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深锁》js泠音

31、第三十一回：念仓舒璎珞潸然

　　“姐，我们在邺城有多久了？”我用小竹棒逗弄着竹笼里的小白兔。
　　朝容姐坐在榻上，一边摆弄着身边的针线活，一边回答道：“记得我们在城外第一次遇到璎珞妹妹是初春时节，转眼间已是深秋。”姐望着外面的景色，似乎有所感触。
　　“是啊，真的过得很快。公瑾……”被朝容姐提醒着，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公瑾了，不像只是过了两个季节，“我们在这里已经有些许日子了，可是一点事情也做不到。虽然遇到了许多新鲜的人和事，但是直觉告诉我，长此下去，会惹出祸端来。”
　　“我的好妹妹终于知道自己经常闯祸了。”
　　“朝容姐！你笑话我！”
　　“好了，姐姐不逗你了。你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现在的状况的确与我当时想的有点不一样了，我们的目的似乎不能容易达到。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朝容姐的脸色沉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是的。琰大哥刚刚告诉我，曹操的军队开始秘密进行水师的训练，虽然不是很频繁，却能看得出曹操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我扔下手中的小竹棒，“江东有危险了，我们得赶快回去。”我立刻站了起来，唤来蕊儿帮忙收拾行装。
　　朝容姐放下针线活，抓住我的手，把我手里的包袱放下：“小妹，你总是那么地冲动！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虽说曹操再次觊觎江东，但是现在的他分身乏术。曹操只是为日后先作准备，他现在最头疼应该是盘踞在冀州的袁绍！”
　　“你为什么不快说？”
　　“是你自己行动快于言语，别人能拿你怎样。”朝容姐叹了一口气，挥一挥手，让蕊儿退下。
　　我坐在床上，把收拾了一半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那么现在我们能够做什么？”
　　“等！”
　　“怎么又是等啊？公瑾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我已经修书一封，让琰大哥带回江东，好让公瑾筹划筹划。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看清曹操的行动。一旦曹袁双方开战，我们江东就能坐收渔人之利，随时看准局势和战机。毕竟单凭长江天险，不足以让孙家称霸天下。”
　　听了朝容姐的解释，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太卤莽了，什么都不懂，只会添乱。像我这样的人，有资格留在公瑾身边，帮他辅助仲谋小弟吗？

　　“夕颜，谢谢你陪我出来。”璎珞突然说出如此客气的话，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跟我讲这些客套话？真不像是你的作风。”我傻笑着陪说道。
　　“难道我不能对你说声‘谢谢’吗！”璎珞鼓着气，似乎对我的说法有些生气了。
　　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此时，前方不远处传来着小女孩的啜泣声。
　　璎珞从挎篮里拿出一个馒头，蹲下把馒头塞进小女孩的小手中：“给你。”
　　小女孩看了璎珞一眼，充满不相信的目光。璎珞冲着她笑了笑，笑得是那样的甜美，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女孩看着璎珞脸上那张和善的笑脸，警戒心顿时放了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馒头来。
　　璎珞看着小女孩吃馒头的幸福模样，慢慢地站了起来：“一个小小的馒头就能够让她感到幸福与满足，但是等着她还是一个残酷的人生。一个馒头是不能拯救别人的。”
　　“璎珞……”
　　“夕颜，我们走吧。”璎珞转身就走。从她刚才说的一番话中，我看到了璎珞的善良和成熟。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发现她手里还有半个馒头。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半块馒头收藏起来。这或许是她明天的食粮，或许是后天的……璎珞说得对，一个馒头是拯救不了这个小女孩。今天她能够遇到我们两个善良的陌生人，那么明天呢？后天呢？没有人会知道。
　　“当年，我和这个小女孩同岁，也是坐在角落里挨饿受冻。那时侯，义父递给我一个馒头。我的反应与那个小女孩一样，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义父虽然遭到了我的拒绝，但是他还是坚持把馒头塞进我的怀里：
　　‘人的双手懂得创造财富，创造权势，更可以创造天下！财富、权势，甚至是天下，只有从自己的手中创造出来的，才有它的价值。你手里的是别人创造的价值，不属于你。即使你拥有它的形，但是它的灵魂还是会背离你，让你感到空虚。这就是犯罪感。’”
　　“曹操这个人……”我心中不禁赞叹曹操，“原来他就是凭着这个信念创下自己的功业。”
　　“当时年纪小小的我，没有完全听懂义父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我知道他已经发觉藏在我手里那一小串刚偷回来的铢钱。看着怀里的馒头，我迟疑了一下。此时义父说了一句话：‘这是我送给你的本钱——健康。’”
　　“只有拥有健康的体魄才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他还说了一句话：‘你能够跟随着我俯瞰这个天下吗？”
　　“这是……”我心中一惊，“曹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可怕的男人……”
　　我跟随在璎珞的身后，登上了城外的一座小山。虽然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在路上问了璎珞几次，可是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默默地走自己的路。

　　当我们登上山顶，只见一座简朴的坟墓坐落在那里，墓碑上刻着“爱子曹仓舒之墓”。坟墓面向着邺城，好像有人从这里俯瞰着整座邺城。
　　璎珞从竹篮里拿出一些祭祀用品，跪在墓前，点了一柱青香，安插在坟前。
　　“这是……”
　　“这是仓舒哥哥的墓，几天后的祭祀我不能来，所以今天提前来一趟。”我从璎珞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淡淡的悲伤。
　　“仓舒？”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诶？这不就是我梦里看见的那个男孩的名字！
　　“你……认识仓舒哥哥？”
　　“不，我不认识他。只是前些日子，我在梦里梦见过一个叫做‘仓舒’的孩子。”
　　“竟然会有这种事……”璎珞对于我的回答感到有些诧异，但是很快摆出一副明白的样子，“可能是你与仓舒哥哥有缘。”
　　“可是我看见的只是一个孩子，年纪比你小很多。”
　　“仓舒哥哥在他13岁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
　　“哦，原来是这样……”正当我恍然大悟，突然看见璎珞脸上显现出哀伤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有考虑到璎珞的感受，“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其实我和仓舒哥哥根本就不认识。”
　　我真的不敢相信，能够让璎珞露出哀伤的神色的人，竟然与她一点也不相识。“怎么会这样？”
　　“仓舒哥哥离世那一年，义父才把我接进曹家。可是义父经常告诉我一些关于仓舒哥哥的事情，好象仓舒哥哥如何用石头巧妙地称量大象的重量等等。每一次义父跟我说起这些，他的脸上总是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难道这位叫“仓舒”的就是曹冲？
　　“除了幸福的笑容，我还留意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全变了，特别地温柔。后来我才知道，我有一双跟仓舒哥哥一样水灵的眼睛，从我的身上，义父看见了仓舒哥哥……”说到这里，璎珞哽咽了。
　　后来，我一直陪伴着璎珞。从仓舒之墓至铜雀台，她一句话也没说。本来想挑起一些话题，好让气氛没有如此地郁结，但是我却也说不出话来。璎珞那双水灵的眼睛黯淡了，默默地看着前方的路，像在沉思。又似神游。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忧郁？

　　在铜雀台这一庞大的殿群内，既有别致的亭台楼阁，也有怡人的秀山碧水。然而在其东南方的一小角处，有着一间简陋的茅庐——宁庐。
　　“冲儿……”独自站在宁庐内堂的曹操看着墙壁上悬挂着的丹青中的仓舒，双眼迷蒙。他走上前，用厚实的手掌抚摸着画中之人，由乌发至衣饰。不时，他的手指不禁用力，在纸上留下了浅浅的甲痕，仿佛想抓住画中之人，却无能为力。
　　回想起当年一起狩猎的情形，回想起当年一起在郊外小茅庐中点滴，威武的曹操也露出了慈父的微笑。几年来，他靠着与仓舒共同拥有的回忆继续生活着。仓舒的每一个笑容，仓舒的每一句话语，曹操都铭记于心。他很清楚，仓舒是一个聪明又贴心的孩子。乱世中的争斗，也会让曹操感到疲惫。但是，一看见这个乖巧伶俐的孩子，他的心就能够平静下来。此时的他，已经不是战场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曹操，而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小竹窗外，璎珞凝视着堂内的曹操，看出了曹操心中的那一丝一直隐藏起来的落寞。她又把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丹青上，小仓舒那双水灵的眼睛，让她的心感到一阵刺痛。他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那轮廓，那神韵，璎珞仿佛从仓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