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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回:献帝出奔遇璎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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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似乎是那样的漫长。
琰大哥看着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璎珞,已经说不上话来。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躺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只是凝视着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愧疚自己为什么没有保全两个女人的周全的能力,愧疚自己……
琰大哥腹部伤处的血仍在汩汩流动,和璎珞的血融合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他很想把璎珞抱起来,但是身负重伤的他已经筋疲力尽。
“我去找人来!”我立刻飞奔出漓筑,可是当我一踏出漓筑,却六神无主。我,应该去哪里找人来帮忙?
“大人请两位小姐来到铜雀台做客,也就是我的贵宾,以后有什么不便或是难处,都可以找我商量。我就住在漓筑后的榴苑。”我突然回想起初来漓筑时卞夫人对我和朝容姐所说过的话。
“去榴苑!”
榴苑里夜深人静,当走到卞夫人的寝室外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进去。
“什么人!”巡逻的守卫刚好来到漓筑。
“璎珞她……”
“璎珞小姐!”还没有等我说完,守卫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刻从各处聚集而来,跟随我回到漓筑。
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铜雀台又活跃起来了。璎珞的负伤,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大夫也邀请了好几个,卞夫人正在床边悉心照料着。
巡逻的守卫也难辞其究,在璎珞的寝室外正接受着曹子桓的训斥。
经过大夫们的诊断救治,尽管流了很多血,但是璎珞的伤势并没有大碍。站在卞夫人身旁的曹操的眉头从接到璎珞负伤的那一刻起,一直紧锁着。直到大夫们确诊无碍后,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琰大哥的伤势其实更为严重,但是,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很健壮,所以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修养几天,就能痊愈。
探视完两人的伤势后,天空已经吐白。我疲惫地回到紫藤榭,朝容姐已经起了床,蕊儿正在为她梳洗。
“小姐!”
“小妹!一大早你去哪儿了?”朝容姐关切地问道。
“那个……”我把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朝容姐。朝容姐的脸上虽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但是这神色也显露得太快了,本应有的诧异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
或许,姐的思想比我成熟,这种事情并没有使她感到诧异。
自小娇生惯养的璎珞,伤愈所需要的时间较长。这几天,我都去璎珞阁探望她。每一次当我来到璎珞阁的时候,总会被病床的那几枝红梅所吸引。早春早已过去,怎么还有红梅?那红梅娇嫩的花瓣上还承托几点朝露,在和煦的春风下蠕动,变形,折射着钻石般的光芒。璎珞安静地躺在床上,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几枝红梅之上,如果我不上前,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的到来。
“璎珞。”我轻唤她一声,璎珞马上把视线从红梅上收回来,看着身为来客的我。
“夕颜!”璎珞看见我,高兴得不得了,马上掀开身上的被褥,欲下床。可是她身上的伤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啊!”
“璎珞,快躺好。”我箭步来到床边,扶璎珞躺下。可是璎珞还是不听话,硬要坐了来。我只好坐在床边,让她挨在我的身上。“明明知道自己的伤还没有痊愈,就不要勉强自己。”
璎珞理了理自己的散落在肩上的长发,“我已经不想再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了。”
“怎么会呢?我不是每天都来看你吗?卞夫人也是刚走开,不是吗?”我望着门外,说道。
璎珞的脸上浮现着浅笑,“我想坐在那里。”她指着轩窗下的小榻。
看着她那可怜的脸,我只好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走到轩窗下的小榻上坐下。璎珞把身子倾斜着,好让自己的身体能够舒服一点,手里不知何时拈来几枝红梅。我看了看床边的小花瓶,原本的红梅已经不见了。璎珞看着手中的红梅,又看了看窗外,欣慰地笑了。
“这花……”我释放出心中的疑惑。
“每天醒来,它就在这。”璎珞抚摸着柔嫩的花瓣,好像慈母爱抚自己的亲儿一般。璎珞脸上的浅笑慢慢地增加了弧度,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甜稠起来。
“谁送来的?”
“不知道。”璎珞嘴上虽说不知,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毫无保留地透露着她的知情。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的笑,已经告诉我,对她来说,一定是好事。
离开璎珞阁后,我就走出铜雀台,来到邺城的闹市。邺城闹市有爹的分号,琰大哥也已经回到分号里做事了。可是,不知怎的,这几天,我总是找不到他,店里的人都说少爷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马夫也只是说琰大哥只要他把自己载去红梅涧,之后的行踪,没有人知道。
“虽然说伤已经好了,但是也不能四处乱跑啊。况且,只是他自己说伤好了……”我暗地里埋怨着。
汉献帝迁都许昌已经有数年了,曹操这几年的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许昌。这一次回来,很快又赶着回去了。不过,这一次和以前不同,因为献帝的寿辰将至,曹操打算携眷出席,我和朝容姐也被邀请而去。当然,我们的身份还是不能公开。
璎珞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也与我们同行。而且,她这一次还要向献帝献舞。虽然曹操也心疼自己的义女,但是还是输给璎珞的倔脾气。我想,曹操一生很少吃败仗,可是面对璎珞,还是会束手无策。
不愧是许都,它的繁华程度比建康城更繁华。这几年,许多本来在洛阳安家的商户都纷纷迁址至此。爹也在这里开了分号,可是他并没有把总店从洛阳迁来,因为他认为,既然已经落根,又何必拔根。
许都的宫殿在街道的尽头处,被高墙围绕着,只能看见高耸出来的飞檐。那厚实的高墙,把宫中的一切都隐藏起来,让人看了是那么的神秘。人们因为它的那份尊贵而抱着敬畏的心态在这高墙下生活着,他们永远只能仰视着。仿佛能够越过这座宫墙,便能飞黄腾达,衣食无忧。但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处于深宫的人的滋味,即使有数不尽的舴艨舟,也会被压成散落在江面的碎片。
记得,初读《三国演义》的时候,我觉得汉献帝是一个没用的家伙,虽然身穿龙袍,也只是一个被人任意操纵的傀儡。但是细看几遍,从那从未粉饰过的谈及他的文字,我看到隐藏其中的悲伤和无奈。在那座高墙的后面,一个孤立无援的影子……
此时,车厢突然猛烈地震动。
“什么人?”车外传来随队侍卫的责问之声。
好奇的璎珞撩起了车厢的纱帘,向外张望。透过纱帘缝,只见车队前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可能是由于体力不□□个乞丐一撞上车队,就突然两腿发软地跪在地上。可是他却很吃力地不让自己的膝盖完全触碰地面,而是勉强地扶着停在他面前的马的马蹄,支持着他那单薄的身体,双眼露出希望的眼神。
“你没长眼睛啊?竟然挡着曹操大人眷属的车队!”一个侍卫走到乞丐的旁边,踢了乞丐一脚。乞丐那肮脏的脸被痛苦折磨得扭曲变形。他咬着嘴唇,好像快要把嘴唇给咬破了。只见他的双眼里再没有刚才那种希望的眼神,而是狠狠地瞥了侍卫一眼,又斜视了我们,然后松开了马蹄,捂着被踢的腹部,一拐一拐地走到路旁。
“慢!”璎珞朝着乞丐喊了一声,可是乞丐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一拐一拐地走开。
璎珞命人从行装里拿了几两银子和一些糕点,用一块大方巾包裹着,亲自跳下车了,欲赠与那名可怜的乞丐。可是乞丐并没有领她的情。他忍着痛,跌跌撞撞地,很快就消失在幽深的小巷之中。
“别……”璎珞眼看追不上他,就把“走”吞进肚子里。
“璎珞小姐。”那名赶人的侍卫恭敬地请璎珞回到车厢之中,可是璎珞伫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然后回头,狠狠地刮了侍卫一个耳光。“你可以走了。”
“璎珞小姐——”那名赶人的侍卫随即被侍卫长拉走了。
璎珞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包裹,缓缓地登上车。
“璎珞,那个……”我指着被拉走的侍卫。
“我最不喜欢欺凌弱小的人。身为侍卫,他的使命就是保护别人,而不是践踏别人。”璎珞把包裹交给下人,撩起车厢的窗帘,看着远方。
虽然我也不喜欢别人欺凌弱小,但是,璎珞的一句“你可以走了”,就已经夺走了这个侍卫的生计。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尽量不解雇任何女仆,因为我知道大家要维持生计是十分艰难的。
因为还没有到皇上的生辰的日子,我们还不能进宫,只有在离皇宫不远的曹氏别苑里落脚。
卞夫人比我们先到达别苑,她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行装的整理有下人打理,我们姐妹三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想着待在别苑的沉闷,我灵机一动………
“小妹,别走那么快。”我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朝容姐在后面不停地叫喊着。
这一次,我们没有女扮男装,而是身穿侍女服走在街头。毕竟,女扮男装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侍女这么不起眼,不会引人注意。
朝容姐停在街道上,肘上的篮子伴随着她那急促的气喘在空中不停地晃动着。“小……妹……”姐的声音慢慢地消散在空中,走在前头的我突然听不见朝容姐的呼喊,猛地回头,已经看不见姐的身影。
“姐——”我一边喊着,一边沿着刚才走过来的路线往回走。
“我……在……这……”细弱的声音从左耳边飘来,“姐!”我拨开人群,只见姐坐在转角处的台阶上,不停地喘着气。
我箭步上前,紧紧地抱着姐:“我还以为你……”不知为何,泪珠在我的眼角不停地窜出来,滴在朝容姐的肩上。
“傻丫头,姐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啊,怎么也叫不住。”朝容姐轻轻地推开我,弹了我的额头一下。
我拭干了眼泪,看了看四周,感到有点不对劲。“璎珞呢?”
朝容姐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远处,一家酒店外面发生着打斗。
“竟然这么大胆进来偷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酒店老板朝着被他的手下打倒在地上的小偷怒吼着。
“朕只是拿了一点冷饭残羹,反正你们都是把它们倒给畜生吃的。”小偷不甘地反驳着,手里紧紧地护着毫不容易才拿到的食物。
“朕?看来你不仅是一个小偷那么简单……”
“你……”小偷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你知道朕?快送朕回宫,当然,事成之后,朕会好好地赏赐你的。”
“哈哈——”酒店老板咧开嘴角,“看来这小子真是疯了,哈哈!”
周围的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小偷怒眼瞪着众人,小声地自言自语:“朕回宫后一定会惩处这些刁民!”
“老板,你看看。那小子还敢瞪我们!看来不让他再受一点皮肉之苦他是不会觉悟的!”其中一个手下摩拳擦掌,慢慢地走到小偷的跟前,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自己脚下这条可怜虫,然后一钩拳,一踢脚地打。
酒店老板看着自己的手下打得如此尽兴,心头也痒痒的。反正今天的生意不太好,他暗想着找个人出出气也好。
正当酒店老板要迈步时,他被人拉住了衣衫。
“这里二十铢钱,够了吧?”一女子把四吊五铢钱放在酒店老板的手心。”
“够了够了,反正那也值不了多少钱。”酒店老板笑嘻嘻地攒着手里的四吊五铢钱,转过身来,冲着小偷喊道:“这一次算你走运!”
酒店老板率领着手下返回酒店,围观的百姓眼看没有戏唱了,也一哄而散。小偷慢慢地用手撑起自己的腰杆,抹了抹破裂了的嘴角上的血迹,看着众人的离去,松了一口气。消散的人群中突兀着的一枝红梅,吸引了小偷的眼球。那红梅下,是一袭淡青色的侍女服,可是,红梅下的金色步摇与侍女服格格不入。顺着青衣而望,女子手中的锦毛玉环在日光下闪着耀光,刺痛了小偷的眼。可是小偷清楚地认得,这只穿戴着锦毛玉环的手,正是刚才酒店老板身后曾出现的手。
“恩人——”小偷扶着墙角站了起来,按着受了伤的膝盖,拖着沉重的腿向着女子走去。
可是女子并没有停留的意思,依旧往前走,步伐不觉地加快了。
“慢!”身上的伤不能让小偷再向前走几步,他只能勉强地站着。
“刚才我叫你‘慢’,你偏要走。现在,你应该懂得不被他人理睬的滋味了吧。”女子停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笑着对小偷说。
“你?”小偷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可是他很快就把脸沉了下来,马上转身一拐一拐地走进酒店,拿走了老板放在柜台上的四吊五铢钱,抛给女子。
“这……”女子疑惑地看着手中的钱,抬起头来,就发现小偷正在跑向大街的尽头。酒店老板也发现钱不见了,立刻带着手下跑了出来,看着女子手中的钱,又看了看远去的小偷,“给我追——”
女子紧攒着手心的五铢钱,嘴角掀起一丝微笑:“这家伙,和我一样。”于是,她轻轻地把脚一提,也跑了起来。
城西南有一池,名曰“玉环池”,以盛夏净莲闻名。池岸垂柳正挑逗着池上含羞的菡萏,和煦的夏风掀起了池面的涟漪,水圈在绿海中暗暗浮动,飘溢着鞭蕖的清香。
“别跑!”酒店老板和手下在小偷其后穷追不舍。碍于穿过拥挤的西市,小偷才能拖着他那受了伤的身子勉强地逃跑。可是一出西市至玉环池边,酒店老板等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追上来,与小偷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此时,小偷被石头一绊,摔倒在岸边的青草上。
“看你能往哪里逃!”酒店老板看见小偷已经跌到在地上,于是悠悠地走上前去,揪起小偷的衣襟,紧紧地捏着他的下巴:“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犯贱?别人已经好心地帮你,你还在那里装正直!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救你的了……”他把小偷逼至池边,小偷的乱发半浮在水面。
小偷自知大难当头,绝望地闭上眼睛……
“净莲啊,请助我一臂之力!”一股清风从众人的脑后袭来,夹杂着莲香,七彩之羽在空中绽放。
“倒!”草坪上的众人全倒在地上,酒店老板昏昏沉沉地向前倾,压在小偷的身上。两人失去了平衡,一起掉进玉环池中。
“扑通——”玉环池中的绿叶顿时让开一条大道,很快地又把两人的身体匿藏在水中。
“诶?”站在树梢上的女子眉头一皱,“怎么掉进水里了?”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趟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