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长风万里

6、浮萍归大海，何处不相逢

　　赶了几天的路，到达容州边缘。看到前面有一处凉棚，玄色劲装的男子扫了一眼身边几个侍从，望了望天色，扯住马缰吩咐：“休息一会。”说完缓缓驱马前行。
　　四根竹竿，撑起五丈见方的棕色油布，便是一个简易凉棚。棚下零零散散放置了三张桌子，各自围着四条长凳。最右边的角落，支起的木板上堆放着两摞大公碗，一罐茶叶。
　　看见有人进棚，五十余岁的老翁连忙抹着桌椅招呼起来。
　　两名佩剑的男子，拥着玄衣男子在中间桌子坐下，其余几个人安置完马匹，坐到了最左边。也许是习惯使然，也许是有重任在身，众人不约而同警惕地扫了一眼周边，目光落到邻桌的两名女子身上。一着绿衣，脸庞秀美；一着红衣，言色温柔。两女子同样眼睛投往这边，只一瞬，便移开眼。
　　绿衣眉头紧皱：“公子又抛下我们，今天说好在此会合，怎的到现在还未见人影？”
　　红衣叹口气：“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说好今天回来，那是定会回来的。”
　　“唉~~~”绿衣神色凄凄，“说是知道，我觉得却是不知，否则，为何总是见着他的远游，我们总不能阻止。”
　　美丽的事物总是吸引人，更何况美人轻叹呢。玄衣左侧的有一双剑眉的男子不由得盯住绿衣女子，脸上也不由自主显出探究的神色。
　　正在此时，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车声慢慢传了过来。玄衣抬起目光，而众侍从俱是手按腰际，神情严肃。马车越走越近，便也看到了来人，一袭白衣，却在领口袖口缀着半指宽的黑边,腰际束着一根黑色锦带。一支黑沉沉的乌木簪利落地挽起了一个简单地发髻，身体斜斜地靠在车厢边，左手挽缰，右手拿着一支白茅，似笑非笑，似睡非睡，披着半身金光，从西边赶来。
　　绿衣红衣面色一喜，同时起身。红衣早迎上前去，绿衣却是哼了一声，又坐下。
　　白衣一闪，已从车头跳下，拉着红衣的手进入茶棚。细看来人，年近十五眉眼清明，只觉得俊美异常。偏偏浑身上下，口角眉梢，带着懒洋洋的闲散，生生挤走了俊美中的女气。轻轻一笑，犹如迎面吹拂而来的三月春风，悄悄松懈了周围的紧张。
　　绿衣女子盯着走到身前的人，冷冷的笑道：“还知道回来！”
　　“我想你们了，难道你们不想我么？”少年只是笑，似乎答非所问。
　　“不想”，绿衣转头，神色微怒。
　　“真的？”少年掠眉，一手扯住绿衣的衣摆，摇晃着撒娇，“碧姐姐~~~”
　　绿衣扯过衣摆，不发一言。
　　“呜，颜姐姐……”少年嘴巴一扁扑向红衣怀中，“碧姐姐不要我，我又是一个人了”
　　“好了，好了，别哭，你又不是个孩子”红衣轻拍着怀中的人。
　　绿衣起身，掏出手帕，拉出埋着的头。众人正想笑：那个少年，连肩都没做个抽搐的样子，又怎么会真有眼泪！
　　可是，眼见着的一场好戏，却是大出意料之外。那转过的脸，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本来散漫不羁的神色，只剩下空荡荡的失落。
　　被唤作颜姐姐的女子，温柔地擦拭去他脸上残余的泪，几乎不可闻的叹息，悠悠飘出：“每次兴冲冲地出去，回来都是这样伤心。可是，若不让你出去，只怕更伤心。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哀伤不能说出来？”
　　旁观者呆呆看着三人，还未来及消化刚刚的惊异，少年已经拉着两女子在桌旁坐下。
　　瞥见红衣绿衣惨淡的脸色，白衣少年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轻扣着桌面，“笃，笃……”转头四顾，从茶铺老翁一直转到玄色男子身上，对视一眼，又淡淡移开眼。视线落到他左侧侍卫身上。半响，一抹笑容，突然爬上嘴角，然后迅速绽放在脸上。一双眼，片刻间水波潋滟，光彩熠熠。
　　“碧姐姐，你看那边！”手指着那名侍卫，打破了静默的气氛。
　　绿衣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不期然望见了英挺的一张脸。但听得公子在旁嘻笑：“浓眉朗目英气逼人，任是无情也动人呢~~”一时间，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而眼，不由自主垂了下去。她羞恼地出声：“公子……”
　　“嘘”两只手指轻佻地挡住了她的唇，头偏着，看到那人的脸由初时的微红突转为白，一扬眉，得意万分，眼波流转，幽幽地吟道：“何需浅碧深绿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方吟完，又换上了一付耍赖的神色，嚷着：“我饿了，累了。走吧，去吃饭。”
　　不等红衣绿衣反应过来，拉起俩人上了马车。扬鞭清啸，已奔走在十丈外。
　　余者又休息半刻，也上路了。

　　到达县城时日已暮，玄衣一行九人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刚刚坐下，就发觉四周暗流涌动。不露声色的相视一眼，低头吃饭静观其变，同时积蓄精力。
　　饭毕，照例端起茶水漱口，等着店小二收拾桌子。突然一物飞来，撞碎了玄衣手中的茶杯。刹时只见刀光闪耀，敌已动。
　　储备已久的袭击，盘算的正是以逸待劳。廿十几个一流好手的包围，九人奔突不出，正渐感吃力。不知玄衣是何身份，只见刀剑紧盯玄衣招呼。纵然他武艺不弱，以一敌十也终究吃亏。眼看玄衣身陷险境，在外侧打斗的剑眉男子跳入局中，为他隔开了两把大刀。这一来玄衣的困境立转，但也惹怒了行刺的人。交换了个眼神，刀剑齐齐向他而来。
　　忽然突变的形势，剑眉男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刚架开左侧攻击，从右侧砍来的刀锋已经抵挡不及。就在眼看着就要砍上他左肩的当口，一件翠绿的物件打在持刀人的手腕。抢回一着的他，当即解决了两个刺客。心头略松下意识抬头寻得相救的楼栏方向，却是傍晚茶棚所遇的白衣少年。而他正对着俏立左侧的绿衣狡黠地笑着：“怎么办，我一不小心把你的耳环扔下去了呢，要不，你下去捡吧，恩，注意衣不要沾血啊~~~”右侧的红衣抬眼相询，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止住她的疑问。
　　绿衣恨恨地看着他，终究无奈的飞身下楼，加入了战局。再加楼栏的白衣少年不时丢出几枚碎银，战况渐渐逆转。
　　最后一个敌人被击毙，刀还未入鞘。楼上已经开始呼唤：“碧姐姐，耳环找着了，就上来吧。”
　　又丢了一方碎银到哆嗦的店主怀里：“麻烦把店堂打扫干净，地上的银两卖些熏香，希望明天没有异味，多谢啦”略一皱眉，转身。
　　方才获救的剑眉男子望了一眼玄衣，冲上一抱拳，唤住将离去的身影：“公子，不知如何称呼，今日大恩来日必报！”少年侧过身，却是神色疲惫：“我累了，有什么明日再说吧。记住，两天之内勿碰茶水。”说完径直隐入厢房。
　　玄衣盯着少年的厢房沉思：方才那人的脸色苍白，似乎有佯，但片刻前还不曾异常，勿碰茶水？又如何解释……
　　直到下属的惊呼打断他的思绪，原来刚才茶盏被打碎时，有几滴茶汤溅入了未来得及收拾的残肴，此刻竟然隐隐发着绿光。那，是传说中已经消失的绿隐！此毒诡异异常，遇茶方是真正的毒，而且药石无望。想到这，不由得又抬眼望向厢房。
　　识得绿隐，抛物点穴。他，到底是什么人？归房的众人满腹疑问。

　　五更，天已大亮。玄衣等早已安坐于堂下，抬眼看见少年和两女神气清爽地从楼上飘然而下。
　　下来后却不在直往门外走去。昨日之人抱拳而上拦住：“在下萧烈，不知……”
　　萧烈？记忆之中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注意到他醒目的剑眉，少年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故人，于是指着自己和红衣分别介绍：“朝夕，朱颜。”然后微微一顿，又指着绿衣女子轻笑，“她么，我昨天就告诉你了！”说完就要离去。
　　拦路者却不见有放行的意思。
　　少年长长叹着：“唉~~难道你想和碧色一起吃早餐？”瞥见萧烈绯红上脸，又坏坏一笑，“我，不允呢！”语毕，直直盯着他。
　　男子无奈，躬身侧让。
　　目送逐渐远去的三个人影，只听得嬉笑的声音传来：“萧烈，萧烈，哈哈，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好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朝夕，我们还会再见！”玄衣薄薄的唇角微扬，眼中精光闪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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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细了打斗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