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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迟来的花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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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6年10月2日,晴,初雪。
国庆夜的雪震惊全城,云城隶属亚热带,按理说四季温暖,是不会下雪的,有些没离开过云城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雪,这场来得离奇的初雪洋洋洒洒下了几天,秉承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大受欢迎,顿时家家户户外出玩雪,有些家庭甚至把雪人堆在车顶上当作装饰,逐渐演变成一次全城狂欢。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袁初雪华丽丽地病了,重感冒引发高烧不退。
她对外说是国庆夜在庙会着了凉,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她慌乱中推开白子玉,不但没撼动他半分反而自己重心不稳掉下船去,结果还是小白把她捞上来的。
比起寒冷刺骨的湖水,她印象更深的是那个吻,白子玉的嘴唇冰凉,擦过的时候电光火石,有什么东西触电一般在她心里点燃,她因害怕这种未知的感觉而抗拒,却本能地想靠近,又因这种本能而更抗拒,抗拒的不仅是白子玉,更是她心里这种羞耻的想法。
她躺在床上摸摸嘴唇,那日的吻虽只蜻蜓点水轻轻一碰,却似有什么永久烙印了下来,以至于她这几日只要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嘴,脸上就烧得慌,就像看见白子玉坐在烟花绽放下的小船里对自己露出祸国殃民的笑。
祸水!男绿茶婊!公狐狸精!她骂他泄愤。
那晚之后小白的电话她都不接,小白只好改发微信。
“你生气了吗?”
“病好点没有?”
“你已经好几天没来店里了。”
“还在生我的气?”
他的微信每天晚饭后准时到,初雪一律不回,所以有一天他不发了,她心里就七上八下起来,甚至心神恍惚期待了好久。
这段时间丁琛忙着评职称,加之他们酒店厨房扩充,忙得人仰马翻,偶尔抽空来家里看她,给她捎来酒店新研发的菜色,她也食之无味。冯菁和小钱也来看过她,告诉她最近发生的趣事:小白又迷倒了哪个学校社团的女生,以至于她们社团只要搞活动就来订大批的餐饮;冯菁那个大款客户开始对她发起猛烈追求,她在小白和大款,颜值和金钱之前摇摆,难以抉择;最近冰店因为订单增多人手紧缺,高东东趁虚而入,已经明目张胆在店里帮小白打下手,替他跑外卖单,看来离拜师得逞不远矣;小钱又揽了什么活,就等她身体养好开工。
初雪嘴上不问,其实她特别想听到关于小白的消息,她想知道那晚之后他有没有什么不同,有些变化已经悄悄在她心里发生,她不希望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很遗憾,至少从冯菁和小钱的口风里听不出半点异常,小白还是一如既往地受女生欢迎,工作效率奇高,并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自行开发了外卖服务,似乎一切都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产生任何影响,她有时心里恍惚觉得,那一晚烟花下的少年,雪湖上的吻,不过是一场昙花一现的梦。
袁妈妈国庆后没回阳县,留下来照顾生病的女儿,每天熬汤做粥,干活的时候喜欢哼《千言万语》:
那天起,你对我说
永远的爱着我
千言和万语
随浮云掠过
那是年轻时候她和丈夫最喜欢的歌。袁妈妈话不多,女儿大了感情上的事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事无巨细都交待,但到底还是耳聪目明的。白子玉隔了两天又给初雪发微信,手机上显示他名字的时候,她心里凛冽一震,这个名字好像无形中已经和通讯录里其余名字都不一样,划开一条界限了,是禁忌的,那里有未知的世界,因而令她不敢靠近。
他说:“我在你家楼下。”
她不回复,透过窗口见他衣衫单薄瑟瑟站在寒风中,终是不忍,发微信问他:“干嘛?”
他答:“就想来看看你。”
她差点心软,想了半天,还是把原来编辑好的文字一个一个删掉,替换成简短而冰冷的两个字“不用”。
过了半晌,窗下的少年已经走了,她心里空落落的,下午去邮箱收信,看到门口放着药和装在保温壶里去了葱花的馄饨,知道是白子玉留下的。之后几天他都有送饭过来,直到初雪主动给他发微信说:“别再送了,我不想吃。”他才真的偃旗息鼓,再也没了响动,好像两个人之间唯一仅有的一丝牵扯,都被她亲手狠心斩断,可是不斩断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摆在她面前的全是真真实实生活的难题,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梦,她已过了有资格拥有的年龄。
那几日袁初雪心神恍惚,她妈妈嘴上不说,都看在眼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工作?”
她无精打采搅着碗里的粥:“等病好了再说吧。”
“你的病不是早就好了吗?”
她怔了一下,烧前几天就退了,要休养的话这两日也回本了。
妈妈往她碗里夹豆腐丝:“身体上的病容易好,心病不容易好,怕是有心事吧。”
知女莫若母,初雪从小喜欢自己扛事,对家里报喜不报忧,有苦恼一个人闷着,但纵使什么都不说,女儿情绪上的起伏还是能马上感觉到的。
“实在有过不去的事,就和妈妈说,别什么都一个人扛。”
袁初雪点点头,她更不能让妈妈操心了,那时候的她,还相信这次和以前那些无疾而终的恋情一样,不过是成年人无聊的游戏,她也是正常人,也会心猿意马,但现在的她足够成熟去辨认哪些是实实在在的安稳,哪些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火花,已经是订婚的人,雾水桃花怎可撼动命定情缘?那时候的她,还相信自己可以控制心绪,让一切回到正轨。
修养一周后,袁初雪正式复工,帮杂志拍片、替商家拍产品目录、给模特拍宣传硬照,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时间去“冰雪缘”踩点,也不像以前那样会筛选较感兴趣的工作,而是来者不拒。
小钱震惊:“袁姐,你掉钱眼里了吗?”
她回答:“快要结婚的人了不攒点私房钱怎么行。”
小钱对她竖起大拇指,可他没见到奋发图强背后她偶尔失神的样子。
2.
十月下旬的时候,冯菁请了一星期年假,丁琛顺利评下职称,晋升行政总厨,初雪密密麻麻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冯菁提议大伙一起去东北尚志市滑雪泡温泉,她认识那里度假村的老板,可以以很优惠的价格拿到五星级酒店房间,当是给大伙集体休年假,放松放松。
袁初雪和丁琛一对,本来安排小钱陪冯菁,可出发那天到机场才发现冯菁把白子玉带上了。他穿着白色羽绒服,人好像更清瘦了些,眼神却依然明亮。
他和初雪半个多月没见,很自然地上前打招呼:“老板娘你病好全了?”
她微笑点头,两人就再也没有交流。
初雪原本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心里没底,眼神闪躲,没想到竟然落落大方像没事发生过,看来是她自作多情,那天的轻轻一吻对小白这种90后来说,也许只是兴致所至,根本不代表什么。
过安检的时候初雪偷偷问冯菁:“你怎么把他带上了?”
冯菁捋捋刚做的大卷发:“干嘛不行啊?你和丁琛双双对对,就忍心看我一个人?”
“不是有小钱吗?”
“你发烧把眼睛也烧坏啦,小钱的观赏价值能和小白能比?我难得休个年假,当然得带个赏心悦目的游伴啦,再说了,孤男寡女置身荒郊野外,美景加上荷尔蒙的化学反应,很容易滋生火花,所以如果有一天晚上你看我不在房间,记得千万不要打电话找我,别打搅姐姐办正事。”
“那店里怎么办?没人管了,生意不做啦?”
冯菁用无比鄙夷的眼神看她:“袁初雪,你是真掉钱眼里啦,少赚一分钱会死啊,我们不过就出来三天,你连三天假都不愿意给人家放,简直就是袁扒皮嘛,我看你是提前进入家庭妇女模式,蝇头小利都要斤斤计较,况且那点破钱和我的性~福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她刻意着重强调□□的“性”字,获得初雪一个大大的白眼。
上飞机后,冯菁和白子玉坐在前排,初雪和丁琛坐在中间,小钱一个人在后面。丁琛戴着耳机看航空频道的电影,初雪在翻一本时装杂志,前排的冯菁和小白交头接耳不知在热议什么,初雪的座位靠近过道,从她的方位看过去正好能见到冯菁的侧脸,只见她和小白挨得很近,小声说大声笑,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小雪,你吃水果吗?小雪,小雪。”丁琛拿着一碟五颜六色切好的水果,见她没反应又叫了两声。
“噢,我不吃。”她顾着观察前方形迹可疑的两人,刚才没听到。
丁琛叉起一块菠萝送进嘴里:“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看杂志啊。”她装作在看手中的时装杂志。
丁琛把头凑过来:“你看这一页已经很久了。”
初雪支支吾吾,编出个理由:“因为……因为这件大衣很好看,我在考虑要不要买。”
“噢。”丁琛戴上耳机继续看电影,并未多疑心。
飞行中途她去上洗手间,飞机遇上气流颠簸,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伸手扶她,她闻到雪松香气,推开那人的手,他却从后把她抱住。
“你干嘛一直躲我?”
“我没有。”
“你现在就在躲我。”
“你先松手。”
“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不松。”
她挣扎,这时机身猛烈颠簸了一下,两人齐齐倒在厕所门上撞了进去,白子玉跌坐在马桶上,初雪坐在他腿上,这样子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这一幕被来上厕所的小钱看到,他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你,你们……”
初雪扶着门把手挣扎站起:“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随意,我什么也没看见。”小钱捂着脸飘走,那表情就像在说羞死人了我都不好意思看。
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她一下子从白子玉身上跳起来,却起得太猛一头撞上门框,疼得她直飙眼泪,白子玉想帮她揉却被狠狠打手:“滚开!只要一碰上你就倒霉!你就是个祸害!”她恶狠狠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