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长风万里

24、第 24 章

　　连绵的阴雨天气总算过去。
　　早间眼睛还未睁开，听见婉转的鸟声，朝夕一个机灵马上醒来，看见窗户透过的光线不似前些时候那般晦暗，掀开被子顾不得穿上外衣就推开了窗。一只云雀，正欢快地在翠竹枝头跳跃着，嫩黄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啾啾的鸣声。
　　她从来都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一个往往以对外物喜好的不同引发悲欢的人，所以此刻的她心情大好，脸上已经显现出了久违的笑意，眼睛也不由得微微眯起，深深长吸了一肚子清新的空气。
　　仲春的早晨依旧有些寒冷，她打了个哆嗦，却舍不得关上窗户，贪恋着外面的风景。直到打了两个喷嚏，才赶紧离开窗回身穿上衣衫。
　　地上虽然没有积水，但那雨水早已渗透到了泥中，没有青石板的地上依旧不能下足。兴冲冲冲出房间的她，提起一只粘满泥巴的脚，皱着眉，放弃了本来想去看日出的打算，在院落里晃荡了一天。
　　听着下人的禀告，李随有些茫然，为了两个喷嚏，就亲自下厨煎了汤药，看样子是对自己的身体十分关心，可为何那日中了强人埋伏的她倒下时明明神思清醒却对即将面对的惨淡处境一脸漠然？这样矛盾的问题就像她这样矛盾的女子，明明是女儿身却理直气壮的穿着男子衣裳，行事作风如男子般洒脱轻狂，对待两位异性姐姐却有女子的温柔深情……
　　因为姓朝，所以就有别于世间其他的女子。他只能如此这般地在心底自我解释。
　　不过隔日，朝夕的行动就给了他最明白的解释。
　　看着她步伐轻快地告辞，满面春风地驾着马车远去。李随恍然，她的在意原来只是为了早日离开！回想起这三日的她，晚上静坐于室，白天园中慢走，偶尔见到面淡淡问声好，不咸不淡，似无情又似有意，这样的相处，自然而没有负担，李随心里并不排斥，相反还有些想念，是因为离群索居太久了吗？望着消失不见的车影，他长长叹了口气。

　　雨过后，春意肆虐。几日不见，原本瘦弱的小草已经换上了鲜绿粗壮的外衣，像是把憋住了一个冬天的气力都使了出来，一个劲地拔高了身体。宽阔的天野下，一望无际的是那绿色的原野。微风吹过，草色深处，几点嫩黄浅红透出了羞怯的脑袋，开出了细小的花朵。如果闭上眼睛，你可以在风中闻到隐约的清香，那是溪头边早放的一枝桃花。
　　在溪边停下马车，掬了捧溪水擦拭完脸颊，不由坐了下来，望着潺潺的水流发呆。一阵风，吹落几片桃花瓣，那粉色的娇柔无奈的在水中飘荡，转瞬间去了远方。就像一句诗所言“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哪里还容得下烦恼存在的影子。方才的感慨一闪而过，她又是神采熠熠。起身摘了一朵桃花，凑近鼻端闻着，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既然百草可以入药，百花亦能入酒！采得百花，酿得百酒。即使醉，也是值得。
　　说干就干，她马上跳上马车，回到了最近的清风楼属下的客栈。
　　向客栈老板打听清楚各地春天代表性的花卉，又凭借着前世的记忆，筛选适合酿酒的花种，在一张纸上细细罗列，确定了整个计划的路线行程。添置了必须的贮藏设备，向那第一站容州出发。
　　行经容州的望江楼附近，她不由得神思飘移。十个月前，她还在这里与朱颜碧色撒娇，十个月之后她只是一个人故地重游，思念是件累心的事，好在这样的想念中间只隔着可以奔过的距离，并不想她的父母。她甩甩头，欣慰一笑，这次多酿些酒，顺便可以去看看朱颜。
　　心不在焉的后果，便是差点撞上路上的孩子。只听马儿一声嘶鸣，朝夕大惊一看，只见一位身长七尺余的壮硕汉子，一双有力的大手拉得她驾车的马直直立起，马蹄半步远，一个抱着竹马的孩童摔倒在地，正惊恐哭泣。
　　朝夕赶紧跳下马车，正想拉起孩子，一位穿着蓝衫的妇人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抱起孩童，拍打去他外衣上的灰尘，一边安慰，一边狠狠地指着朝夕鼻子责骂。
　　这样的场景，她极少碰见过，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唯一的对策，只有乖乖低头，任她苛责。妇人也从没有遇上这样好说话的公子，在加上刚刚一笔生意没有做成心中正窝着火，看她可欺言语不由更加放肆，大有一骂不休的架势。
　　听着妇人谩骂的言语，一旁的汉子忍不住开口喝道：“无知妇孺，你可知道，其实错不在这位小兄弟，是你家孩儿突然冲上大街摔在路中，他只不过是没看到，所以未及停下马车……”
　　一通疾利的言语，把妇人吓得再也不敢吭声，领着孩子，畏缩的回到了路旁的店中。
　　“小兄弟，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向妇人示弱！应该像我一样大吼一声，让她不敢放肆！”大汉看了一眼朝夕，惋惜的劝解。
　　朝夕一笑，抱拳道：“我是有错，那位夫人应该是爱子心切……否则孩子被马踏伤，我恐怕会寝食难安。”说到这里，她满怀感激，望到不远处的酒楼，拱手相请：“谢谢好汉出手相救，薄酒一杯不知可否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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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道喝酒，正对汉子的喜好。他爽朗一笑：“哈哈，我正想喝一杯呢，既然小兄弟请客，我就不客气了！”
　　望江楼上，几杯酒下肚，大汉豪气满怀，不待朝夕询问他的名姓，他已经道出自己大半个生平，就连胡老大这个诨号也一并说了出来。
　　朝夕只是静静地听着，浅浅地抿着酒。听到他说起边境战况，打算从军一事，她想起了李瀚和楚阳，他们此刻也许正在激战，既然上了战场难免受伤……
　　饭毕，她询问完汉子从军的确切时间和所住的地方，便告辞向周边各药铺赶去。作为义妹，发挥一下她的所长，作为没有送行的赔礼也不为过。

　　忙完药材药丸一事，正是各处鲜花茂盛的时节。
　　这个春天，她奔走遍大半个北元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