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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夕阳谁上楼,垂泪倚窗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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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凕王李瀚的来信,得知兄长已安全到达容州府。提及容州县遭袭,虽然一笔带过,李圭却是深知当时的凶险。所幸遇人相助,念及此,心神略松。趁着这黄梅时节难得的好天气,拉着三弟楚阳来到望江楼。
望江楼地处青州西南,紧靠青江,四围风景怡人。加之楼内大厨师从御厨易千香,宾客往来不断。
俩人挑了东北的桌,坐临江边,把酒观景。几日雨水连绵江水暴长,平日清澈温顺的青江也桀骜起来,亏得近一月的囤堤筑围,才保证了汛期堤防安然。讲着讲着话题不由转到信中兄长的嘱托上:相助者已经来到青州,务必留意结交。楚阳一笑:“那样的人物,到底风采几何,竟得大哥如此推崇?真想见见!”
话方完,眼已被刚刚上楼的身影吸引。布衣长袖,细腰芙面,浑身衣饰,除了白,再无其他颜色,就连神色也是淡如白水。见惯兵营粗旷汉子的楚阳,不由瞄了眼对坐着的李圭,同样是如玉的男子,李圭该是温润的羊脂白玉,那人却如罕见的天山玉精,素雅飘然,浑不似此间人。想到此,又偷眼望向他的脸,只觉美如女子,却有喉结,心底不知为何生出异样,面上生热,连忙低下头,端起酒樽。
李圭也在观察,想起兄长的嘱托,摇摇头,此人太过失魂。形有七成,神失三分。
来者目不斜视,直接拣了西南方向坐下。招来小二:“一壶十年女儿红,菜随意。”“十年?”店小二一惊,再次确认,“客官?”
“十年!”声色不变,却递了一封十两的银锭,“麻烦”吩咐完毕,转眼望向夕阳。
饶是富贵如李圭楚阳,也不由吃惊。不由再次打量此人,俊美的侧脸,一半苍茫一半恍然。风吹动他的发梢,随风飘扬起的发带衬得周身隐隐散发着绝离的味道,斜阳之中几丈之内,人却仿若千里之外。
“菜来了,客官,您的十年女儿红”小二的话打断了此人的失神,也打断了俩人的震惊。
只见他提壶斟酒,轻吟:“沉思往事对残阳,杯酒难消思绪重。偷生十年未相忘,离魂几世方解痛?”一双眼,沉沉如水,神色黯然。
而后,举杯出窗洒向四周。
众人皆惊,发出几声微呀,他好似浑然未觉。斟酒,入喉,一连三杯未有丝毫停顿。第四杯斟完,举杯的手一软,“叮”的一声杯倒酒洒。垂眼望着跌在桌上溜溜打转的酒樽,“嗤~~”轻轻一笑,泪随之落下,人已伏倒在桌。
伏桌半响,又挣扎起身,取出怀中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就着杯茶咽下肚。身体软弱无力般斜斜倚在窗楣,双眼半闭,侧脸对着夕阳。
又有客上楼。其人身型壮实,脚步沉重,嗓音粗砺,咋呼着:“小二~~~”大摇大摆地向李萧所在的东北方走来。
众人皆怪来人粗鲁,不由转头望向倚窗之人,顿觉锦衣白布人却有如云泥。
此人刚落座,又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妈呀,老胡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海棠春睡!”一手指向窗眼睛瞪得浑圆。
海棠春睡?倒是很贴切。楚阳回味着这几个字,看着那人。面如海棠微红,唇若丹朱极艳,身似弱柳扶墙。忽然觉察到话中的失礼,大惊。仔细留意其反应,发现他还是安静的倚着窗,连睫毛都没有眨一下,才暗暗放下了心。
自称老胡的汉子,也好似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卤莽,一言不发的喝起酒来。其余人撇开了眼,忙于吃饭喝酒。只是,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
红晕褪去,酒也醒了。朝夕睁开眼,安安静静的看了会夕阳。直到感觉心情恢复平静,才站起身。甩了下衣袖准备下楼。
“客官,你的余钱。”小二捧着数十枚散碎的银两喊住了他。
“不用了,谢谢。”朝夕摆摆手,“桌上的才是饭钱,这是赏你的。”说完,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小二连忙跑到桌前,看到一小块碎银和几枚铜板。数了下,不敢置信地发现所留数目居然正是饭钱,一分不多,一文不少!
小二晕晕忽忽傻笑半天,恍恍然忆起方才那人的一笑,恰若春花初放……
梅子黄时雨。如今梅雨方过,天气晴朗,青州街头又回复了旧日的繁华。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货郎挑着红艳艳的杨梅在街头巷尾叫卖。
“这个更甜,我要买两斤!”闷在客栈三日的朝夕,终于等到天放晴,拉着朱颜碧色兴致勃勃的出来逛街,美其名曰“驱霉”。左手刚拎着一包杨梅,却又看中了另一家的。
朱颜无奈,摇摇头看着孩子气的公子,刚要掏钱。碧色阻住了她的手,疾言厉色地盯着朝夕:“不行,你难道要堆满整个客栈吗?”
“不会的,才五斤,要堆满至少也得几千呢!”朝夕抬眼巴巴地望着碧色,笑着。
碧色不为所动。
“唉,吃不完做成酒怎么样?”朝夕不死心,打着商量。
“只听过青梅酒,没听过红梅酒!”碧色不依不饶。
朝夕肩头一垮,眼望着货郎担中,不舍移步。朱颜心生不忍,刚要劝慰。却见此人突地一拍手,叫道:“没有不代表不能有,我们今天就酿造红梅酒!反正颜姐姐心灵手巧,到时天下皆知世有青梅亦有红梅……唔,不对,应叫朱颜,既是酒之色亦是酿之人”手指着朱颜眉开眼笑,“从此颜姐姐名垂千古,流香百世矣!”
一席话,清越激昂,引得众人侧目回顾。
楚阳李圭此时正行走在街旁,一回头,已经看见笑颜满面的他。昨日落寞今时飞扬,一时间,俩人都有些惊忡。
反应过来时,楚阳已是大步上前,冲着他一抱拳:“在下楚阳,可否告知公子名号?”朝夕一脸惊异,没有回答。楚阳马上急急补充:“我们在望江楼,有过一面之缘!”
李圭微微笑着,温和地说道:“朝公子,我们亦是半月前容州县城得你所助之人的兄弟,鄙人李圭。”
朝夕未言,楚阳却大吃一惊:“朝公子?朝夕?”眼定定地看着此人:周身锦衣,白地银线,隐隐勾勒出幽兰之形,发黑如墨玉冠银簪,更衬得此人其雅如兰其形如兰。良久,从沉思中惊醒,叹道:“果真风采无双!”
“望江楼?那日你一身白衣,是去喝酒的?”碧色不复先前的疾色,脸上显出关切的神情。朱颜暗叹,想说什么又终究觉得无法言语。
朝夕眼角一垂:“你们不用在意,我没事了,就像天已放晴!”说完抬起脸,眼里又是光彩照人:“那日,我只喝三杯,不信,可以问他们!”话题一转,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是的,三杯已醉!”李圭笑着打趣,解了刚才的低落。
脸一红,朝夕顺势嘟哝:“那酒太烈,所以,颜姐姐,你要酿出朱颜,那样我不会再醉了!”
朱颜抵不过那一双饱含期盼的眼,点点头答应。
朝夕欢喜无限,连带着对着李萧二人万分感激。一高兴,又指着货担中的杨梅:“再来两个五斤。”
欢欢喜喜地双手捧着送到俩人眼前:“我请你们吃杨梅,很甜哟!”
孩子气的举动惹得俩人失笑,楚阳正欲接过李圭却伸手止住。对上朝夕不解的眼,含笑解释:“与杨梅相比,酒更吸引人。如果真想谢我们,到时候请我们喝朱颜吧!”
“恩?”朝夕踌躇,“我们家不在这里,过得几日就要离开了……”
“那把你家地址给我们,到时一定登门拜访。”李圭温言相诱。同时摆出一副最温和无害的笑,任由朝夕及他身边女子考量。
“好吧”朝夕点头,寻得三丈外的书画铺,借得笔纸。几下龙飞凤舞立时即成,交到李圭手中。
永安城北,易门夕园,默念着纸上文字,李圭楚阳相视而笑。收拢地址,又寒暄得几句,便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