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黑桃十

9、九

　　苏佑歌唱地好。
　　无庸质疑地，凡是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好处。苏佑就是有这样微不足道却足以惹人愤恨嫉妒的天赋——只消是站着，不开灯，便是引人瞩目的范儿。
　　然而他的好，自然不只是那么一点的
　　——然而这也是后话了。

　　杨二少那晚约莫是吃错了药——虽然他就算白天正经时，也不过如此的——颠颠东倒西歪地捏着高脚杯就上去了。那琉璃杯里琥珀流光异彩，他也是得意地很，仗着酒气是欺近了身，俯地低低地看这少年的浓眉：苏佑呐苏佑，嗓子好地很，可为什么不唱那首呢？
　　他随即报了个名——是近来大街小巷广为流传的那么首歌。不过流传的未必见得高尚，风靡的也未必就是航向标。
　　然而并不是人人都需懂得这些。
　　苏佑靠后调整了下麦，离杨二少远了些，脸上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微笑，对身后拿不准主意的乐队轻轻说了声：遇见。

　　——这是原定好的曲目，他亦是不会为了忽来的人忽来的变化，而乱了自己的小小规划。何况杨二沾沾所谓的流行并不是他的心水。
　　更何况，他怎么舍得错过《遇见》。
　　——他曾抱着吉他坐在他身侧也是轻轻地唱着这首歌的。暖冬的阳光，清淡和煦的风，身边浅唱低吟的人，心底丝丝缠绕的痕。

　　遇见之所以遇见，原不过是碰到了对的他。

　　杨二的脸色很难看。他是来调侃甚至于挑逗。然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手只当你是空气——没有比这更值得恼怒的事了。更兼着底下有这么群等着看好戏的人，他不能不发一下火。
　　只是杯里的酒还没洒出，手臂已经是停在半空中。
　　回过头去，看清了，原来是林生。

　　林生从候场的当口出去了会儿，出来就是看到这么一幕。杨二大约是很有些背景或者诸如此类，可他想也没想，已经是站到了他的面前他们的之间。舞台的灯光仍是暗色不清的，他微微皱了眉，已经是从杨二手上拿过酒杯，没等对方说什么，一仰而尽。杯底是透明的光亮，坦坦荡：苏佑酒量不行，我替他谢了。
　　杨二是该笑了。无论谁喝下他手里的酒，苏佑也好，林生也好。即使他原先上台的目的并不是来相与把酒的，现在这么一来，却也是混过了刚才拒唱的难堪。
　　可他偏偏是得了巧不卖乖，眼睁睁地看着那琥珀液体入了林生的口，一双眼却还在林生身后的苏佑上打个圈，悠悠似有若无地说了声：如果是我，我也是愿意把你拴在裤腰带上的。

　　再别样诱惑，再情致可巧。因为出色而遭人诽谤遭人调笑，那些调笑的人未想过的，这样的调笑其实不过只是可笑。
　　所以活该了他们倒霉。

　　只是那一句后动手的捺不住的，是云淡风清林生。

　　玻璃渣子碎了一地，看热闹的凑热闹的原本就是来买热闹的人乱哄哄的散开了。
　　吉杰想当然地觉得自己头发又白了一片——杨二不好惹——然而，放心吧，他是会摆平的。他只是有些恼自己刚怎么没拉住林生而让自己上去先把杨二拉下来呢
　　——他只当，林生是不会那么冲动的罢。

　　苏佑是架着林生回去的。并不是说，那一架打地有多惨烈。酒吧里的打架往往是这样的，只是个开始，然后许多人出来，然后分开。碰不到皮毛，声势是足的，可总会有人会退缩住。
　　我是说杨二。

　　混搭的酒性刚烈。杨二的那盏不知道是胡乱调了多少红酒白酒奇奇怪怪。林生的整个人都差不多是挂在苏佑的小身板上了，可苏佑吱也是不吱一声，和火把说声[谢谢Jeffrey那我带他回去了]也就这么死撑活赖着架回去了。

　　其实林生一点也不重的，纸片人，挨在身上，轻飘飘地没有一点分量。然而苏佑走地小心翼翼，不时地别过头去看看靠在身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酒品好，醉是醉了，至多是一路踉踉跄跄话多了些。而他的话翻来覆去不过是这么几句：要记得，不要随便在酒吧里喝开封的饮料。
　　——这是他第一天到酒吧时，他就对他嘱咐的。
　　他以为他笨，什么都不懂吗？
　　苏佑想，话唠也是有等级的。
　　林生醉酒成话唠，无疑是最低那等。

　　然而那在寒冷夜里,那人心口腔吐出的的白雾热气，蹭上耳垂发梢柔靡的温度，他是喜欢的。

　　他把林生的脚一只一只搬上床，好好地伸展了下身子，站在床头好一会儿，才说：终于到家了。
　　林生俨然已经是睡熟了。手沉沉地垫在颈下，微微蹭了蹭，在被上找了个舒适些的位置。苏佑凑近了些。
　　这晚的月色好，清如水，淡如风，带着冬天的清冽然而足以让他看清眼前人的眉眼。
　　世界上比他好看的人多了去。可却是少有人能象他一样经地起他这样挑剔的人，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细长眉，玉雕颜，唇线如画鼻梁如刻。倘若此刻他是醒着，那便多了汪深幽清潭。极温暖而极和煦，让人恍惚怔忡让人失神沉陷。
　　他的眼底再是干净清澈不过，而也通常是这样清白无辜的人，不自知地藏着最深重魅惑的妖孽。
　　苏佑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想出这样穷酸的字眼。然而这样穷酸的字眼这样穷酸的寓言，的确是他在那一刻唯一所想的。

　　林生只觉得额间有温软而甜糯的微凉，甘草琳琅，空气中的丝丝合合，一瞬间只象是遥远却又不过咫尺，指尖可触。
　　他翻个身，喉间糯糯的小南音：醒，明天给你买张床吧，不然老趴在沙发上，会长不高。

　　——在他那里，苏佑总是个孩子。

　　倘若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会觉得他真是小。小地可怜，小地可爱，忍不住是捧他在手心呵在心窝。

　　那么他永远，都是这么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