正在鸡尾酒身边准备传送法术的咸豆花听到了这句话；他想发出一声警告，但已经来不及了。顶级飨灵的自爆在瞬间切裂了他的身体，咸豆花被抛飞出去的上半截身体还带着一张惊愕的脸——怎么会这样？

　　麻小眼前的景象就此中断；没有来得及关上的通讯中，甜豆花凄厉地咆哮起来：“不——！！！杀了你，杀了你！”

　　抽取灵力的程序被立刻置换；麻小对此早有准备，立刻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眉心。下一刻他便体会到了许久不曾体会的痛苦。

　　内脏仿佛被揉成一团，脂肪、皮肤、骨头、神经全部挤在一起，肉沫一般被压缩在“格子”里。痛苦，痛苦，意识里只剩下极度的痛苦，没有手脚和使用灵力的知觉，就连自杀也做不到。

　　如同幼年做的灵体改造实验一样，他的灵体被抽出去，塞在了烧瓶里。

　　“辣条，你可得，快点儿啊。”麻小竭力与那痛苦争抢着意识，把最后一句话埋在了心中。

　　一线天战场。

　　爆炸将堕神的阵线撕出了大口子；庐山云雾茶和屠苏酒也被波及，受伤不轻。竹筒饭当机立断，回头抱着她们两个就撤；然而樱井蝉丸来势汹汹，秋刀鱼拦不住不说，一股寒气放出，竟让北京烤鸭的灵力几乎不受控制！

　　好可怕。这是所有飨灵在看到黑气缠身的蛇君之王时，唯一的想法。不是那种面对土蜘蛛时的基于实力差距上的“怕”，而是这个新降临战场的敌人，就是“死寂”“恐惧”其本身。那似乎是最炽烈的火焰都无法驱散、积累了两千年的阴寒，若今天来此的是普通士兵，恐怕当场就要上演一场大溃败。

　　现在的情况也不比溃败好多少，顶多是一支精锐集体殉战。最有效的火焰法术都无法穿透那家伙的护盾，连北京烤鸭也不过是稍微阻一阻信步往前的樱井蝉丸。

　　“还真是，让麻小说中了……”北京烤鸭应付得狼狈，却还是面带微笑，“果然是单骑就能结束战争的堕神。”

　　“太子如此说，我很荣幸。”樱井蝉丸一刀挥开一个护卫。这一下，他和北京烤鸭之间，可没有任何阻碍了。

　　“你本来就是被家族抛弃的人。”青年样的蛇君超北京烤鸭伸出手去；所有的寒气聚集向北京烤鸭，他原本准备自爆的灵力，突然凝滞不动了，“没有吞噬掉你的同族，是你最大的失误。”

　　“呵呵——”北京烤鸭苦笑。自杀的话，他当然有别的准备，不过在这种场景下，多少有点不甘心。

　　对不起，鱼香。

　　他准备咬破嘴里的毒囊。

　　樱井蝉丸神色一滞，快步上前想削掉北京烤鸭的下巴。说时迟那时快，北京烤鸭的身后扑出来一条健硕的身影，狠狠推了北京烤鸭一把，拖着樱井蝉丸就往深渊冲去。樱井蝉丸周身的瘴气立刻将那飨灵的双臂侵蚀成惨白，然而他终究是没有什么重量的纸傀儡，当下便被顶得后退好几步。

　　樱井蝉丸没什么反应，倒是上衫千岁眼中露出惊诧：“南京板鸭？！傅家当家？混账，鱼香肉丝没来吗？！”

　　樱井蝉丸闻言意识到什么，提刀刺穿了那飨灵的胸口。

　　但就跟他来不及阻止鸡尾酒的自爆一样，这一次，他也没来得及阻止傅家老爷子的自爆。那个飨灵鲜血狂喷，回头看了一眼。北京烤鸭看清了那张他曾经无比厌恶的脸；那张脸上，竟挂着无比明显的、得意的笑容。

　　随后，那张脸连同灵体，炸裂了。

　　这次的爆炸比鸡尾酒的垂死一击更强。樱井蝉丸——尽管身体还是没有受损，却被爆炸的冲击波直接推下悬崖，往深不见底的一线天幽谷摔下去。上衫千岁立刻指挥青伞去捞，然而指令下到一半，她却被灼热的空气包围。

　　北京烤鸭周身充盈着无比炽烈的灵压。他抬手看了看，心中竟然闪过一丝茫然。

　　那个人是真的死了。他无数次想撕开身体的血管和灵脉，把继承于那个人的一切都撕出去，可是现在，他身体里反而多了一份继承自那个人的东西。那张临死前充满嘲讽的笑脸仿佛在说——

　　你不是一直讨厌我吗？现在，你就永远带着我的一部分，去打完这场仗吧。

　　“你完全搞错了啊，傅老爷子。”北京烤鸭轻声说着，放出十只小鸭苗，然后，挥动烟杆——

　　焰击流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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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应该没什么人在看了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