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契之天城旧事》子非凰

71、交错的锋芒

　　北城区的战斗发生逆转时，玉泉城南和旧城区的飨灵们都陷入了苦战。北京烤鸭的火焰依旧强力，但他的小鸭苗们身上发出的光已经开始黯淡。所幸在他独力拖延的这段时间，水面上升起的水柱已经形成了规模。

　　那位密林中的傀儡师仿佛有用不完的青伞，但调度未免粗糙。北京烤鸭一面抵挡着，一面警告道：“他只是在消耗我的灵力，真正的东西应该要来了。”

　　鱼香肉丝在调度法师以免水幕破碎，站在他身后的，只有傅家和赵家的族人们——包括两个面色极为难看，仿佛随时会互殴的族长。

　　傅老爷子与赵老爷子之前都被叮嘱要保存所有灵力，一直没动手。此时听他说了，赵老爷子也是按捺不住，道：“我来帮忙！”

　　“不必。”北京烤鸭仍是头也没回，“您的灵力不够。倒是傅老爷子，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搭把手吧。”

　　他话音刚落，对面密林中撒网似的飞出一大片青伞，却是稀稀拉拉覆盖了整个天幕。北京烤鸭向一侧挥出黑烟，炸掉了将近一般；却仍有一般因为阵形分散逃过了这一击，迅速集结成锥子，朝鱼香肉丝那边扎过去。傅老爷子挥动羽毛扇，用一片几无二致的黑烟飞速裹住青伞群，再狠狠炸开——连灰都没留下。

　　赵老爷子不甘地叹息一声。他终究不是特型飨灵，这个时候，却还不如他恨了几十年的老对头有用。

　　而傅老爷子倨傲地收手，道：“就算有阵，也只能降低它们的速度。要这样没完没了到什么时候？”

　　“稍安勿躁。”北京烤鸭轻声道，“北城战况好转，等援军过来，我们便能过河去对付傀儡师了。”

　　而此时，从城北战区冲出来的援军之一即将抵达旧城区。旧城的战斗虽然仅仅是二对一，却也凶险万分。秋刀鱼此时披头散发，额角冒血，咬牙招架着上杉千濑的斩击；而蟹黄小笼包胸前横亘着一道血痕，将蟹王甲拆成五片环在身遭，当飞镖一般袭向上杉千濑。

　　上杉千濑周身多了数道刻痕，左臂也齐肘而断，看上去分外狼狈。然而他本质上是无痛无血的纸傀儡，虽然损耗巨大，但只要关节与连接身体各部的红线无损，便能如常般战斗。蟹黄小笼包在这方面的经验远不如秋刀鱼，上杉千濑两次以身体作饵诱他上当，多亏秋刀鱼替他挡了才未命丧当场。

　　但秋刀鱼也即将为此付出代价。

　　再一次的双刀相交之时，秋刀鱼注意到了自己刀刃上的裂口。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上杉千濑抬起左肘，一条新的红线从断口处伸出。无数纸屑仿佛是被吸引而来，瞬间在那左肘上凝聚了新的小臂和手——握着刀柄的手。

　　加在秋刀鱼那太刀上的压力陡然加大。

　　“咔——”

　　秋刀鱼陡然退后；蟹黄小笼包再次张开盾切进两人中间；上杉千濑的刀刃上瞬间裹了层灵力——

　　“哇啊！”

　　蟹黄惨叫一声，连盾带人被劈飞出去，撞到了秋刀鱼。他的蟹王铠彻底散掉了，胸前多了道伤，鲜血飞溅。上杉千濑间不容发地横刀斩来，秋刀鱼立刻提着半截太刀勉强架住，却是步步后退。

　　“多么可惜啊。”上杉千濑腥红的瞳孔在秋刀鱼眼前放大，“上等的灵体，肉身却跟不上……来加入我们吧……”

　　那声音过于柔软，仿佛化成了故乡的海水，一点一点地让秋刀鱼漂浮起来。上杉千濑眯起眼睛，想继续施展魅惑，突然神色一凝，猛地向左翻滚而去。火红的虾螯贴着他的袖口垂下，把地面砸出个巨大的凹陷。

　　“麻……小……”蟹黄小笼包挣扎着站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医疗兵都在城北，不要大意啊。”麻辣小龙虾嘴上说着，还是将两个受伤的同伴护在身后，“蟹黄，你的盾呢？”

　　“盾……没用……他……有竹筒饭的灵力……”蟹黄小笼包勉强说到，“小心啊……！”

　　蟹黄话音未落，上杉千濑已经快如闪电般冲了过来。麻辣小龙虾举起左螯横扫过去，只见上杉千濑的身影倏忽消失，又闪现在虾螯背后，雪亮的刀光几乎要晃花麻辣小龙虾的眼睛——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那刀光卷住了麻小的左臂，将之绞成了碎肉。

　　三个飨灵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上杉千濑一肘捶在麻小前心，将他击倒在地，抬脚踏住他的胸口，换刀在左手，一刀扎穿了麻小的右手手掌，刀刃入地，直末刀柄。
　　手部失控，虾螯立刻散去了。

　　“唔——混——账！”麻辣小龙虾强咽下一声惨叫，右手手指收紧，连同刀柄在内，死死抓住了上杉千濑的左手。上杉千濑把两根手指虚搭在麻辣小龙虾的喉咙上——秋刀鱼立刻僵住，不敢再动。

　　“嗯，这才是我的乖孩子。”上杉千濑仿佛十分享受地从秋刀鱼身上收回目光，“‘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从神言教那儿知道了我的身份？”麻辣小龙虾额冒冷汗，眼中却是笑容不减，“看你专程融合了竹筒饭的灵力，我还以为你是冲蟹黄来的。”

　　“那也并不是错的。”上杉千濑眯起眼睛，“陛下听过小殿下的汇报后，就一直想见见‘太子计划’的两位候选呢。不论是半成品还是完成品，都是珍贵的灵力资源。不过，这位半成品殿下能力实在麻烦，我也不得不准备一番。”

　　“你们那位陛下胃口很大……”麻辣小龙虾的眼睛渐渐闭上，声音也开始微弱下去，“不愧是……樱井蝉丸！”

　　最后四个字让上杉千濑愣了一瞬，几乎条件反射般拔刀，刀柄却被麻小紧紧抓住。就这么一瞬间的耽搁，麻辣小龙虾左臂的断口处伸出一条半透明的“手臂”，破碎的血肉在这框架内迅速聚集，竟生出了一条新的手臂——跟上杉千濑方才那招几乎无差！

　　火红的虾螯夹住了堕神武将的身子，一瞬间便将他连手臂带身子斜斜截断。

　　上杉千濑的纸壳身子消散之时，那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仿佛没能明白胜负为何能在瞬间翻转。虾螯紧紧钳着一枚红色的命核，只要麻小再一握拳，这东西便能被碾碎。而麻小却收了手，龇牙咧嘴地拔出右掌的刀，将那命核拿在手里。

　　“跟神君学的这招……还真……”他摇晃着想站起身，却发现身上哪儿都使不出力气，“听我说……派兵去古战场……接——”

　　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左臂皲裂出道道血口子，仿佛干涸至极的土壤。

　　南边隐约传来一声爆响。原本湛蓝的清空倏忽间阴云密布，有些温润的雨水泼天泼地，浇了他一身。

　　法阵完成了。

　　片刻前，城南码头。

　　奔流不息的玉泉河几乎被抽得断流，数十股灵力汇聚在一起的力量甚至影响到了北京烤鸭的法术。树林那边的攻击越来越猛烈，青伞丢下的炸弹与般若在半空发出的闪电几乎贴着飨灵们的衣袂划过去。

　　终于，鱼香肉丝喊到：“水幕已经足够了！准备好！”

　　傅家与赵家的青年们立刻召唤出伴生灵体。正在此时，密林中再次升起数十股“黑烟”；北京烤鸭刚调好了黑烟，树林中突然打出一道梁柱粗的闪电，直朝北京烤鸭袭来！

　　那样规模的闪电，一旦被打中，必然是烧成焦尸的结局，而北京烤鸭已经来不及防御了！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北京烤鸭身后的赵老爷子虎扑上去，带着北京烤鸭掉进水里。闪电猛地卷过栈道，在湿透的木头上跳出令人心惊胆战的花纹，傅老爷子立刻被波及，倒地抽搐。

　　与此同时，天上的青伞再无阻碍，朝着鱼香肉丝冲过去。那边的水阵一旦受到波及，便只有功亏一篑这么个结果。鱼香肉丝转着烟杆，喝到：“开阵！”

　　水幕缩成一条真正通往天际的细线，在玉泉上空环绕。四野的水汽都被聚集在这城市上空，天立刻暗了下来。

　　但堕神已近在眼前。

　　正在此时，鸡尾酒飞临玉泉河之上的高空。他听到了蟹黄送出来的情报，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一般，立刻判断出自己能为这战场作出的最大贡献——狙杀傀儡师。

　　抬手，双手抬起法杖，对准了南方密林中的某一点。法杖顶端的齿轮转动，配合着灵力延伸出修长的枪身。鸡尾酒把头偏过，贴着枪身，瞄准、射击——

　　一记高空狙击送入林中某处！

　　扑向地上法师们的堕神静止了一瞬；鱼香肉丝仿佛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堕神，用尽全身灵力，将火焰吹入“水线”。随着她的动作，其他飨灵纷纷将滚烫的灵力吹上天空，越来越高的温度在水中聚集着，水蒸发，凝聚，再蒸发，终于在最后一个飨灵将火焰注入后爆散开去，直击长空。庞大到无法计量的水汽在寒冷的高空迅速凝聚，最终成了一场浇透玉泉的暴雨。

　　城市之中，原本凶狠的青伞速度立降，仿佛突然间得了急症，变得病恹恹的；而鱼香肉丝这边，黑压压的堕神群在片刻犹豫后还是撤回了密林。

　　鸡尾酒见到此状，散去了他的狙击枪，倒头坠向水面。地面上的飨灵见状都是惊叫出声，却见那背后冒出火星的青年张开双翼，总算是缓下了速度，歪歪斜斜地摔进了水里。几个善水的傅家族人立刻下河把他捞了上来；而赵老爷子和北京烤鸭也一起上了岸。

　　“鸡尾酒先生，你……？”北京烤鸭轻轻擦去嘴角血迹，第一时间来到鸡尾酒身边。

　　那青年双翼的根部泛出一片焦黑。鸡尾酒试着起身，却没有成功。

　　“损伤程度……超过负荷……B-52鸡尾酒……开启休眠……”

　　鸡尾酒作为常人的一面似乎跟着他超负荷的身体一起被烧坏了；这个少言寡语的青年用毫无起伏的声调为这场战斗作了终场报告，随后疲惫地阖上眼。

　　旧城区里，秋刀鱼勉强为两个同伴包扎了伤口，拿起传音螺；城北，反抗军还在奋力清扫着青伞；更往北一些的古战场上，红茶背着辣条，一步步往回走。

　　“……我明白了，秋刀鱼先生。”龟苓膏神色凝重，“这就派救援队去接她们。”

　　他面前是被切割稀烂的北城区。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原来最低等级的青伞抱成团进攻会如此恐怖。

　　这是飨灵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可是战斗赢了，战争能赢吗？

　　年轻的城主抿紧了嘴，深吸一口气，又拿起传音螺，继续着扫尾的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