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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一场雪(5) ...

  •   国庆那天特别冷,气温离奇地降到零度,“史上最冷国庆”的新闻都上电视了,这股诡异的冷气流不知要逗留到何时。但当天逛庙会的人群热情不减,初雪带着小钱替杂志拍摄庙会特辑,云城这种南方小城,最有名的就是特色小吃,那些百年老字号小店,平时都隐藏在街角旮旯,这种节庆庙会才会集结在一起,相当于一个小吃大联盟。
      初雪一路拍,小钱一路吃,吃到白子玉那里口渴了,跑去问他要碗冰。
      “冰雪缘”三个字用正楷体写在一块小木牌上,挂在临时搭建的店门旁,因为店面颜色是单一的夜幕蓝,装饰也简洁,不像别的店家那样张灯结彩五颜六色,所以店名不但不会不醒目,而且还显得很有格调。银色的小灯泡在深蓝色的衬托下一闪一闪,像暗夜里的繁星,而白子玉自然是那最亮的一颗。
      白子玉递给小钱一碗梅子味的棉花冰,小钱吃完说肚子疼,扔下东西就冲去厕所。
      庙会人山人海,白子玉新开发的好几样产品都售罄了,还有好几个姑娘在排队。袁初雪撸起袖子帮忙,一个盛食物,一个招呼客人,配合无间。
      招呼完一拨客人,初雪寻着空隙对小白说:“不错嘛,供不应求啊。”
      白子玉递给她一杯热乎乎的杏仁茶:“恭喜老板娘,生意兴隆。”
      杏仁茶很烫,她差点松手,白子玉眼明手快接着,再递给她的时候,已经是不温不火刚好能喝了,她觉得诧异,左右不过两秒时间,茶的温度降得也太快了吧。
      她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一个奇装异服的身影吸引,那个人好像也看见她了,闪闪躲躲正要逃,初雪直接冲他大吼一声:“袁初晖!”
      来者被狮吼功镇住,不敢再动。
      她上前揪住弟弟:“你不是应该在家陪妈看国庆晚会吗?怎么在这?”
      初晖一脸陪笑:“姐,这么巧,你也来逛庙会啊,丁琛哥来家里了,咱妈有人陪,我就出来蹓跶会。”
      初晖平时都是穿运动服,今天却穿着不知哪淘来的大西装和尖头皮鞋,还打了发蜡系了红领结,完全是小孩硬穿大人衣服的即视感,偏偏又搭得不伦不类。初雪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穿成这样,和谁呀?”
      他扭扭捏捏,正不好意思回答,那个“谁”出现了,穿着皮衣和超短裙劲装打扮的韩梦瑶,还画着夸张的猫眼线,一边走一边埋怨:“厕所太远了,走得脚都疼了。”她穿着细高跟的皮靴逛庙会,能不疼吗。
      韩梦瑶见到初雪,甜甜地喊:“姐姐,好久不见。”
      初雪挤出假笑,明明昨天才见过,装什么呀。
      “我们在cosplay漫画里的人,所以才穿成这样。”韩梦瑶解释。
      “让我猜猜,嗯……是《名侦探柯南》?”
      “不对,是《城市猎人》。”好像知道她肯定猜不出,韩梦瑶直接公布答案。
      初雪吐槽:“侠探寒羽良哪有领结?”
      “我们这是改良版。”初晖力挺韩梦瑶的品味。
      初雪把弟弟拉到一边:“袁初晖,我不是反对你早恋,你老姐很开明,但这姐们一会拒绝你一会又拉着你搞什么cosplay,摆明了在逗你玩呢,玩腻了就把你甩了,到时候你又失恋可别来找我哭。”
      “姐你就别管我了,我对瑶瑶一见钟情志趣相投,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我,我愿意!”
      初雪一记爆栗下去:“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这就叫倒贴!”
      初晖反驳:“女的追男的才叫倒贴呢,我又不是女的。”
      韩梦瑶在那边跟白子玉买冰淇淋,正在挑口味,初晖赶紧说:“瑶瑶在买东西,我得过去付钱了。”
      见弟弟屁颠屁颠跟在一个女的旁边伺候,初雪真是怒其不争,哪有这么死皮赖脸跪舔的。但她本人将在不久的将来啪啪打脸,她终会明白太喜欢一个人是会不顾尊严的,就是每时每刻都想和他在一起,付出有没有回报根本不重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事人未尝不快乐。
      小钱一会吃凉的一会吃热的,当晚就拉肚子,拍摄也差不多完成,初雪就先放他回家。庙会长长一条街,一圈走下来累得够呛,一直扛着器材又没法好好吃东西,快结束的时候丁琛打给她问要不要来接她,她惦记着那天小白带她去过的苍蝇馆子的馄饨,就说自己想吃点东西再回家。没想到等她去到馄饨已经卖完,太扫兴了,她怏怏地正想打道回府,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放在她面前。
      “最后一碗,给你吧。”
      映入眼帘的是白子玉和馄饨皮一样白如凝脂的脸。
      这小子怎么阴魂不散,在哪都能见到。
      “你不是在看店吗,怎么跑来吃馄饨?”
      “今天的东西全卖光了,就提前打烊。”
      生意这么好,还不是多亏了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刚才光顾的大部分都是女性,甚至还有人拿手机偷拍他,发上微博称“庙会最帅店长”。
      初雪看着馄饨咽了咽口水:“你把最后一碗馄饨给了我,那怎么好意思啊?”
      “那你还我。”他作势要拿回来。
      “谢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护着碗开始吃。
      白子玉嚼着花生米好笑地看着她:“你这种人,是不是就是综艺节目里说的吃货?”
      差点忘了看电视是小白了解世界的途径,初雪瞪他一眼:“能吃是福。”
      “不过很奇怪,平时没见你那么能吃。”
      有时候在一起吃工作简餐,或是周末冯菁张罗聚餐,她都是浅尝辄止,年龄大了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胡吃海塞,每一寸吃进去的卡路里都有可能转化为不可逆转的赘肉。可不知为何,只要和小白在一起,她那个“少女胃”又回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
      “所以不能经常跟你吃饭,不然我一定会中年发福。”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和我吃饭的原因?”
      没想到上次的事情他还记着呢,就是个记仇的小气鬼啊。
      “当然啦,你简直就是阻碍减肥的元凶。”
      “你刚才才说能吃是福。”
      被他兜回来了,袁初雪竟无言以对,小白逻辑之严密令人生怖,和他聊天可真得小心。
      吃完已经快10点,初雪怕节庆日堵车所以今天没开车,小白提议送她一程,两人走出馆子,庙会的人流已散去,街上尽是遗留的废弃物,等待着明早环卫工人的拾掇,就像盛装去参加party的女子,酒终人散后妆也花了发也乱了,繁华褪去后的冷清更显寂寥。
      街边有在摆摊卖摔炮的,那是80后儿时都玩过的玩具,白色小蝌蚪状,扔在地上噼啪作响,发出鞭炮的声音,初雪小时候常拿这个来吓唬初晖。摆摊的老大爷70多岁了,她把剩下的摔炮都买了下来,老人家千恩万谢走了。
      白子玉好像是第一次玩这个玩意,觉得很新奇,手捻脚踩各种研究。
      初雪摇头叹气:“愚昧的90后,连摔炮都没玩过。”
      白子玉就开始往她身上招呼,两个人互相攻击,不一会一大半摔炮都没了,两个人灰头土脸,初雪连裤子都弄脏了。
      “白子玉!幼稚!”
      “刚才谁喊接招来着,打我打得多爽啊,你不幼稚?”
      白子玉才是重灾区,他那身白毛衣有好几处都灰了,初雪打得兴起,毫不留手,她觉得有点内疚,本想提议帮他把衣服拿去干洗,想到上次和丁琛惹出的误会,还是算了,不过有一点她真的特别好奇。
      “喂,白子玉,你是不是流落民间的贵公子啊?不是有那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闲的无聊,从金碧辉煌的家里偷溜出来体验民间疾苦,电影里不老这么演吗?”
      “贵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不放弃,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你看啊,你穿得起那么贵的衣服,却愿意打一份没多少钱的工,你的学习能力那么快,一定是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你会用有限的预算把摊位布置得简洁高雅,一定是从小被高级的东西包围才熏陶出的好品味,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你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需要打工讨生活的年轻人。”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一个离乡来打工的年轻人,一定怀有对生活的敬畏心,对于所得到的一切是很在意的,但是你虽然当服务员,身上却完全没有卑躬屈膝的姿态,感觉比顾客还高贵,甚至有时候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是你在施舍别人。”
      白子玉不置可否:“我接受你的赞美。”
      初雪啐他:“你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
      “老板娘教得好。”
      现在和他说话已经讨不到一点便宜了,她正在想着怎么损回去,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云城游乐场旧址。曾经喧嚣一时的场所如今大铁门紧闭,铁栅栏都生了锈,门口贴着封条和告示,下周就要正式拆除了。
      初雪盯着这个充满回忆的大门发呆,回过神发现白子玉一跃上了围墙。
      “小白你干嘛?”
      “你不想进去看看吗?”
      “这里都快拆了,赶紧下来!”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在它消失之前再去一次啊。”
      初雪愣了一下,曾经儿时的游乐场,埋藏那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就要和它永别了。
      高处的白子玉对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带着不容抗拒的吸引力,初雪把手放进他掌中。白子玉把她拉上来,自己先纵身跳了下去,初雪见小白落地轻轻巧巧,料想自己应该也可以,谁料一个脚滑像死猪一样砸了下去。
      她闭上眼不敢面对即将迎接自己的大地,却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睁开眼,面前是白子玉那张放大的俊脸,园子里种了很多桂花树,桂花香加上他身上独有的雪松香气,初雪就想干嘛没有品牌出一款这种香水呢?一定会大卖的。
      白子玉发出一声闷哼:“你砸到我胸口了。”
      初雪扶他起来:“没事吧你?”
      “没想到你那么重。”
      她一掌拍在他胸口:“死不了就行。”
      他捂胸:“老板娘你好狠的心,那我这是不是算工伤?”
      “你去和别人说,我偷翻游乐园的墙受伤了,你看会不会有人觉得你是工伤。”
      “太狡诈了。”
      “无奸不商。”
      园内草木明显是很久无人打理,枝叶垂得老长,两个人一路斗嘴一路分花拂柳,走了一会面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空旷的草坪,上面有十二生肖的石雕,还有滑滑梯跷跷板和秋千,都是小时候爱玩的。
      袁初雪跑到生肖兔前面,她5岁的时候和这只兔子合过影,因为年代久远,石兔的耳朵都磨损了,她抚摸兔头:“我是属兔的,暴露年龄了。”
      白子玉坐在秋千上,用脚踮地晃动秋千:“你现在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雪兔。”
      “你见过雪兔?雪兔长什么样?可爱吗?漂亮吗?”
      “就是块头比较大的野兔。”
      “你讽刺我胖!”
      她绕到后面奋力推白子玉,把他晃得老高,他灵巧地从半空中落地逃跑,两个人追追打打到了机动游戏区。海盗船、旋转木马、云霄飞车、流星火箭、咖啡杯、碰碰车,那些原本缤纷的躯壳蒙了尘,好似一个庞大的废墟,在幽暗的月光照耀下,一个个都像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初雪望着摩天轮发呆:“你听过摩天轮的传说吗?”
      小白摇摇头。
      “传说摩天轮的每个格子里都装满了幸福,所以眺望摩天轮,就是在眺望幸福。”
      白子玉放出的话特别扫兴:“人类就是愿意把自身的美好愿景强加在客观事物上,对流星许愿、放天灯祈福、烧香拜佛,满天神佛哪有这个闲工夫听你们诉苦。”
      “白子玉!”初雪嗔他:“你这个人真的很不解风情!”
      小白推她过去,初雪挣扎:“干嘛啊,又没有电,进去干嘛?”
      “来都来了,坐一下嘛。”
      她被小白塞进一个座舱里,想起以前当小姑娘的时候,也干过在摩天轮升到最顶时许愿的事情,许愿在苍茫人世遇到那个对的人,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可两情相悦这种事情,年龄越长就越难,当年美好的愿望看来终是要落空。
      白子玉在操控台那边不知道瞎摸索什么,初雪正想出来,座舱晃动了一下,接着,她就呆了——整个摩天轮的灯,瞬间点亮,明媚的光线刺破灰暗的夜空。小白跳进正开始缓慢转动的摩天轮。
      “你是怎么做到的?”初雪简直难以置信。
      “和你说过几次了,我的学习能力很强,这种简单的机电原理难不倒我。”
      两人渐渐升空,陆地上的物件越来越小,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在高处就有这个好处,感觉把世界踩在脚下,伸手即可触碰星辰。
      到了半空,初雪才想起来害怕:“这里年久失修,会不会不安全啊?”
      白子玉点点头表示认同:“有可能哦。”
      “可能你妹啊!我就不应该跟你上来,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
      好像是为了响应她的话,摩天轮“嘎吱嘎吱”响了几下,夜风吹过,晃得更厉害,她紧绷着身体,死命抓住窗杆。
      白子玉的声音传来:“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一会就好了。”
      虽然口中骂骂咧咧说这是自欺欺人,但她还是不自禁把眼睛闭上了。
      座舱升到最高点不动了,夜晚静谧如水,四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冷空气和皮肤接触的刺骨感觉,茫茫天地,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地横梗在宇宙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忍不住发出欢呼,一朵硕大的烟花腾空而起,先是紫的花瓣、再是黄的花蕊、白的花丝,像这世间最美最绚烂的空谷幽兰,照亮这个城市,照亮这个夜空,也照亮她的眼。
      烟花前面,是白子玉那张比烟花还要璀璨的脸,他眼里流光溢彩,好像上帝把整个世界最美的风景浓缩在一起,放进了这双眼睛里。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像这烟花一样“嘭”一下绽放,随即烟消云散,就像那只在热带雨林扇动翅膀的蝴蝶,当事人那时并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将引起一场翻山倒海的龙卷风。
      云城不允许私放烟花,这自然是国庆盛典的烟花,等他们下来时还在放。摩天轮后面是一个湖泊,夜色掩映下闪着粼粼波光,湖边拴着小船,不是现在普遍用的那种电动船,是那种最古老的要用手划的木船。白子玉把拴船的绳子解开,初雪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撒开了玩,跟着他上了船。
      一开始小白还没太掌握划船的技巧,要初雪教他,可琢磨了一会就会了,划着桨往湖心亭驶去。
      初雪夸他:“你学得可真快。”
      “不要质疑我的学习能力。”又开始臭屁了。
      “你以前经常带女孩来游乐场吗?”她好奇。
      “没有,第一次。”
      “那你熟门熟路的。”
      “因为我……”
      “学习能力强!”二人异口同声,对望一眼,哈哈大笑,笑声飘荡在湖中,随着涟漪泛远。
      这还是初雪第一次见白子玉笑得如此开怀,他笑起来碧波一样清澈,那笑容从嘴角完美的弧度荡开,漾及满脸,使烟花都黯淡了颜色,初雪拿出相机对着他的脸按下快门。
      初雪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应该多笑。”
      白子玉就盯着她笑,灰色的瞳孔中有温柔的火焰在燃烧,似要把人残存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初雪突然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扯开话题说:“这是我过得最刺激的一个国庆,谢谢你,我给你唱个歌吧。”
      她唱李健的《传奇》: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
      初雪唱歌不算好,但胜在声音柔软,再加上湖中央又有天然的回音,配上这种天籁风格的歌曲,竟然唱得颇有那么点空灵的意境。
      一曲唱毕,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手上,凉飕飕的,洋洋洒洒越来越多,抬头一看竟然是雪花,天上飘雪了,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天啊,小白你快看,是雪花,竟然下雪了,这里可是南方,才10月份,太神奇了!”
      此刻她身处湖心,远处烟花绽放,天上飘着初雪,仿如置身仙境,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风景。
      白子玉也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很诚恳:“我那天没有拿你当挡箭牌。”
      “啊?”她没反应过来。
      白子玉突然揽过她的腰,对着她的嘴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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