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长风万里

52、第 52 章

　　待她擦干眼泪，向殿后的小道士借了瓢井水，洗去哭泣过的痕迹。估摸着时间，方才红着眼睛转回了大殿。
　　大殿之内，只剩下小姐一人，她忧心忡忡地低着头烦恼，该不该照实说来？右脚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青砖地上蹭着，似乎想要从拼接的砖缝处蹭出一个可以容身的洞。
　　“走吧。”逢春道，提起脚步机械般地跨过门槛。
　　小姐不问了？丫环一呆又一喜，赶紧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不过，见到心上人之后小姐的表情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直到坐上马车，她才注意到一言不发的小姐脸色有些黯然，莫非小姐听见了签文？不对，明明在走回到大殿的那段走廊上她只看见夏云郡主和其侍女二人，施礼时还听见夏云郡主对着她冷哼了一下呢。难道是夏云郡主又对小姐说三道四了？提到这个夏云郡主，小翠肚子里满是火。
　　她不明白，像她家小姐这么好的人，居然也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而这个人，就是小姐的堂姐夏云郡主。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郡主深得了她母亲的真传，学来了一身的刻薄尖酸。
　　“可是夏云郡主欺负了小姐！”她气鼓鼓地攥紧双拳，开口问着。
　　逢春木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察言观色，想了想，还是压下了满肚的疑问，抱着膝盖，蜷在一边看着车窗外想着心事。
　　一路之上，只听见马车轱辘的滚动声。寂寞而又荒凉地，向新修成半载的忠勇侯府驶去。

　　转眼，月就圆了。
　　一年一度的中秋晚宴，照例是歌声满场酒香四溢地一团喜气。就连是座上的位数，都与往年相同，凑足了一百零八个。只是位上多了许多不熟悉的面孔，看在凌王的眼里，便少了一些真正的欢喜。
　　上座的新帝李浅，眼瞟到李纬那张脸，心中好不开心。皇座美人，当年希望渺茫的东西，如今都到了他的手里，反观曾经风光无限的凌王，现在，就快是孤家寡人！
　　“来，三王弟，昨日忙着处理吴尚书之事，没能好好给你接风洗尘，朕现在敬你一杯算是赔罪！”李浅阴阳怪气地笑着，对着李纬举起了酒杯。
　　这样明为赔罪实为嘲笑的一番话，听得李纬当即白了脸。想来骄傲如他，何时受过这种闷气？不过酒却不得不喝，笑也不得不强扯一个，否则再被按上一个不敬的罪名，定是随了他的愿。
　　果然，等他一口酒喝下去，李浅面上明显的失望。转开头便招呼起了溟王。
　　举杯的时候面上依旧带着笑，不过这回的笑却是真心。原因么，其实很简单。溟王进献了几个美人和几箱珠宝，让他“笑”纳。

　　殿后专为女眷开设的宴席上，同样热闹异常。
　　捧着餐盘传膳的宫女，老远就听见一阵拔尖了的女声在那说唱并用，听内容似乎是关于春琛郡主的。走近了才知道又是那个有名的夏云郡主。而她在谈论的内容，居然是有关于春琛郡主请婚又后悔的事情。
　　“……告诉你们一件事哦，这回逢春又自毁婚约，面上说是为了侍奉病重的父亲，其实呢，是楚骠骑将军不喜欢逢春，叫她不要纠缠他……”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呀？”好奇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怎么不知道啦。告诉你们吧，十二那天我去湘女山敬香。在殿内亲耳听见了骠骑将军和逢春说的呢！”不用抬头，就可以想象此刻发出那样得意的声音之人，面上又是何等忘形。
　　想想两个郡主的关系还是堂姐妹，有必要这样背后恶语中伤吗！捧着餐盘的宫女，低着头暗自在心中感慨着。忽然与另一个宫女上菜的手相撞，好在双方及时稳住了手，不至于翻了菜盘。
　　心下一松的同时，她不由抬眼看了看那个宫女。这一看，再度心里一紧。却原来是与她关系颇为要好的小篮子。
　　好在其余人心思都正专注于听觉上，没有注意到她们方才的惊险和此时小篮子脸上的紧张和愤怒的失礼。见她神色不善，她赶紧给小篮子使了个眼色，布膳完毕，就急急拉着她躬身退了出了膳堂。
　　一出膳堂她就忍不住了，对着小篮子压低了声音吼道：“你不想要命了吗！”
　　小篮子还是一脸愤怒：“她那样说春琛郡主呢！”
　　“说了又怎样？她是郡主，你只是个小宫女。难道你还能为春琛郡主打抱不平不曾？别忘了刚才若是重复了半年前的失误，你我人头都已经不保！”
　　“可是……”小篮子一脸委屈。
　　此时内殿又传来夏云郡主兴奋地讥诮声：“还一个劲的以为自己多好呢。在曲州的时候连连回绝了数十门亲事。搞得跟个骄傲的孔雀一般，把自己捧上了天。要我说啊，根本就是她没人要，才小姑独处至今！”
　　而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小篮子咬紧了下唇想要回过头。宫女死力拉住了她，低低劝道：“走吧走吧。眼不见为净，耳不听心不烦！等太后和春琛郡主谈完话回来，她们就不敢这样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笑话春琛郡主！那些妃子又怎么能笑！”被拉到离膳殿很远的华庭一角，小篮子红了眼睛，边哭边控诉着。
　　宫女擦了擦她的眼泪，娓娓诉来：“夏云郡主对春琛郡主的敌意，其实早在曲州就有了。春琛郡主小有才名。她的名号，一直打压着夏云郡主。等她们及笄，求亲的人第一想到的就是春琛郡主，虽然求娶都不成，由于夏云郡主母亲好妒的恶名在外，却没人想到比春琛年长半岁的夏云郡主。直到进了京城，她们都被封了郡主，一时半刻无人知晓她们的根底，再加上京城攀附皇亲国戚的风气很盛，夏云郡主才在两个月前好歹许了人。至于那些妃子，你也别怪她们了。陛下又纳了新美人。她们也是一群寂寞的可怜人。能听到别人比她们惨，她们当然会高兴。”
　　讲完了这一大通话，她再度看了看比她矮半个头的小篮子，叹了口气安慰道：“好了，别想这么多了。我也知道你是因为上次春琛郡主救了你一命你才感激至今。不过以我们这样低微的身份，想报恩都没有机会。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对着月亮希望它保佑所有好人吧。”
　　两人，同时抬起了头。
　　十五十五，月亮是如此圆满。可惜，这不是属于她们团圆的时候！可惜，世上许多圆满的背后，总是掩藏了无数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