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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欹枕数月天,蟾蜍下早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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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日子,自然是度日如年。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即刻就决定出走。毕竟人活着,首先离不开衣食住行,这衣行先不去管它,食住却是头等大事。
十一岁,不大不小半尴半尬的年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总不能好不容易逃出府却因为不会养活自己活活饿死吧,那样,太惨。
虽然前世医术不错,学的也是中医,可一个孩子,又有谁会相信?
种种思量,一连数日纠缠的问题,没想到被快刀斩断了乱麻,得以解决。这把刀,不过是因为脚。
这个世界,脚,是女子第二张脸。
因为落水受寒,躲过一月的朝夕,如今也是逃不过了。
看着母亲丫鬟手中长长的白布条和滑石软木,朝夕头皮发麻,这才关注到自己的身体,这一双脚略有畸形,其实已经经历过一段酷刑。原来即使刁蛮如若月,最后还是服从了安排。
最终,自己的激烈挣扎,自己的哭天抢地,不过是一场徒劳。趴在床头的朝夕,痛得泪流满面,难道自己也要像那成千上万的女子一样,裹着小脚,三从四德。终生作为男子的附庸,苟且偷生?
房间院子日夜有人紧盯着自己,一有异动马上喝止她伸向脚的手。一连三天,受尽折磨的朝夕万分担忧,长此以往,一旦脚裹成,以后,怕是更加跑不得了吧。
认清现实,朝夕忍着痛,强颜欢笑,逼着自己口里说着甜蜜的话,面上带着撒娇的笑,前前后后,老老少少,无不竭力讨好。表面上的乖巧,让人以为她已不再抗拒裹脚,府中奴仆也慢慢放松了对她的监管。
如此又半月。
回复到脚可以上街的时候,朝夕早早向帐房要了十两碎银,再揣上有一回悄悄变卖了头上金钗所得的四十两,总共整整五十两,带着两个貌美的丫鬟,出府。
转到茶楼,拿出一两碎银支使她们到点心铺里买点心,自己疾步回到府中。大摇大摆走了两遭,确定众人知道自己先回了府,悄悄换了件衣裳从几天前找到的狗洞钻了出去,撒腿就跑。
跑了两个时辰,注意到周围人影稀少,方才放心。一屁股坐到地上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脱下鞋子,咬牙切齿地扯去酷刑般的布带,抱着脚按摩了半天。突然想起一句话“十指连心”,朝夕苦笑,其实十趾更连心!
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朝夕,完全像是换了个人。找了家客栈做起了店小二,分批藏好余下的四十九两银两,又买来银针艾草穴位图,工作闲暇独自温习前世的技艺,一连数月。
直到有一日药性药方倒背如流,蒙着眼也能扎准穴位,心生异心,店小二也不想再做下去了。盘算着身边的银两还是可以开家小药堂,只是苦于年纪尚幼。
从古至今,年少扬名也非没有。但他们都是首先立名然后才为人信服。那么她要开堂也得先找到一个病人,最好还是个被宣布不治之人。可是到哪去找人试针,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正当她一无办法的时候,机会来了。而这偶然的机会,改变了她以后的命运。
夜半,被敲门声惊醒,老板支使刚入梦乡的朝夕招呼客人。迷迷糊糊地端着洗漱用水来到客房的她,敏锐的嗅到空气中一丝血腥,压下胃中涌上的不适,略尽人事般问了一句:“客官,需要帮你叫大夫吗?”没观察到来人斗篷遮面一副不欲人知的模样。
“不用”话一转,遮面之人语带威胁,“不要告知任何人,否则……”
朝夕惊出一身汗,回神后急急退出门外。关上门很是可惜的立在外思索:他的状况,倒是个很好的病人。但是却是个麻烦,而对于麻烦,她一向是避得远远。
连续两天,此人大门不出,除下斗篷以布蒙脸不以面目示人,看他身形已近古稀又有伤不医。每次朝夕送去饭食想开口,总见得他目光一寒,只得暗叹一声作罢。
第三天近午,又有一江湖人士上门。黑衣盲眼手中还擎着一只诡异的怪鸟。巴掌大小,浑身漆黑,只是眼睛嘴巴血红。模糊之中听得有人惊呼:黑煞追魂!
原来怪鸟都有怪名。此名听来就是十分凶险,朝夕摇摇头,尽量远离来人。
端着午饭,推开蒙脸人房,刚跨进门内,脖子已被扣住,“想要命的话,别动!”拉着朝夕到床前,锁上门扉。
“客栈之中是否又有陌生人?”耳边传来低低地喝问。
“有”朝夕点头,安静无比。
“什么模样?”
“黑衣,手拿黑色怪鸟,听说叫什么‘黑煞追魂’”
“黑煞、追魂!”遮面之人一惊,喃喃;“居然请得动他!”
看到朝夕的平静和乖巧,蒙脸之人失神的眼中有了一丝光亮。掏出一张银票和一个瓷瓶,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兄弟,只要你在他的饭菜里撒些粉末,这一百两银票就是你的了。”
“你要我下毒?我害怕见到有人在我眼前毒发身亡。”朝夕对那一百两银票视若无睹。
蒙脸人自负地一笑:“你不用担心,绿隐绝迹江湖多年,世上除我无人识得。不仅无色无味而且此毒只有在饭后饮入茶水才发作,即使撒在地上立时三刻也无异样。”递过银票就要塞入她手。
朝夕后退,拒绝。
“你不怕死?”他和颜一改,语带威胁。
“怕”朝夕一凛,“如果要我无故亲手结果他人性命,心底就会留下阴影。死只是一瞬间的事,阴影却会跟随我一辈子。”
“而且威逼之下,我心已怯。那人眼盲心必细,肯定识破。到时,不仅是我,你也死路一条。”
听见她的合理分析,蒙脸人失神:“如此说来,我只有等死?也罢,我先杀了你替我开路!”面色一寒,手掌就要击落。
情知躲不了,徒劳挣扎又有何用,朝夕眼一闭牙一咬,准备受死。
自己也不是嗜杀之人,蒙脸人一个转念,收回了即将发落的掌。淡淡挥手叹道:“罢了,天要亡我,何必多增杀业……你走吧。”
走到门口,朝夕回头,看见那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想想此人也不是恶人。有点不忍,转身又走到了他身边:“你何必灰心,他眼睛看不见,你虽然伤重,可以乘机逃走啊!”
“逃走?”该人凄凉一笑,“你有所不知,鸟名追魂,既是说它极善追踪又说它意坚。一里之内若有血腥必定穷追到底。黑煞此时不动,只是不能确定受伤之人是我,一旦确定,马上就会通知其余人。而我一逃,只是让他肯定所追之人是我。”
“等等!人叫黑煞,鸟名追魂?”朝夕捕捉到了一点灵光。
得到他的肯定后,朝夕沉思后再度开口:“怎么其他人只是叫鸟为黑煞追魂?”
“这也是极少人知道的事,只有成名已久之人叫得出他的姓名,一般江湖宵小只是认为此人无名。”蒙脸人想到自己将死,面前的孩子不逃反而回来,有点感动,顿时心平气和,耐心地为她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听得缘由,朝夕心思突转,已经有了希望。如此这般的把自己的办法说与蒙脸人。
出奇不意?方法是好方法,只是眼前孩子只有十一二岁……蒙脸人有些怀疑,望见她眼中点点光芒夺目,倒也不忍泼冷水,豪气一生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