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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解谜还须眼前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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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客船,一路摇晃。
船上有四人,正是白展丁周四位。展昭见周白川膝上横着的剑,问道:“这把剑叫什么?”沈三七说的没错,这虽不是巨阙,倒也是把好剑。
“青萍。”
丁月华只回头看了一眼,兀自划船。
白玉堂与展昭并肩坐在前头,懒声道:“丁姑娘,你这是卖的什么关子啊?”黄昏时,趁展昭见丁老夫人,他独自去了晴柳别庄找周白川。果不其然,丁月华就站在庄门口下的旱柳下等他。
“你与展昭果然交情不同,他竟能劳动你如此奔波。”
白玉堂哂道:“错。”
丁月华挑眉:“噢?那你现在是来做什么?”
白玉堂道:“天底下,没人能劳动我白玉堂如此奔波,我若奔波,必是因为我自己寻着了热闹想看。不过——我与展昭确实有几分交情。”说到此处,他的眼眉骤然温和许多,竟有几分展昭平日的春风情性。
丁月华眼中闪动些兴味,抚动着腕上的银铃,拨弄着铃声清脆。“既然五当家想看热闹,我就让你看个够、看到底,也不枉你如此用心用意。”
白玉堂大大方方地点头道:“那在下就拭目以待。”
二人各自挑衅似的一笑。
是夜三更,更鼓响起。白玉堂便与展昭一道到了渡口等候。展昭环顾四周,只见芦苇在风中微微起伏,不见人影。
白玉堂哂道:“她如此用心地布局,会来的,别紧张。”
展昭点头:“我倒不是担心她不来。”
白玉堂瞧了展昭一眼,知道他的未尽之意,却不追问,只换了个话题,调侃道:“黄昏那会儿,丁兆蕙把你叫去见他娘,不只是拜见长辈这么简单吧?”
展昭淡淡地笑了笑,不愿多谈。
白玉堂心知肚明,唇角微微翘起。有顷,芦苇丛中轻轻晃动,一叶小舟缓缓划出来。月光流淌如星河缓坠,那撑船的女子脸颊映在粼粼月光中,饱满庄静,姽婳难言,正是丁月华。而舟中盘腿坐着的少年一身青衣,原来是周白川。
展昭已听了白玉堂叙过与丁月华的对话,自然明白过来。
“丁姑娘。”
白玉堂一拉展昭手臂,提气一跃,上了小船。
他只问丁月华:“丁月华,兜兜转转这么大的圈子,都说了吧。”到了这种时候,白玉堂的脸上反而没什么表情:“过犹不及,关子卖得太过,茶客会砸场的。”
丁月华船桨一定,视线落在了展昭的脸上。她并不理会白玉堂话中的警告之意,只满含某种兴味地瞧着展昭。
“真的巨阙,就在我手中。”
丁月华的话似春日旱天雷,一下惊动了展昭与周白川,那两人猛地抬头,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丁月华看。
丁月华睨向展昭:“白玉堂平日最懒散的一个人物,素来眼高于顶,偏生这次如此勤劳,明目张胆地与我打听八荒名剑。他自己对名剑本无意,又与你交情匪浅,可见是为了你——”她顿了顿,剔眉一笑:“容我猜一猜,你与巨阙的主人是曾经相识还是有甚亲缘?”
展昭不再婉转试探,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巨阙乃展昭家传,一直由家父佩着。”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倒是不知,这把剑现在为何会在丁姑娘手中?”
丁月华幽幽一叹:“那个人原来是你的父亲啊——”
“丁姑娘见过家父?”展昭正欲追问,丁月华手却一扬,腕上串串银铃轻响,她阻止了展昭说话,转头看向周白川:“那么,你与巨阙是有什么渊源呢?为何手中有如此用心的仿造品?不要骗我,我见了那把青萍剑,若没见过巨阙的人,决计是仿造不成的。”
那孩子低头想了一会儿。
丁月华也不催促,气定神闲地望着江面粼粼的月光。
良久之后,周白川抬起头来。
“我娘之所以费尽心思请人铸造了这把青萍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借这把剑,找到恩公的下落,探听他是否平安。”
“果然,你是周怀敏当年的腹中之子?”丁月华沉吟片刻:“是了,按照年庚推算,你出生的时候,确实是那一年。”
“当时我娘在逃,预备越过黄河,逃往夏州避难,不料在黄河沿岸的一个渡口遇到开封府与刑部捕快的联手追击。我娘功夫不敌,带伤逃到河边一间小客栈中,遇到正在黄河边游历的恩公。恩公因为同情,就出手相助。”
白玉堂想起京城铺子探听到的消息,点头道:“怪不得展伯父和巨阙竟然上了刑部的通缉榜,想来就是因为这在刑部挂了名。”
这事儿白玉堂本不知道,那夜四哥蒋平亲自来找他,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蒋平的意思,是怕展昭惹上什么麻烦,连累白玉堂牵涉当中去,谁叫这个五当家一向好管闲事——
“展昭若单纯看个热闹,也便罢了,他若明知道巨阙的主人是通缉榜上的要犯,却故意不告诉你我,还要借你之口打听消息,难免不够大方。”蒋平那时说道:“不管展昭是否知道实情,他既是为巨阙而来,还与巨阙颇有渊源,可能会有麻烦。我陷空岛虽不怕事,你把他当朋友,心中也该有数才好。”
那巨阙到底牵涉着一桩谋逆大案,就算过去十七年,也不可小觑。
白玉堂只凝视着展昭——
被通缉的展远道如今是生是死?如还健在,人在何处?巨阙剑为何流落到了丁月华的手中?这些问题理应也是展昭最关心的,可直到现在,展昭也并没有问出来。白玉堂不知道他是情怯,还是心中不安?
“丁姑娘——”
过了很久,展昭才盯着丁月华,温和而轻缓地质问道:“敢问一句,丁姑娘在这些事情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我么?”
丁月华转过头,发髻上精致的银饰再次轻轻晃动。她深蓝彩绣的百褶裙在月光下,勾勒如一只欲飞的雀鸟。
“我不过是——”
“什么?”
“没什么。”丁月华这才轻慢一笑:“实不相瞒,我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连看热闹都算不上。”
要说目的,她也只是为了一个人,一桩旧事,一个心愿。
如此而已。
霜降后,寒意如凝,照得桂花浓香都胆怯了几分。孤月映江,霜雪色覆着萧瑟芦苇,气清而芳。
“这是——”
自这件事开始,一直以来都保持着看热闹似的神情的白玉堂,终于也忍不住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你要去剑池岛?”
丁月华专心撑船,并不理会白玉堂的话。
展昭与周白川都不明白剑池岛是什么地方。周白川自出得会剑楼后,一直沉默不语。展昭便转头问白玉堂。
“剑池岛是什么地方?”
白玉堂盯着丁月华,眉头紧皱,口吻却很温和:“剑池岛是老岛主隐居之所。这小岛位置难找,平日里,伯伯也不喜欢别人打扰他。”
这次老岛主病重,卢方的妻子闵秀秀自己就是大夫,知他时日无多,与丈夫商量后,还是如实相告。老岛主却很豁达,对生死之事浑然看淡,并不恐惧忌讳。卢方有心多陪陪他,老岛主也把儿子赶走了,只说道法自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忧虑。
展昭略想了想,就想起来了白玉堂曾经说过的话。
当年陷空岛与丁家南北结盟,卢方原本没有这个野心,是丁月华先找了老岛主,才一手促成了此事。
这下,展昭也忍不住多看了丁月华两眼。
难不成此事还与老岛主有关?
不知船行了多久,诡谲的航道渐渐变得平缓温顺起来。有顷,一座孤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形状如横剑卧波。船进港湾,丁月华随手扔了桨,客船系岸,她跳上岸的姿态优美而熟稔。
“到了。”
上岛有一条隐秘小径,丁月华与白玉堂领着展昭他们提气纵跃,片刻后,他们上了山顶的望海台,眼前出现一片浩荡江河,月光下粼粼如陈酒,泛着清澈的颜色。
亭子顶上坐着个老人。
丁月华毫不犹豫地提气跃了过去——
亭子四角挂着的红羊皮灯笼在江风中轻轻摇晃,照着老岛主垂暮的面容,透着一种安宁与温厚之意。
“卢伯伯。”
丁月华与白玉堂同时开口叫了人。老岛主眯着眼睛笑,瞧了瞧眼前金童玉女似的两个后辈,开心地点点头。
“你们居然一起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啦?”
展昭从旁细看,不由暗忖:“看来,不光是卢方与韩彰两位当家,恐怕就连老岛主都很中意白玉堂与丁姑娘联姻了。”
他又睇了白玉堂与丁月华一眼,默不做声。
老岛主见了白玉堂身侧的展昭与周白川,笑问道:“这两位小友是何方来客?老头子倒是从没见过。”
白玉堂一向懒得在人前介绍展昭,多半是由他自己与人寒暄。这次见了老岛主,许是自家长辈面前,态度忽然认真起来,伸手一指,温声道:“卢伯伯,这是我的朋友,名叫展昭,江湖人称南侠,功夫很好。”
展昭头一次听白玉堂如此正经地在人前介绍他,眼神中有些受宠若惊,居然有几分不太习惯。
“晚辈展昭,见过卢老前辈。”
老岛主端详了展昭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展昭,老头子虽是头一次见你,却也知道你定然是个好孩子,因为你是老五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带到我面前的朋友——可见你们交情匪浅。”
展昭就含蓄地笑了笑。
“蒙白兄厚爱。”
其实,白玉堂之所以能带他来剑池岛,倒真不是与他私交多好的缘故。事实上,他们都是由丁月华带来的,不过是为了巨阙这桩缘故罢了——这就不必与老人家分说了。况且,他与白玉堂的确交情匪浅,老人家这话原也没错。
白玉堂哂道:“白爷看重的朋友,自然不差。”
丁月华窥他神色,心情倒好几分。
“这个是周白川。”
相比于展昭,白玉堂对周白川的介绍就敷衍多了。老岛主打量了一番周白川,见这孩子模样敦厚,甚是讨喜,一团稚气,很是和蔼地笑了笑。
“小友,你好啊。”
周白川有些拘谨地道:“伯伯,你也好。”
老岛主摇头,呵呵笑道:“我不好,我快要死啦。”他的语气仿佛在玩笑,十个人听了,怕是有九个人都不会当真。可白玉堂与丁月华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玩笑话。
展昭心头一凛。
周白川凑过去瞧了瞧老岛主的脸色,灯下细看,确实呈现出一种嶙峋的衰败气色,泛着久病的恹恹苍老。见此光景,知他所言不虚,想起自己的心事,只闷闷地道:“只要生无憾事,哪怕明日就要死,也不打紧。”
老岛主一愣。
过了一会儿,他大笑起来,神色安慰得很:“好,玉堂,你这个小友很有些意思。你说得很有道理,老头子受教了。”
周白川似乎不习惯被人如此直白地夸,挠了挠头。
“不受教的。”
展昭听他这句话答得有些不伦不类,轻轻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老岛主唏嘘一声,才道:“老头子一生无憾,纵然明日立即就死了,也不打紧。只有一桩心事,犹豫到现在,老了临了,反而有些为难起来。”
他的神色一变。
若说方才他笑着时只是一个普通而慈祥的邻家老伯伯,此刻的他神色端肃,双目猛睁,一种久任一岛之主的气势油然而生。任是谁见了,都不会再把这样的老岛主当作一个随处可见的老伯伯。
“这话您从没跟大哥说过。”
白玉堂注视着老岛主——以他的聪明与如今的情形,哪能还猜不出来?丁月华以八荒名剑招亲的事情,只怕与眼前的老岛主有些干系,而那干系就是老岛主蹉跎至今的心事了。
江风吹面,他们都仗着一身功夫,站在观海台亭子上头说话,远处有渔火点点,耳畔是江风阵阵,此情此景,忽有十分的萧瑟意味。
“请老岛主指教。”
展昭轻轻扯了扯白玉堂的衣角,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老岛主眼中露出些意外神色。他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丁月华,心中登时掠过无数念头,最终也只化作一叹。
“既是我带来的,那就我先开个头吧。”丁月华难得笑起来,她看了一眼老岛主,和气道:“伯伯?”
老岛主淡笑点头。
丁月华一指展昭:“我以八荒名剑为由,宣布比武招亲,就是为了巨阙。而现在,与巨阙有关的人,大多在这里了。伯伯,你道展昭是谁?”
老岛主一怔。
“若巨阙不曾易手,他恐怕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老岛主“啊”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丁月华搀住了他,原本要跨步上前的白玉堂脚步一顿,眉头微皱。
展昭立即问:“卢老前辈,您可认识我爹?”
他满心以为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结果。
“老朽并不认识令尊。”
“不认识……”
展昭失望地呢喃一句,十分不解。
白玉堂却拍了拍展昭的肩膀,而后望向老岛主:“卢伯伯,其中有什么隐情么?展昭已找了他爹十四年。”
“是啊。”
老岛主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他叹完,有些犹豫地看了丁月华一眼,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丁月华拍了拍老岛主。
“我查过了,这儿的人,没有听不得的。”
展昭此时也回过神来,对着老岛主恭恭敬敬地长揖:“恳请卢老前辈赐教,若有点滴消息,在下感激不尽。”
周白川亦道:“巨阙之主与我娘有些渊源,请老前辈赐教。”
若非如此,丁月华也不会带他来。
“这件事,我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老岛主缓缓开口道:“这事儿还是发生在十七八年前,那时候玉堂只有六岁。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义妹闻一笑忽然染了怪疾,浑身骨痛,经常辗转到天亮不得安眠。我和玉堂的爹都在想法子给她治病,那年我偶然听说黄河之外来了位神医,姓闵,带着个女儿,医术十分了得,看好了许多人的疑难杂症,就打听了地址,想请他来金华给一笑治病。”
这话一说,白玉堂马上就想起来了。
这神医就是陷空岛现任岛主卢方的泰山、岛主夫人闵秀秀的爹。那年卢方十六岁,这夫妇二人也是因此结缘。白玉堂记得六岁那年,老岛主确实请回来了闵伯伯,虽然没有彻底治好他娘的骨痛之症,但留下来的一味药方,让他娘生前少受了许多痛苦折磨——
然而,闻一笑也只多活了九年罢了。
“是大嫂的爹闵伯伯。”
白玉堂神色黯然地在展昭耳畔低语。
“玉堂从小记性就好。”老岛主点头:“我心急赶路,有一天错过了宿头,到了黄河岸边的地界,想找家客栈落脚。不料,碰上了一桩闲事。”
展昭心念电转——
“我到时,那间小客栈已经因打斗而四处破败,店老板与小二早已吓得不知所踪。一队官兵与捕快围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轻女子,持着金弓小箭,与一笑妹子年纪相仿;另一个是个手握宝剑的江湖客。他二人不知犯了什么罪,竟惹来许多官兵捕快的追击,其中还有两个高手,一个用铁尺,一个用掌。老头子我有家有口,向来谨慎,一见与官府有牵扯,以为是捉拿逃犯,不愿掺和。我年轻时有钻天爬桅之能,见旁边有一株百年久的青檀树,枝繁叶茂,就躲藏其中,暗暗观看。”
“后来呢?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纵然事情已过去十几年,身为子女,此刻听来,心中亦忧急不堪,只觉得惊心动魄。白玉堂冷眼瞧了一眼周白川。
“你娘定是逃了,不然现在哪有你?”
周白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缩了缩脑袋,悄悄往展昭身后挪了挪脚步。
“那时,两个捕快与那对男女各自为战,其余官兵则手持弓箭,将他们团团围住。那女子不敌捕快的掌法,被逼得左支右绌。展大侠剑法虽快,只是与那个使铁尺的捕快相比,略略逊色,若不是一把好剑,锋芒过人,早已败了。”
展昭只默然听着。
他对爹的印象很模糊,但因自幼学剑,天赋过人,眼力也极好。展昭年幼时见了几回展远道练剑,心中明白,他爹的剑法是从三流武馆学来的,在江湖上实在称不上高手。当时展远道也很年轻,毕竟是书香世家子弟,仰慕李白这等名士之流,心中对江湖的幻想多半是提剑打马时高歌饮酒,桃花云水间游戏武陵,对付些小毛贼、救济些贫苦人家尚可,应付这种场面,未必有甚江湖经验。
周白川到底年少,听着往事凶险,竟急得低呼一声。
“他们如何逃脱的?”
“没多久,眼见僵持不下,那个用掌法的捕快一扬手,冲那女子丢了个暗器。那女子眼见难躲,就要被打中要害,展大侠瞧见,袖底一道寒光飞出,用个袖箭替那女子解了围。只这一下疏忽,他自己胸膛却被铁尺重重打了一下。那女子见展大侠吐血,想是又气又急,于是张弓拉弦,用她的金弓小箭连射了那使铁尺的捕快三箭。她的箭法好生诡异厉害,那三箭竟是第三箭后发先至,第二箭紧跟着追上,第一箭反倒去势甚缓——使铁尺的捕快愣了一下,赶紧要躲。人在危急时,哪想得了许多?他见快箭甚疾,自然先躲快箭,可那女子用意就在此。二三箭虽中要害,却不致命,唯有那第三箭是直向心口去的,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中者必死无疑,她那三箭竟把敌人的退路都封死了。那用掌的捕快见同伴遇险,顾不得抓人,奔过去就要救援,可惜来不及了——”
周白川喜道:“他死啦?”
“死了。”
白玉堂沉声低喝周白川一句。
“少打岔!”
“那个使铁尺的捕快就这样被射死了,用掌的捕快奔过去见同伴身亡,痛喝一声‘君采’!唉,他的声音,听着好生悲怒,至今想起犹觉得感伤,想来他们兄弟情深——用掌的捕快抱着同伴的尸体嚎叫一声,猛地堕下两行泪来,眼眶通红。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那捕快的尸体,突然揉身冲展大侠扑过去,连续三掌势不可挡,展大侠不敌他,被打得当场吐了血!飞身倒地,剑还握在手中。用掌的捕快见他倒地,便不再理他,杀气腾腾地朝那女子扑去。两人一番缠斗,那女子见展大侠生死不知,恐展大侠就此伤重,情急之下,仗着身法灵巧,一边左右闪避,一边急喝道‘商春秋,钦犯是我,何苦牵连无辜?那边的大哥与我素不相识,只是萍水相逢,受我巧言欺骗,才出手助我’!
说完这句,她立即夺了一匹马,转身朝关外方向逃去。那些官兵似乎有所顾忌——许是想抓活口,因此没有立即放箭。有个捕快喊道‘商捕头,抓活口要紧’,那用掌的捕快正自一腔悲愤,哪能容她逃脱。见展大侠一时不动,左右逃不得,就将死去捕快的尸体扶到马背上缚好,带人先追那女子去了。”
他说到这里,望向展昭的目光有些怜悯。
展昭沉默片刻,才问。
“我爹……”
老岛主低声道:“我见官兵都走了,这才下去瞧瞧。展大侠已不大好了,他见了我,仿佛是回光返照,也无力问我是谁,只将佩剑举起,才说了半句‘不要告……’,就伤重难返,死了。”
“怎么会这样……”
白玉堂不问其他,只立即看向展昭,见他神情隐忍不发,眸子亮得仿佛月色欲流,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小时候与他喝过的那坛酒,滋味浓烈烧灼。
“我实在不知展大侠最后那半句是何意。他与那女子不过两人,以少敌多,很是英勇,为此丢了性命,更是可惜。听那女子形容,他只是行侠义之举,我心中也很佩服。见他已身死,我怕官兵与捕快再回头追来,于是带走了展大侠的尸体,将他草草安葬。我偷偷收好了他的剑,待回岛后,再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只多方查证,知此剑乃巨阙。过了几个月,我悄悄打听,巨阙竟已上了刑部的通缉榜。想是那捕快回来见不到展大侠的尸体,误以为他未身死,想要捉他。只是匆忙相遇,不知展大侠名字,只好从巨阙下手。”
展远道临死前那一句“不要告……”到底是“不要告官”还是“不要告诉家人”之意呢?或许,他也怕连累自己的亲人吧。
诚如老岛主自己所言,他有家有口,是个谨慎而不愿惹事的人。就是为着这样那样的顾虑,老岛主将巨阙一藏,就是十七八年过去了。直到如今他命不久矣,想起往事,虽不至于愧疚,终究有些难安,想要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