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 子夜百草集》澹容

12、第 12 章

　　非明拈了胭脂抹在唇上，轻轻一抿，妩媚的容颜显出一种冷静的从容来。
　　他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与庄贵侍及四妃比较却望尘莫及；他的容貌也算国色天香，后宫却佳丽三千，繁花绕眼；他没有得力的亲人做靠山，也不像惠贵人、容贵人那样有子嗣作为终身的依靠。君王的恩情淡薄如纸，他的心计手段才是在深宫生存的根本。
　　趁着自己足够年轻，趁着君王的宠爱还未淡薄，他要加快自己的脚步，抓紧时间，他要贵侍的主位！
　　即使到不了那么高，四列荣也一定要有一个位置是他的。在华美的宫殿孤独老死，做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宫妃，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愿当后花园青石板上冰凉的落花，被人清扫殆尽碾落成泥。即使注定只能在深宫老去，他也要把自己的生命展开得轰轰烈烈，盛大空前。
　　————所以，他要的，只是君王的满意，和眼下足够的青春韶华。

　　夜深了。
　　黑漆彩绘楼阁群仙祝寿钟偶尔摆动，发出沉闷的长响，惊飞了一只夙夜的老鸨。鸦雀扑棱翅膀的响动如同投在景春殿的一颗石子，惊不起半分波澜。
　　非明瘫在地上。
　　君王拂袖而去已经很久，他仍然躺着不愿起来。
　　那只青白釉的花斗摔得粉碎，清水流淌一地。琉璃色的花朵柔弱地躺在一地的瓷渣清水间，像极了此刻的他。房间里的天泽香淡去，一种清冷而幽远的芬芳缓缓侵袭他的感官，折磨他的意志。
　　怎么可能……才一个晚上……非明的脑子一片空白。不闻旧人哭，只听新人笑。这才嘲讽淑妃多久，他自己倒变成旧人了。仅仅因为几朵花，不知名、莫名其妙的花，毁掉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恩宠、份位、前程，统统化为乌有。
　　真是荒谬!非明想笑，脸上的肌肉僵硬到无法动弹，他想哭，却发现挤不出半点眼泪。
　　琉璃色的花朵在黑暗中闪着莹莹的光，无声地凝视他。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许多许多，七八岁雨后花园，满嘴花瓣苦涩又甘甜；十六岁祖父的书房，他暗中掐破了一朵苕牡丹，流了满手花汁；掖庭宫的牡丹花开富贵，景春殿的千龄万叶无人问津，才得到的红妃，以及毁了他后半生的……这无名的花儿。
　　时光吧可逆转，他已不复当年那个笑如春花的任性少年。
　　非明爬起来，艰难地一步一步挪过去，抓住花儿狠命地掐，他掐破了花瓣，掐痛了自己的手心，仍然狠狠地掐，死不松手。
　　冰冷的液体缓缓淌下来，非明知道，那不是他的眼泪。

　　欲泣不成泪，悲来翻强歌。
　　庭花方烂漫，无计奈春何。
　　————《宫怨》

　　第二个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