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长风万里

60、第 60 章

　　醒来天已暮，窗外雨声沥沥。
　　“这是哪？”看到坐在床边的李瀚，朝夕一阵恍惚。
　　“芜王府，我刚从容州赶到。”李瀚解释。
　　朝夕听闻芜王府三个字即刻神情大变，挣扎着就要起身：“我不要呆在这个地方！”
　　“别动，你的身体还需静养。”李瀚伸手按住了她。
　　“我不呆这~~”一使劲，身体滚落到地。同时抓住来扶的李圭双手，“二哥，你带我离开好么？”
　　李圭虽然知道她不愿意呆在此处，必然是因为朱颜一死而恨极，连带着对芜王府这个地方也生了怨恨。可是外面天色极暗又下着雨，考虑到她身体再也经受不住风雨。李圭只把她扶上床榻，却不言语。
　　“二哥~~”朝夕再求，眼泪已经有了泪水。
　　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不忍，他也不能答应。先不说她身体，大哥与芜王的结盟尚未确定，必然不会允许她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种种顾忌，他颇感无力。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头却偏向旁边。
　　“二哥，二哥！”如今的她，连说上几句话都是气喘吁吁，却不放弃地哀哀唤着，希望能让李圭动容。
　　一旁的李瀚，却不容她这般倔强，拉下她的手，压抑着脾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四妹还请节哀！”
　　“节哀？对你来说，重要的只有天下。一条人命怕是入不了你眼，可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家人！”朝夕心里本就对他怀着一股怨气，盛怒之下，忽然有了气力，一口气道完了这一通抢白。
　　听见争吵声，芜王派来的使女不安地在门口探出头，犹豫着是进去还是远离。而李瀚发现后，面上更是不愉。
　　李圭旁观着他们间的冲突，插不上一句话。
　　就在冷战的当口，从门外冲入一人。朝夕因为在与李瀚冷战，脸朝着墙，没有看见。
　　直到熟悉的声音，带着痛心地怜爱喊出一声“四妹！”，她才转过头来。
　　来人头顶箬笠身披蓑衣，在烛光下闪耀着雨润的光。原是楚阳冒着夜雨从百里外的南州赶来了。
　　“三哥~~~”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哽咽出声。楚阳见她面色委顿，险些落下泪来。好在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吸了吸鼻子，问道：“四妹这般消瘦。三哥是否来晚了？”
　　“不，不曾来晚。”朝夕紧紧攥着他的手，恳求道，“带我离开！”
　　为等楚阳答应，李瀚在旁打断了谈话，“三弟来前是否经过赵元贵将军的同意？“
　　楚阳低头不发一语，但他脸上僵硬的表情却无疑做了回答。
　　“不听上遣，私自离开边城。你欲如何！”李瀚大怒。
　　“我身为四妹的三哥，她姐姐去了于情于理也该来凭吊一下。”楚阳诺诺地分辩。
　　“好一句于情于理！”李瀚冷嘲道，“那你准备何时回去？”
　　“先带我走！”朝夕插口，对上楚阳不解的眼神，她嘶哑着嗓音一字一字道，“要我留在此地，我……宁……愿……去……死！”
　　她神色凝重，分明不是说笑。楚阳当即点头，“什么时候走？现在？”
　　“现在！”
　　“好！”不等李瀚开口，他上前一把抱起朝夕。
　　“三弟！”李瀚一脸严厉地开口唤住楚阳。
　　楚阳只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抱着朝夕跨出门去，一头扎入沉沉暮色中。
　　相较于李瀚的愤怒，李圭却没有一点表情。离去对她来说，才是救赎吧。为什么带她离去的人不是自己？他怅怅地望着两人消失的雨帘，心中好似欣慰又好似懊恼。
　　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凌空劈下。耀眼的白光照亮了门口矗立着的溟王，他原本就严肃的脸，此刻更是铁青，可极薄的唇畔却凝着一缕若有若无地笑意。若非细看，无人察觉。但如细看，连心都能不自觉得生出一股寒洌之气来。

　　楚阳脱下身上的蓑衣，裹住朝夕。然后不等芜王追来，抱住她跃上马背。
　　闪电过后，老天终于发怒了，瓢泼的大雨陡然间就降临。
　　一路走来都是荒野，为了护住病中的朝夕，楚阳身体弓成一张弓，风雨中淋了个透湿。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瞅见前方出现了屋舍的影子。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半昏迷的朝夕，决定停下借宿。
　　走近了才发现，原以为的屋舍，只是一座破落的庙宇。
　　但夜已深，实在不适合继续赶路，更不能确定前方何处有村落。算了，就在这避上一夜吧。好在此地虽然破败，倒也可以遮风挡雨。

　　靠近泥塑佛像底座的地方，散落着一堆茅草，应是不久前夜宿人留下的，楚阳铺好茅草，小心翼翼地放下朝夕。
　　拴好马，他又留意到地上还数十根有粗有细的树枝。摸了摸胸口，发觉外衣虽然湿透，靠近朝夕身体的胸膛却依旧干爽，他从怀里掏出打火石、火绒和火镰升起火来。
　　“冷吗？”楚阳升好火，转头看到安静地倚着佛座的朝夕，关切地问道。
　　朝夕摇摇头，只是沉默。
　　火焰慢慢猛了，他忽想起身上衣衫尽湿，这才站起身一一除下头上箬笠身上衣衫露出精壮的上身。黏着的湿意一去，浑身顿生畅快，不由发出一声长啸。忽然想起朝夕在旁，自己赤身露体……急急披衣回头。
　　几步之外的她，却恍若未闻，睁着无光的眼心思不属。
　　楚阳暗喜不曾失礼于她。但嘴角弯起弧度还没满就垂了下去，大条如他也感觉到了一点悲哀，一年之约，她最终会答应她么？此刻纵然看着她的人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可她的内心却在他无法把握的天涯。几个月来的希望，忽然间变得十分渺茫。
　　除去栓在柱后马匹不时踢着脚喷着鼻息发出点声音，庙宇的四周围十分静寂，可人，却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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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放晴。
　　楚阳寻了间庵堂作为朝夕修养之地。在朝夕的坚持下，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转回南州。
　　虽然依旧不言不语，精神却是恢复了大半。清净的庵堂里，人影寥寥。掌事的老尼日日过来，无非也是见她神色凄苍欲加开导。
　　但看她身怀医术又似是对人世无恋，倒动了相惜之心。
　　这日听她言语像要告辞，老尼忍不住挽留道：“施主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何必急着就走？”
　　“我，有事。多谢师姑这几日的照拂。”
　　前几日来时，老尼从楚阳口中得知了大概的事情，如今观她神色决绝目光坚定，像是要去大闹一场，当即劝道：“生死有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命？什么叫生死有命？朝夕冷冷一笑：“以前的我也许回信。可这回，偏偏不信！我不相信仅凭一个命字就能掩盖掉所有的不平。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甘心于命运的安排。”
　　“人世无常，施主既然历经辛酸不如看破红尘就此归去。”老尼斟酌半响，还待再劝。
　　“如果心不能平静，面对古殿青灯又有何用。”朝夕反驳道，而后又是一叹，“人，最骗不过的是自己！”
　　扫了眼庵堂上冷落的香火，伸手拔下发上的乌木籫，递与她：“师姑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有什么难处，可凭此簪到城中风雨客栈求助。”
　　被戳破心中所图，老尼暗黄的面上也有了一簇红云。却摆着手连忙推却着：“不必不必。老尼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不愿收几日的饭资，就当是我替我姐姐敬的香火钱。”往老尼手中一塞，不等她拒绝，朝夕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庵堂。
　　雨过天青白云悠悠，可人又该去往何方？

作者有话说

　　今天翘班，先放部分
吃过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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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