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 子夜百草集》澹容

11、第 11 章

　　青白釉水波莲纹仿制花斗配上疏净琉璃的花瓣，果然显得素雅高洁。沐浴之后，非明看着双玉捧的宝蓝缎绣平金云鹤袷衣，摇摇头，让她重换一件。按例在帝姬百日宴当天派发的赏赐，圣上居然减半下发，由此可见他对这位巴陵帝姬有多失望。虽说翻了他的绿头牌，也打发内侍过来传话，晚上到景春殿来看他，非明却心中有数，侍寝多半又要泡汤，那人显然心情不佳，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妃嫔的温言抚慰。
　　挑选半天，非明才拣出一件半新不旧的品月缂丝暗花长裳换了，将青丝松松挽起，用紫色丝带束于腰间，对镜细细打量自己的气色，想想作罢，抿一抿唇，吩咐尚喜在鎏金莲花纹银香炉里添了块天泽香。侍奉君王，妃嫔都会攒足了心思装扮修饰，无不争奇斗艳，力求君王留下印象。不过再多再好的山珍海味吃多了都觉得腻味，何况见识过沧海的君王？
　　非明拿出银扣玛瑙七子漆奁取了串孔雀绿的翡翠手链戴着腕上，略略沉吟，把那只俏色牡丹的白玉胭脂盒打开。前不久才研制的胭脂，淘澄了红妃的花瓣和花粉，色泽鲜丽，芬香扑鼻。

　　非明的手忽然顿住。
　　他记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七八岁的年纪，外表像个较弱的女孩儿，脾气却被宠坏，任性顽劣倔强异常。
　　那日雨后，他迫不及待冲进花园。
　　苕牡丹被风雨糟蹋得不成样子，稀稀落落挂了几株残留的花苞，绝大部分的花朵被狂风暴雨打落，吹得满地都是。
　　花瓣重重叠叠，流淌着绯红的汁液，在青石板上蜿蜒，像是不出声音，也没有眼泪似的哭泣。
　　苕牡丹有漫长的花季可以展示自己的美丽，但在这寂寞幽深的老宅里，它每一次绽放的花朵终会被下人清扫干净。偶尔停驻的脚步，却又沦落成任性少爷取乐的玩具。
　　它千层万瓣，如火如荼，每一朵花儿都尽力舒展自己的青春容颜，每一片花瓣、每一丝花蕊都隐藏着无处可诉的心思，无人欣赏，无人聆听。
　　每一年的每一个雨天，它都盛开地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它仿佛是用自己短暂而脆弱的生命迎接一场极致的盛会，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非明被那样凄绝而美艳的风景迷惑了。
　　鬼使神差地咀嚼了绯红的花瓣。冰冷，芬芳，满口的苦涩夹着一丝丝奇异的甘甜。那种仿佛会上瘾的滋味令他如痴如醉。
　　可怜吗？觉得这些花草树木可怜迎风洒泪，却不知这深宫之中可怜可恨之事数不胜数。他日觉得自身可怜之时，这满园的景致自然也会为你哭泣。等到无泪可流，才最可悲。
　　非明是最适合宫廷生活的。那年吃花瓣的情景被祖父遇到了，他看着满嘴通红的孙子，若有所思。
　　也许，祖父就是在那时，下定决心要把他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适合宫廷生活的人……非明对着镜中素颜天成的美人微微一笑，眼光精准的老人，他就把这句话当成对自己的一种夸奖罢。
　　他十六应征入宫，不到三个月便得封容华，宁列荣被贬，他抓住机会得以晋封顺华，到今年他已经是正三品修容。
　　西六宫华妃势高，淑妃失意，东六宫三品位上的妃嫔寥寥，虽然大选又近在眉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