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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回:甄宓尽现观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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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微笑着观看三人的表演,自感快慰。坐在身旁的夏侯淳说起笑来:“大哥啊,世间的美人齐聚铜雀台,可见大哥的面子可不小啊。先有河北俏甄宓,后有河南娇二乔,现在还加上入胡多年的河东蔡文姬。”
曹操的脸上笑容没有消散,而是更浓,更乐了。可是,突然,他眉头一皱,用手抓着头皮,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正在跳舞的甄宓一看,立即停了下来,赶至曹操身边,“大人,是不是又犯头风?”
曹操疼痛得已经说不上话来,只是点了点头。甄宓马上把一双拇指按在曹操的太阳穴上,揉了几下。
他们的亲昵举动惹来了曹子桓和曹子建的注视。曹子建的目光毫无遗漏地透露出着急的目光,反观曹子桓,他的双目并没有像弟弟那样露出焦虑的眼神,但视线一直没有从甄宓和他的父亲身上移开。
“大人,我看您的头风犯得厉害,还是回去休息吧。” 甄宓温柔地对曹操说道。
“……”曹操遂起身,在甄宓的陪同下走下了铜雀台。
众人看曹操离去,也不好意思继续宴席。今夜的宴席就在无声中结束了。曹子桓和曹子建两兄弟跟随在曹操和甄宓身后离去,我陪朝容姐和文姬姐姐换下表演用的服饰,也匆匆赶至曹操的寝室。
当我们匆匆赶至曹操的寝室时,卞夫人和秦夫人也扶着受伤的璎珞赶到了。
“璎珞,你——”
“没办法,这丫头一听见大人有事,就缠着我们带她来。”卞夫人无奈地说道。
璎珞的脸色有点苍白,虽然明显地看到她的脚已经上了药,但是疼痛似乎没有减退。璎珞由侍女搀扶着倚在门边,深切地凝视着她敬爱的义父。她不敢进去,怕曹操骂自己不听话。
我们一起踏进曹操的寝室,只见躺在东面的低槛旁的披着白虎毛皮的雕花藤椅上,头微侧,甄宓站在藤椅后,依旧帮曹操按摩穴位,舒缓她的头风。而曹子桓和曹子建,则伫立在一旁,随时等候着曹操的指示。
“大人~~”秦夫人一进来,就用娇气的声线呼唤曹操,快步走至甄宓,用身体推开了甄宓,接替了甄宓按摩的工作。“大人,还疼吗?”
曹操对明显的换人显得有点不悦,可是在自己的爱姬面前,也不敢表露太多,只是轻轻的答了一句:“没什么了。”然后无力地抬起了手,搭在秦夫人正在为他按摩的手上,安抚着她。
甄宓默默地退至曹子建的身旁,听见曹操说已经好多了,也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大人,我去准备您洗头用的药水。”然后就小步走出了房门,曹子桓和曹子建的目光也随着她的离去而转移。
卞夫人蹲在藤椅旁,关心了曹操几句,并没有想和秦夫人争宠的举动。她接到曹操的指令后,也退出了房间。
朝容姐看见已经没我们的事,说道:“既然大人已经好多了,我们也不便打扰。”然后我、朝容姐和文姬姐姐一起行了个礼,就退出了房间。
战乱时代,百姓流离失所是常有的事。这几天,邺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从外地逃难而至的难民,他们希望能在邺城安身立命。可是一旦难民涌入,必定招致治安问题。曹操为此问题,日夜苦恼,头风发作频繁。有些大臣建议关闭城门,拒绝难民,有的则提出要大开城门,接济难民。双方争持不下,让曹操更加心烦。
此时,曹操突然灵机一动,决定把这件事交给两个爱子去处理。对曹子桓和曹子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挑战。只要能够漂亮地完成任务,就能得到曹操的赏识,那么世袭继承一事就……
曹子桓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能取信于他这个多疑的父亲,所以一直以来行事都规规矩矩。可能就是因为太规矩了,让曹操觉得他有点死板。而反观曹子建,他根本没有想过如何去取悦父亲,也没有想过以后的世袭继承一事,他纵情山水,爱诗好文,按着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做事。曹子建才华横溢,却有点放荡不羁,让曹操觉得他不太务实。曹操一直苦于如何选择他的接班人,所以就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他们的处事方针。
初春的清晨还夹带着严冬残余的酸风,耳畔的发丝不禁跟在风儿之后。曹子桓昨夜已经率领亲卫兵进驻邺城,加强邺城治安。而无法调动军队的曹子建惟有采取亲民的策略,在城外接济安抚来自四面八方的难民。
我、甄宓和曹子建一大清早就乘马车赶到邺城外城外的荒林,做好接济难民的准备工作,包括运送粮食、衣物、水等。朝容姐因为最近得了风寒,无法出外。我本来想留下来陪她的,可是她坚持要我去,希望我能把她的那份力也投入接济难民的行动中。
虽然是清晨,可是城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难民,恐怕是披星戴月地赶来的吧。风尘仆仆的他们,衣杉褴褛,泥污遮盖了他们沧桑的脸,留下一片土黄。有孤身一人的,有携妻带儿的,上至花甲古稀,下至孩提总角。或许是连日赶路的缘故,他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或倚在城角,或躺于树下,任凭风吹雨打。
家丁侍女们把一桶又一桶热腾腾的白米粥从马车上卸下来,放置荒林中的唯一一片较大的树阴下。我和甄宓下了马车,观察了周围的情况,饿殍遍野,真是触目惊心。曹子建已经走进难民群中,告诉他们我们这边的树阴下有粮派发,还指挥难民们有序地排队和派发他们木碗。
我看了看身旁的甄宓,她早已卷起了长长的纱袖,站在侍女之间、盛着白粥的木桶前,耐心地用勺子舀起白粥倒进难民们手中的木碗之中。
“我也来帮忙。”我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勺子,在另一条队列上派起粥来。
此时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无情的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雪鬟霜鬓,蹒跚弓腰。她用抖动着一双手捧着木碗,凹陷的眼瞳里闪烁着感激的目光,清泪已经漫湿她的眼角。
“谢谢。”一声原本可以安慰我的心的话语从她的嘴里无力地发出,细如蚊飞,我没有听见。只见这位老婆婆凝视着装满白粥的木碗,会心一笑。这一笑,融化了寒冬的余雪。
木碗在她不停抖动着手中“噔噔”作响,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队伍。就在此时,木碗从她抖动的双手中掉了下来,白粥如倾泄的白练簌然落下,“哐——啪!”,撒在灰黄的土地上。
老婆婆愕然了,伫立在那里。弓着的身体慢慢地向前俯去,她把枯槁的手伸向了撒在地上的白粥,双腿也像双手一样,不停地颤抖。
我正要上前帮忙,甄宓比我快一步,走至婆婆的身边,快速地紧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我再盛一碗给您。”
甄宓从木桶里再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交至一个侍女的手上,让侍女陪同老婆婆到旁边的树下吃粥,以免再把粥给打翻。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难民越来越多,我们运来的粮食和水也分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有许多难民没有得到物资。没有得到物资的难民的情绪开始急噪起来,本来俨然有序的队伍已经弄得前挤后推了。开城门的时辰早就过了,可是邺城的城门还是冰冷地关闭着。
“大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开城门呢?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仅凭我们几人之力,如何照顾得了如此多的难民?”曹子建刚刚派完棉被衣物回来,眼看着关闭着的城门,不免也着急起来。
“我们还是耐心地再等一会,或许大公子有事耽搁了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好城外的难民的情绪。”说完,甄宓依旧和侍女们舀粥。
“马车上还有几桶白粥,我去把它们拿过来。”我唤了几名家丁,跟随我到马车上搬粥。
家丁们在忙碌地搬运着装满白粥的木桶,我站在一旁指挥着。我站在树阴之下,仰望着高筑的城墙,站岗的士兵正尽责地驻守着。此时,墙头上出现了一个身穿盔甲的身影。我盯睛一看,原来是曹子桓。
我赶紧小跑回到曹子建和甄宓的身边,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曹子建听好,立即跑至城楼之下,抬起头来,大喊道:“大哥,快开城门!”
难民们随着曹子建的高喊,也抬头望了望城楼上的人,眼睛里焦虑的眼光顿时消失了,脸上露出放松愉悦的笑容,好像找到自己的家一样。
曹子桓站在高处,瞥了瞥城下向他叫喊着的弟弟,又扫视了城下成群的难民,本来就很严肃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冰冷。他向副官招了招手,然后在副官的耳畔说了几句。副官听明白后,就向曹子桓敬了个礼,走下了城楼的阶梯。
城下的难民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往城门那边挤过去。
“大家不用挤!”曹子建指挥着向城门挤压的难民,脸上浮现着满足的微笑。
人浪在城门外翻滚着,一颗颗一直被着急和不安折磨的心在人浪中靠在一起。父母们都紧攥着自己的孩子的手,生怕在人浪中被冲散。一些父老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看看前面的城门开了没有。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曹子桓的副官已经走下城楼多时了,城门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
难民们的焦灼的心已经到达了极限了,他们都把自己的身子往前方挺,在缝隙中勉强地穿梭着。曹子建被挤到人浪一旁,我和甄宓站在树阴底下,看着久久未开的城门,也疑惑了。
不知从何方传来一声吆喝:“所有的城门都关起来了,就连运送货物的小侧门也关起来了!”
这一声吆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要开城门了吗?”
“竟然欺骗我们!”
……
怨声犹如鬼魅的蒸气,从难民群中腾腾升起,难民们不顾三七而二十一,朝着前方的城门冲过去,不一会儿,城外就乱成一团。
曹子建扯着嗓子叫喊难民们要冷静,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他小跑回来我们的身边,“大哥怎么所有的城门都关了?”
甄宓挽起衣角,用食指托着下巴:“我想大公子打算不接纳难民们进城。”
“怎么会……”曹子建的眉头紧皱着,他没有想到他的大哥竟然下令把这些可怜的难民百姓挡在城外。
“难民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我们今天早上运来的物资都已经派完了,不是吗?” 甄宓也皱起了眉头,“如果一下子把难民全数接纳进城,一定会造成许多不稳定因素,我想这大概是大公子的顾虑。”
“可是也不能让难民们滞留在城外,你看,城外是如此地荒凉,连一个连遮挡风霜的地方也没有,入夜之后,气温骤降,岂不是要把他们冻死在城外?”我边说边怒视着仍然站在城楼上的曹子桓。
“乔小姐说的没错。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冻死异乡。”曹子建立即叫家丁递来笔墨纸砚。
“三公子,你要做什么?” 甄宓问道。
“宓儿,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把这两封书信分别送至大哥和爹的手里,只要他们看了,我想难民安置问题应该就可以解决了。”曹子建说完,就开始在信纸上挥笔直书。
顷刻,两封书信已经完成。甄宓接过两封书信,可是眉头仍未舒展开来。
我立即领悟她在忧虑一些什么,马上就牵了一匹马来,并跃至马上。“甄宓小姐,把手递给我。”我向马下的甄宓伸出了右手。甄宓把手搭在我的手心上,我一把就把她拉至马上。她很轻,轻得犹如菱纱。
马儿在风尘中奔腾着,甄宓恐怕自己中途掉下去,一路上一直紧靠着我的背,手中的书信被她紧攥着,生怕遗失在风中。
很快,我们就回到了铜雀台的大门前。甄宓小心地下了马,“夕颜小姐,如果大公子不收下这封信,你就告诉他大人已经知晓这件事。”
虽然我不明白甄宓为什么要如此地叮咛我,可是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目送着消失身影的甄宓,我策马回头,奔向邺城。
侧门的士兵把我拦下了,不论我怎么费唇舌,他们就是不让我去见曹子桓。此时,城楼的阶梯上出现一人,那人竟是曹子桓!
他冰冷的脸孔衬托着的却是一双锐利的眼睛,“原来是乔二小姐,你们退下。”
拦着我的士兵马上退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大公子,这是三公子给你的信。”我把信呈给曹子桓。
曹子桓瞄了描那封信,然后转身就走。
“大人已经知晓这件事了,无论如何,请大公子把信收下。”
曹子桓突然停住了脚步,背着我轻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子建竟然……”他快速转过身来,“咻”地从我的手上把信抓去,打开信封取信出来阅读。“被摆了一道了……”只听见他一边看,一边在站在那里喃喃。
少顷,曹子桓把信纸在手心揉成一团,脸色也青了,“请你回去告诉子建,我会按照他说的……去做……”曹子桓很不情愿地说着后半句,然后飒然而去。
虽然我不知道信里究竟写着什么,可是曹子桓看完之后,脸色就变了,看来一定是了不起的内容。曹子建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只是一名不羁的才子吗?
走出侧门,我登上马儿,赶快回去铜雀台接甄宓。来到铜雀台门前,甄宓已经伫立在那里。我问她大人看了信后有什么反应,看看是不是和曹子桓一样,可是甄宓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微笑着上了马。
我们策马回来邺城城门外,原来糟成一团的难民竟然俨然地被分成了几个方块,安静地坐着。
曹子建坐在刚才用来放木桶的木桌前,正在整理着几份青色的卷宗。他把收拾好的卷宗交给他的书童,然后倚在椅背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我扶甄宓下了马,曹子建也发觉我们已经回来了。他没有急着我们情况怎么样,而是和甄宓交换了一个眼神。
“嘎——”城门被打开了,通向邺城内城的大道呈现在众人的面前。难民们并没有我所想象的冲进去,而是一个方块接着一个方块有序地走进去。
“这些可怜的百姓终于不用再漂泊了……” 曹子建满意地凝视着愉悦进城的难民。
甄宓用妩媚温柔的目光侧视着站在身旁的曹子建,并没有说一句话。她命蔷蔷拿来她心爱的琵琶,在稀疏的林荫下奏起了绕梁的一曲。
秃枝上长出了新芽,凝涩的冰泉汩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