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长风万里

14、东风忒多事，红颜行难留

　　一夜春风，千树梨花。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在半夜。早晨还在睡梦中的朝夕，被走廊里兴奋的人声吵醒。
　　下雪了么？朝夕推开窗，只见天与地白茫茫的融为一体，而昨夜前还是叶片凋零的光树枝，今晨却像被春风唤醒般开满了满树洁白的花。
　　树下站着一人，貂裘红衣，明艳无双。那是是除了在东南角的院墙依稀保持着原来的砖青色之外，院中唯有的颜色。朝夕走到朱颜身后，朱颜却没有察觉。手执着一支树枝，无意识地用手指一点点弹去上面的积雪。
　　回忆起连日来朱颜的种种表现，朝夕不由得心情怅怅。他一向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如今看她这副模样，从十几天前市集回来之后，整个人心事重重，问她她也不答，只是面含羞涩。
　　英雄救美，而美又是自己，想来闺中少女都敌不过这样美丽的邂逅吧。只是邂逅毕竟是邂逅，人去影踪不见，便成了朱颜她今日的相思刻骨。
　　朝夕暗叹，这样的朱颜，如果他不帮忙，难道要看着她思念成疾吗？
　　既是富贵人，应从贵处找。朝夕便开始寻找起来。酒楼茶馆，歌台舞榭，到处搜寻着一个年约二十，面目温和的男子。他天天在那转悠，见着一点相像的男子，就拿着一张纸走上前比对，可惜寻了三日也寻不着。
　　楚阳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这个消息，找到李圭商量：“四弟看来很是爱护他的姐姐，前段日子也不知道他为何闹脾气，如果我们帮他找到人，说不定四弟会很高兴呢。”
　　李圭看他兴致勃勃，大有一副四弟之姐也是他的姐姐的样子，知道劝不了。略一思索，确实，看他四弟，重姐更胜于他们三人。只是这事，毕竟关系到女子名节，否则他也不会只是小心探访而不大张告示。
　　于是李圭细细制定了个寻人的计划，同时嘱咐楚阳行事不要莽撞。
　　翌日，已经探得那人身份。李圭又画了一幅朱颜的画像，亲自试探那人的反应，看他亦是对朱颜有意，方发了帖子，邀来朝夕相商。

　　朝夕赶到汐王府，就见汐王坐在桌旁，与侧向他的一人正在商谈什么。而楚阳满脸喜色，以眼神示意他看那侧身之人。
　　正注意着，谈话的那个人注意到了朝夕，连忙起身回礼。
　　“救她之人，是你？”朝夕打量着那人，年貌相符之下又进一步确认。
　　“是我，我是芜王世子李茂林。”他躬身一鞠，掩饰不了内心的兴奋。
　　芜王世子？四个字听在朝夕耳里，不见欢喜反是皱起眉头。朝夕再度上上下下打量着世子，忽然觉得此人刚才的温其实是懦弱，而他脸上讨好般的喜色，看在眼里也觉得刺目。他不由深思起朱颜的去留问题。
　　“不知另姐是否已有婚配？”世子面色微红。
　　“对不起！”朝夕冷冷的眼光一斜，拒绝道。
　　朱颜有了婚配？犹如一盆冷水浇面，芜王世子面色苍白。望见朝夕眼睛已经转向旁边，面上也是一脸冷漠。情知没了希望，道了声告辞，摇摇晃晃抬起脚跨出厅堂，又出了溟王府。
　　这番变故，李圭和楚阳都是预料不及。等他们回神时，世子人影已出了汐王府。
　　楚阳大急，不解地对朝夕发问：“四弟不是正想为你姐姐找个家么，如今如意郎君送上门，怎么会推却？”
　　对上他们二人疑惑的神色，朝夕以指扣桌，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斟酌完毕，缓缓道来：“此次进京，你可知芜王送给各处的礼物么？”
　　“这与礼物何干？”楚阳一楞。
　　李圭心思活络，有些了然地接口：“皇太后那一只鹦鹉，极善言语，满口吉祥，据说是芜王亲自调教。除了各位皇子，各处官员亦有打点……四弟可是担心此人心思重，有野心？”
　　朝夕半是同意半是否认：“为王为候，如果没有半点心思，恐怕不能立足。只是世子与之相比，不及半成。而且芜王只有一子，到时担心子嗣单薄，肯定会让芜世子纳妾。女人堆里的战争，往往胜过战场，颜姐姐性柔，恐怕会被欺负。况且芜世子今年不过二十，正是初遇风华的年纪，今日看他对姐姐好似一往情深，到得年深日久，新鲜感一过，最容易移情别恋。世间男子，痴情者少，富贵中人，尤其如此！”
　　“此事就此作罢，我回去与颜姐姐解释。”他说完这些，当下打道回府。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断，隔日芜王世子却亲自跑到夕园提亲。
　　朝夕看着一脸喜气的世子杵在自己面前，气闷的怒道：“是谁告诉你这里的？”
　　他昨日本来失望回馆，不想溟王却亲自到馆，对自己说明情缘，告诉他四弟之语其实只是试探，想看一下他到底对朱颜是否深情……沉浸在喜悦中的世子，没有注意到朝夕的不悦，招呼侍从放下礼箱，喜孜孜地作着揖，对朝夕开口道：“朝公子，今日前来，我想求娶令姐朱颜为我芜王府侧世妃。希望这点薄礼公子可以代令姐收下！”
　　“侧世妃？你还想有正王妃？坐享齐人之福？”朝夕本来就是不喜欢此人，又听见他如此说，更是大怒，摔下手中杯盏。
　　“呃~~~”被他怒气所惊，世子呆了。
　　而朝夕站起身指着不远处的朱颜，道：“世间纵有倾城色，难抵此身一朱颜！管家，送客！”大手一挥，再不管世子如何解说。
　　管家扶着失神的世子出厅，直送到大门。看世子失魂落魄的背影，摇摇头叹息：“唉~~他们的公子啊，好好的一桩亲事，就这样推了。”虽然知道公子敬朱颜为姐，可到底不是亲生姐姐。那样的身份，当个侧妃，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朱颜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脸上掩饰不了的黯然。从怒气中恢复过来的朝夕，一个转头看到了。不由对朱颜发问：“真那么喜欢他，即使为侧你也愿意？”
　　朱颜并不言语，其实刚刚听到他只是娶自己为侧妃心里也不是滋味。回想起自己的身份，本来卑微，如果不是遇到公子，如今的她，不知道流落在哪里受难。然而一想到从今再也不会相见，再也没有希望，她绝望的眼泪不由落满娇美的两颊。
　　那样美的脸，那样柔弱的女子，怎能忍心见她无声落泪，朝夕看在眼里已是断肠，立马掏出手巾，擦拭去她的眼泪。而后放低了声音，轻声询问道：“姐姐，你告诉我，今生是不是除他不嫁，即使他并不能非你不娶？”
　　“恩”几不可闻的一声，朱颜动容，凄楚的神色一闪而过，意志却坚定不改。
　　“容州离此路遥，快马亦需五天。到时想见难见，最是费人相思。颜姐姐，你真是非他不嫁么？”话虽如此说，朝夕情知此时已无回转余地。当初救她，也是不忍心看她如自己前世般由他人左右人生。如今要强留下她，倒是自己违背了当初的初衷左右了她的生活。想到这里，也不待她回答，目光越过院前，长叹着道：“如此，我便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