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深锁》js泠音

18、第十八回：哭笑不得共连理

　　将军府正堂上，高坐的那位老妇人一看见我们进来，脸上绽开的芙蓉比夏日时分盛开的还要灿烂。
　　走在我和朝容姐前头的孙伯符，一看见老妇人，连忙恭敬地作了个揖，“娘，我回来了。”
　　娘？难道这位老妇人……就是传闻中那个不会让姐姐入门的“老夫人”！
　　老妇人看见自己的儿子回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孙伯符看见自己的娘亲有如此不悦的神色，也难免面露难色。站在旁边的公瑾也恭敬地给老夫人请安。可是，老夫人却没有太多去理会，只是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好像要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寻找一些什么。
　　“那个，乔公呀，您的两个宝贝女儿呢？怎么没见着呀？”
　　“呵呵呵，夫人，两个小女不就是站在令郎和周公子的身后吗？”爹用手指着站在孙伯符和公瑾的我和朝容姐。
　　老夫人示意旁边的侍女把自己搀扶起来，脚步轻浮地走向我们。
　　孙伯符和公瑾向两侧退下，给老夫人让出了一条大道。
　　“姐，她……她走过来啊？怎么办？”我有点惊慌失措了，因为，我最不会应付老人家了。而且，我相信，这位“老夫人”一定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我躲在朝容姐身后，朝容姐镇定自若地把双手放在腰间，给老夫人请了个安。优雅的动作，让我叹服。
　　老夫人把枯槁的手，颤抖地伸向我们，“谁……谁是朝容啊？”
　　“夫人，朝容在此。”朝容姐接过老夫人的手，亲切地说道。
　　老夫人一看朝容姐，色如芙蓉淡淡红，眉如三春杨柳叶，眼似秋水送微波，口似五月石榴红，一边轻轻地拍打着姐的手，一边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好，好。”她的口中除了连番赞“好”，已经说不上其它话来。
　　朝容姐对于老夫人的连声称赞，压根没有料想得到。“夫人，我扶你到边上坐。”她轻柔地搀扶着老夫人上座，老夫人刚坐好，就对爹说道：“乔公啊，你的福分真好，竟然有这么标致，这么大方得体的好女儿。”老夫人仍然牵着姐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如果我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媳妇就好了……”老夫人的话，仿佛有些深意……
　　爹听后，双眉犹如初月一般地弯。
　　看来老夫人好像很喜欢朝容姐，那么……姐和孙伯符岂不是有着落！
　　心中的喜悦压抑不住，冲口而出：“那夫人，你就叫孙伯符把姐迎娶回去做媳妇不就行了吗？”
　　站在一侧的孙伯符被我话气得又红又青，旁边的公瑾听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爹的脸色一沉：“颜儿，不得无礼！”
　　老夫人听我说的话后，不但没有责怪，而且显得更乐了。“这位是您的小女儿，对不对？”老夫人瞧了爹一眼。
　　“请夫人恕小女的无礼之言。”爹向老夫人恭敬地作了个揖。
　　“没事，没事。”老夫人笑道，“颜儿，对吧？这小人儿真是机灵，道中我心中所想。”
　　我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朝容啊。我真的想你当我们孙家的媳妇，但是我这个不肖又卤莽的儿子啊……”老夫人厉了孙伯符一眼，“真是——竟然去抢花车！”
　　孙伯符听了老夫人的责骂，一声也不赶出，只是像一只沮丧的黄犬一样低下了头。
　　朝容姐也羞得无地自容，毕竟这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
　　“夫人啊，你也别责怪令郎了。方公子也在迎亲的当天和别的女子私奔了，即使令郎不抢花车，朝容也是……或许这样会更好。”
　　私奔？爹这个消息震惊了我、朝容姐、孙伯符和公瑾四个人。
　　老夫人听了爹的分析，怒气好像消去了。
　　“不如这样吧，既然他们两个情投意合，我们两老何不做一个顺水人情，成全他们呢？”
　　爹的这一提议把朝容姐和孙伯符从多日来的愁苦的深渊中拉了上来。
　　“好！”老夫人高兴差一点要从雕花椅子上跳起来，“那么，乔公啊……哦，不对，是亲家公啊，我们快点来商议一下婚事的相关事宜吧。”说完，老夫人就让朝容姐把她搀扶起来，打算和爹进内堂商议详情。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公瑾突然发话了：“那个……”
　　公瑾还没有把话说出来，老夫人就说道：“公瑾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凤儿已经把你和颜儿的事全部告诉我了，我已经跟乔公说了，他没有异议。呵呵，这下子，孙家可就热闹了……”
　　老夫人究竟在说什么啊？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凤儿……是落凤吗？落凤跟老夫人说了什么了？
　　突然我想起了被围那天落凤跟我的一番话：
　　“夕颜，你真的和其他的千金小姐不一样，怪不得老板他……”
　　“公瑾怎么了？”
　　“……”落凤浅浅一笑，“我回去才告诉你。”
　　我还没有问她究竟是什么回事呢？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被人出卖了的感觉……
　　老夫人和爹进入内堂后，孙伯符和公瑾有军务要忙，很快就离去了。孙伯符走出正堂大门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朝容姐也如释重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我一起跟随着侍女在东厢客房安顿了下来。
　　不久之后，孙伯符和朝容姐的婚讯便传遍了整个建康城。我和姐也在几天前离开了孙府，跟随着爹来到我们家在建康的别府住了下来。这短短的半个月里，无论是孙府还是乔府，都为姐的婚事而忙得人仰马翻。娘也特地从洛阳赶到建康，打点一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礼仪每一个步骤都是谨慎地进行，没有出一点的差错。作为新娘子的朝容姐，每天都站在栏杆窗前，看着已经凋零的花草树木，却没有一点的伤感，反而喜上眉梢，仿佛在她的眼中，春天已经到来了……
　　昨日，朝容姐的嫁妆已经送至孙府。嫁妆用箱笼装着，浩浩荡荡地送至孙府。嫁妆里有箱柜、被褥、首饰、衣服、绸缎、文房四宝及金银器皿等，爹还把自家的在建康的一家首饰店作为姐的陪嫁嫁妆。嫁妆里呀有一个很特别的桶，听娘说这个桶叫做“子孙桶”（大桶上有一大盖，为新娘生育时用），桶中盛有红蛋、喜果，谓之“送子”，有祝福之意。我帮娘打点嫁妆的时候，竟然发现有两个“子孙桶”！我问娘为什么有两个，她只是淡淡的笑着说：“那个备用的。”说完，娘的神情有些怪异，可是很快她就避开我继续去清点嫁妆。
　　迎亲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朝容姐坐在妆镜台前，琉璃已经伺候她穿好了成亲的礼服——浅红色花边的丝质纯衣，娘亲手为她戴上了“次”（编好的假发套）。穿上了礼服的朝容姐比平时更加娇艳可人，果然，女人在做新娘子的时候最漂亮！
　　朝容姐按照习俗，向南站在房中，身右站着保姆，女随从们则披着白黑色相间的外衣，站在后面。
　　“小姐，你怎么还愣在那里呢？你的礼服。”蕊儿双手捧着一件红色的礼服，交到我的手上。
　　“这是……”
　　“来，我伺候小姐您穿上。”蕊儿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娴熟地帮我穿好这件莫名其妙的礼服。
　　娘看着穿好了礼服的我，会心地笑了。站在旁边的朝容姐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娘……为什么我也要穿？我又不是新娘子。”
　　娘迟疑了一下，“那个……”娘好像被我的疑问难倒了，望着四周的人，希望有人能帮她解围。
　　朝容姐急中生智，“这是陪嫁的礼服，你不是说要一路上陪着我吗？”
　　“对对对！”娘把我按在木凳上，“来，让娘帮你梳头。”
　　陪嫁，是不是相当与现代的伴娘呢？真的想不到，我竟然能这么快当上别人的伴娘。但是，这陪嫁的礼服还真是华丽，和姐穿的礼服一样地华丽。
　　一会儿，孙伯符穿着礼服，带领着墨车（新郎坐车）、彩车（新娘坐车，设有帏帘）、从车、仆人等迎亲队伍来到我们家大门外。爹和娘亲自出来迎接。经过一番揖让，双方来到堂上，孙伯符向岳父行过稽礼（古代跪拜礼中最重的一种，需磕头至地多时）的大礼之后，朝容姐便羞涩地从房里走到东阶上爹的跟前。爹告戒她，说道：“今后要时刻小心、恭敬、谨慎，不要违背你公公婆婆的意愿。”同时，将一件衣服给她，作为告戒的证物。接着，朝容姐再来到西阶上娘的跟前，娘给她在腰间系上一条带子，并接上佩巾，然后告戒她，说道：“勤勉、恭敬，好好完成你公公婆婆吩咐你的家务。”
　　随后，朝容姐随孙伯符下堂来到大门口。不知道姐是不是想到以后难以再见爹娘，强忍的泪水还是花花地流了下来。
　　“孙伯符，那个……”我向孙伯符做了个挑衅的动作，示意他赋诗。这个古代习俗：当新娘子哭哭啼啼不肯上彩车或花轿的时候，新郎要赋“催妆诗”。
　　“传闻烛下调红粉,
　　明镜台前别作春。
　　不须满面浑妆却,
　　留着双眉待画人。”
　　“好！”在场的人拍手称好。
　　朝容姐听后，心花怒放，披上御尘的外套登上彩车。正当我要跟随着姐登上彩车时，蕊儿把我拉住了：“小姐，您坐的车子在后面。”蕊儿指着紧接在后的另外一辆彩车。
　　“我不是应该和姐一起坐车的吗？”我不解地问。
　　“夫人吩咐了，小姐您独自坐一辆车。”
　　此时，孙伯符从驾车的接过驾车用的带子，看着被劝阻上车的我，邪魅地笑道：“臭丫头被人赶下车了，哈哈——”
　　“你——”我正要抡拳往孙伯符的脸上打。
　　孙伯符，你……今天是你和姐的大喜之日，姑且放你一马！
　　我把拳头垂下，灰溜溜地登上了后面的彩车。
　　“小姐，红巾。”蕊儿递给我一条红巾。
　　“这是什么？”
　　“这是用来遮脸的，这是基本的礼仪。”
　　为什么要把脸遮上，难道我长得很丑吗？怎么古代的礼仪习俗这么繁琐，他们遵循这些繁文缛节难道就不觉得累吗？
　　于是，孙伯符驾着彩车往前走，在车轮转了3周后，孙伯符将车子交给驾车的，自己则乘坐墨车先走，因为他还要到自己家门前迎候新娘子呢。
　　一路上，前呼后拥，好不气派：最前面的是开道的，紧随的是执事的、掌灯的、吹鼓奏乐的，然后才是新娘的彩车。沿路吹吹打打，呈现出一派喜庆景象。
　　半个时辰之后，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孙府门前。我微微地揭开红巾，倚着车窗向外看去。只见孙伯符站在门前，被身后的亲友簇拥着，奇怪的是，却看不见公瑾的身影。
　　此时，亲友群中又有一人簇拥着上前。只见那个人头戴赤黑色爵弁，身穿玄色上衣，纁裳缁袘，衣冠楚楚，一身成亲礼服，不是何人，正是公瑾！
　　公瑾怎么会穿上礼服？我端起红色的宽袖，凝望了半刻，回想老夫人模糊的话语，娘的迟疑，朝容姐的浅笑，孙伯符的邪魅，好像……
　　车外，邻人乡亲争着索取吉利钱，送亲的人把铜钱向空中扬撒，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们争着去抢。铜钱犹如天上的繁星一般，坠落人间，掷地有声。女随从们手执花斗，将花斗所盛的谷物、豆子以及金钱、果子等物望门而撒。
　　喜娘掀开了彩车的帷帐，“小姐，请。”然后背对着我，弓着腰。
　　我已经呆滞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婚事冲昏了头脑。
　　“小姐……”
　　被另一个喜娘背着的朝容姐走到我的彩车前，脸上充满了歉意：“对不起，小妹，这是老夫人的主意。”
　　老夫人？竟然是老夫人的主意。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受骗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愤然地摘下了红巾：“你们……”
　　喜娘被我举动吓慌了：“小姐，不能把红巾摘下来，这样不吉利——”
　　我从彩车上跳了下来，满腔的怒火成为了莽撞的原动力，驱使着我冲向孙府，找老夫人理论。
　　她，她怎么可以玩弄别人的幸福于股掌之中呢？结婚，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生最重大的事。我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骗上彩车，即使是要嫁给我心爱的公瑾，可是那味儿已经变了，变了！
　　老太婆，你快给我滚出来！！！
　　身穿红衣的我穿梭在迎亲队伍与围观的人群之中，喜娘、女随从们在后面快步紧跟着：“小姐——小姐——”
　　围观的人看见我这个“莽撞”的新娘子，都惊呆了，引起了骚动。站在后面的人为了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什么事，都不停地向前挤。
　　很快，大街上已经混成一团了。
　　“这礼服真是碍手碍脚。”我揪起了裙脚，步子迈得更大了。
　　此时，旁边的人群在蠢蠢欲动，犹如翻云腾浪般地向我“压”来。
　　“啊——”
　　被人浪淹没的我，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空气稀薄得只有一丝一缕，各种各样的奇异味道扑鼻而来：鱼腥味、汗臭味、胭脂香……
　　我……要……死……了……
　　“夕颜！夕颜！”熟悉而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暖慢慢地渗透体内。
　　这体温——“公瑾。”我睁开了双眼，公瑾那秀异的俊脸距离我的脸还不到半分。
　　看见公瑾，心中满腔的怒火竟然立即被浇灭了。“公瑾……”我不停地轻锤着公瑾的胸膛，“你们……好坏哦……为什么要瞒着我？”
　　“对不起。”公瑾扬起了窝心的浅笑，“老夫人说要送给你一份礼物，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也是昨日才知道。”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竟然如此简单就被人耍了。虽然公瑾这样说，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滋味。
　　“夕颜，没压伤吧？”公瑾把我扶了起来。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事。”
　　“给你。”公瑾把我刚才扔在一旁的红巾递给了我。
　　我羞怯地接过红巾，重新盖在头上。

　　孙府正堂内，香烟缭绕，红烛高烧。亲朋戚友分列于正堂两册，洋溢着笑容。
　　衣着端庄的傧相二人分别以“引赞”和“通赞”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们两对新人站于正堂的正中央，面向高堂而立。老夫人和爹看着我们，笑得合不拢嘴。
　　“新郎新娘就位。”随着引赞话语一落，我们两对新人走向了正堂前中央的香案前。
　　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奏乐声，鸣炮齐放。
　　“新郎新娘进香烛。”通赞的高声缭绕堂间。
　　“跪，献香烛。”
　　旁边的侍女把香烛交于我们四人的手中。
　　“明烛，燃香，上香。”香烛燃起了小小的烛光，香雾弥漫。我们把香烛插于案上的香炉之中。
　　“俯伏。”
　　我把裙摆稍稍地抬了起来，跪于地上，学着电视里的人那样来了一个叩首。
　　“兴，平身复位。”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公瑾用手牵着我，让我转身向后。
　　“跪，叩首。”
　　公瑾又牵着我转后，“再叩首。”
　　“三叩首。”
　　终于到了夫妻相拜。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我下跪的时候，不禁向前一跪。
　　“嘭！”我和公瑾的头撞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说了几声“对不起”，还用右手在空中摸索着被我撞到的公瑾的额头。
　　公瑾把我的手抓住了：“我没事。”
　　耳边传来了几声笑声。
　　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真是羞死了。如果现在没有盖头蒙头，恐怕早就被别人看见我那羞红了的脸。
　　“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