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 子夜百草集》澹容

9、第 9 章

　　雨过天晴，尚喜带来一个消息。承光宫淑妃动了胎气，暂管西六宫事务的华妃让她闭宫养胎，免去一切请安事宜。
　　说是安心养胎，实际摘去淑妃西六宫掌事之权，还好及几个月不能出宫，妃嫔们幸灾乐祸，乐得看华妃落井下石。如今天子很少到后宫走动，皇后远在洛河行宫，上官贵侍不便插手西六宫。自从荣靖皇贵妃去世，贵妃位闲置，四妃争斗由来已久。近来华妃借着德妃久病丽妃失宠，淑妃又怀孕的机会，隐隐有凌驾其上的趋势。
　　淑妃的龙嗣已经半年了罢？非明专心致志研磨枫叶描金宝蓝琉璃小碟里新鲜的研制，有意无意感叹似的问了一句，尚喜心领神会：可不是，足足六个月了，估计要到七月临盆，又是鬼月，只怕皇后娘娘不会回宫呢……
　　还有三四个月呢。非明手下不停，勾了勾唇，吩咐下去，把父亲年前进上的那尊西域彩釉描金送子观音找出来给承光宫送去，就说本宫预祝淑妃娘娘生得皇子。
　　诺。
　　淑妃娘娘肚子里的龙嗣是帝姬还是皇子呢？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即位十余载后宫人才济济，却只有三位皇子，五位帝姬。其中二皇子、五皇子的生母均身份卑贱，性情懦弱，资质平庸，难得圣心，皇长子生母荣靖皇贵妃早逝，三皇子生母德妃失宠已久。因此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淑妃身上。
　　自从华妃诞下淑明帝姬之后，宫廷已经很久没有动静，此次若能孕育皇子，晋封贵妃的理由都是现成的。那时，东西六宫局势又会另有变化————不过，时机还未成熟，不是么？
　　非明捻了馥郁的新脂轻轻抹在唇上。孔雀紫檀镶嵌西洋水晶镜子里的人素着一张脸，却是掩饰不住的妖娆妩媚，略略勾唇，露出一个近乎狡黠的微笑，越发显得唇红如血。
　　尚喜还絮絮叨叨说些近日的杂闻趣事，诸如喜雨山房放了宫婢出宫，西六宫的宜贵人发疯等等。非明付之一笑。
　　这个金碧辉煌的宫廷聚集了普天之下最煊赫的权势，最炙热的荣华。每一个入宫的人都野心勃勃，以为自己就是三千佳丽中最幸运最优秀的那一个，终有一日会登上后宫至高无上的宝座，与君王并肩俯视众生。只可惜，更多的人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个宫廷的真实面目，就已经倒在别人脚下。不甘心，有执念，至死也不愿意回头的人，是深宫里比鬼魅更可怕的存在……

　　双玉从承光宫得到的打赏颇为丰厚。再谨慎小心的女人，怀孕时都不介意多听几句早生贵子的吉言。何况如今情形，她不能不要一个皇子倚靠。
　　那尊西域求子观音色彩绚丽华美，里面却是麝香和红花重重叠叠，严密得连太医院最高明的御医都查不出什么。表面看起来寻常，若长期接触能导致早产。
　　是，不必胎死腹中，提前分娩的孩子先天不足，即使生产顺利，他也绝不相信西六宫的妃嫔会坐视这个孩子平安成长。毕竟皇室的子嗣夭折的不在少数，不是么？
　　非明又笑。就让他拭目以待，好好看一场西六宫的好戏罢。

　　雨停之后，非明略略收拾，动身到畅安宫请安。
　　沏一壶雨前的白末紫毫，几碟应时的琥珀糕与甘露饼。随意扯些无伤大雅的话题，庄贵侍温软随和，这一下午并不觉得如何难过。
　　临走前，贵侍命人抱来两盆长势喜人的盆栽。
　　是苕牡丹中的佳品红妃。枝头花朵累累，灼灼如血。
　　前几日暹罗进贡的品种，想来修容喜欢留了这两盆。景春殿适合菊花，这红妃怕要多费些心思了。庄贵侍如此道。
　　千龄万叶难不成贵侍根本不喜欢？适合菊花，这……非明立刻听出言外之意，景春殿里的千龄万叶究竟是谁种植的？如果不是庄贵侍，又会是为了谁特特留着？
　　然而庄贵侍已经端起青花狮球心压手杯，准备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