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逐流》年有余

5、重生

　　陆舟是被一阵极具节奏的音乐吵醒的，他直接下床走到阳台，楼下是小区篮球场，一群衣着鲜艳的大妈正精神抖擞地跳着广场舞。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
　　球场边还有两个大晚上打太极的老头，一串身影滑过，那是玩轮滑的少年们，夜色也笼罩不住他们的青春蓬发。
　　“舟舟啊，你看书看累了记得出来吃西瓜，你姐买回来的西瓜可甜了！妈下楼跳会儿去，你李阿姨新学了一支舞，说好了今晚八点半要教大家的，妈走了啊，没锁门！”
　　陆舟全身颤抖地瘫坐在阳台上，双手紧紧捂住了脸，楼下的歌曲又换了一支，他们似乎又连接了几个音响，明显感觉到广场舞的声势壮大了不少。
　　喧嚣、嘈杂，蝉鸣、燥热。
　　他依旧不敢置信这鲜活的生活气息，可他又无法证明这是虚假的。
　　他说服自己梦境不可能如此丝丝入扣，可转而又自我否定也许这是临死前的记忆倒带。
　　按照记忆中大概的位置，陆舟按亮了房间灯的开关，随后他一眼看到坐在他床上，半裹着毛毯，彻底傻掉了的黑小子。
　　小皮儿？！
　　“舅，外面是丧尸群来了吗？”
　　陆舟奇怪地盯着眼前的黑小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小皮儿在说什么。
　　从头到脚，毫无疑问，是他们陆家的小黑炭。
　　“舅……”自从被陆舟拿石头砸人的样子吓到后，小孩就开始乖乖地叫他舅舅了。“舅，你，”小孩同样把他打量了一番，终于说到，“你变小了，你好白！哇，你的伤口不见了！”
　　陆舟沉默着走过去狠狠掐了一把黑小子的脸蛋，立刻，旋风无敌手和腿就又抓又踢了上来。
　　陆舟在灯光下看着自己手指间黑乎乎的泥泞出了神，才掐了一把，原来那么脏。
　　小孩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当他切实摸到柔软的床铺和毛毯，看到不漏风的屋顶，还有一盏散发着柔和亮光的灯，他直接跳下了床，一把抱住陆舟的大腿，把自己埋了进去。
　　陆舟抱起小皮儿，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小孩抱进了浴室，他有些生疏地打开水龙头，试了下水温，然后劈头盖脸地浇了自己和小皮儿一身。
　　他想：这总该清醒了吧。
　　“舅！”
　　“别动，洗澡。”
　　水冲刷了两遍，黑小子还是黑小子，陆舟视线移到墙角的沐浴乳上，盯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干什么的。
　　他把沐浴乳挤压在手心，有个人动作比他更快，小皮儿迅速地用舌头在沐浴乳上舔走了一大口。
　　“吐出来，这不能吃！”陆舟终于开始把神游的魂魄抓回来了。
　　小皮儿被灌了两杯水漱口吐掉，眼泪汪汪地坐在浴室小板凳上任由陆舟搓澡。
　　“舅，我们在哪？”
　　陆舟停止了搓动的手，淡淡说道：“家。”
　　“骗人，我们是不是死了？”小皮儿坐在小板凳上，玩着从自己身体上搓下来的泥条，手心的圆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知道。”陆舟洗到一半，突然发现泥水没完没了，小皮儿被他搓的白一块，黑一块，红一块，但至少渐渐露出人样了。
　　似乎从来没有看过这小孩的样子，一直都是黑乎乎一个。
　　花了差不多两小时，陆舟终于把黑小子搓干净了，搓干净的黑小子黄黄的，透着明显的营养不良。陆舟用浴巾把小孩一裹，直接塞进了毛毯中。
　　卧室里空调徐徐吹着，室温有点低。陆舟不敢去调遥控器，他怕一动就回到了现实。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问，如果明天醒来还在这里，舅舅再告诉你。”
　　小皮儿点点头，窝进舅舅的怀里，他舒服极了！真的真的舒服极了！
　　清晨的阳光爬上阳台，推开玻璃，跳上了床。
　　陆舟眯了下眼，猛的睁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明显的喜悦。
　　他真的重生了！
　　还没等他平静下来，敲门声响起，像样的敲了两下后，门把一扭动，陆玥推门而入。
　　“还没醒？快点！早餐要冷掉了！等等，你床上有人？”
　　“不是，姐……”
　　“妈！爸！舟昨天带女朋友回来啦！妈！你早餐要多做点！”
　　陆舟开始用食指不停按压太阳穴。被窝里钻出了一个消瘦的小孩，一眼对上了陆玥的大眼。
　　“舅！妈活啦！”小皮儿刷刷下床，赤脚走到陆玥面前，死命盯着她看。
　　陆舟想起当年陆母末世逃亡时保存了一张全家福，原本怕家人走散，可以有个找寻的版本，哪知道是生死之别。后来小皮儿稍微长大的时候，这张照片就被他抢走了，再也没有看到过。
　　“臭小子，叫谁妈呢！”陆玥看着眼前瘦骨嶙峋的小孩，“这是你从哪儿找来的？非洲？”
　　“姐，你先出去，我们马上就下来。”
　　“那快点啊！”陆玥狐疑地不再多问，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这女人是不是我妈？”小孩一直盯着门口，语气却恶劣无比，应该是刚刚陆玥的态度伤害了他。
　　陆舟点点头，斟酌了下，决定和小孩据实以说。
　　“所以我们是回到了过去？”小孩子对于这种超自然的现象竟然没有什么抵触的就接受了，反而兴致勃勃地开始打量起房间的一切来。
　　为什么会重生，陆舟现在毫无头绪，他自己现在是刚毕业的样子，所以他重生回来能理解，可小皮儿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穿越？现在陆舟也不知该如何向小孩解释，只好略过。
　　“对了舅，那我爸呢？”小孩在屋子里晃荡了几圈，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男人在哪？我要打他一顿！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孬种！”
　　陆舟沉默了下，说实话，他对于他的姐夫印象实在少得可怜，他姐是未婚先孕，原本打算等孩子出生再办酒，哪知道末世突降，孩子父亲也联系不上：“你爸在末世第一年就跟我们失散了。”
　　“好吧，看在这女人把我生出来的份上，我就不说出来吓她了，但她现在还不生我，所以她要是赶我出去，我就咬死她！”
　　客厅的餐桌上，几人大眼瞪小眼。
　　陆父、陆母以及陆玥三人瞪大眼瞧着桌上风卷残云般被吃光的食物，一时无言。
　　“舟舟啊，冰箱里还有点包子馒头什么的，要不要妈给你去蒸一点？”陆母心疼道。
　　陆舟稀里哗啦一碗粥下肚，拿过一根油条三两口便塞进嘴里，他吃得有些狼狈，当然比起一旁的小家伙要好得多。
　　“我饱了，给他准备点。”
　　陆舟感受着有些微撑的肚皮，这是多久没有过的饱腹感啊。
　　一旁的黑小子吃着碗里的盯着餐桌上目所能及所有能吃的食物，包括陆母一大早罐在花瓶里的水，黑小子吃太快被噎了，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拿过那个细长的透明玻璃瓶，咕咚咕咚喝光了里面的水。
　　没人来得及阻止他，陆父见了这一幕皱起了眉头，小孩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陆舟看了一眼，只淡淡说了句：“没事。”
　　陆母则觉得心疼。
　　“哎哟，这娃怎么这么瘦？那些挨千刀的人贩子，迟早要枪毙掉！你同学一家也真是的，自己弟弟被救出来了还在国外玩，是多没心眼啊，哪有这么当人爹妈的……小皮儿不要怕，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啊……”
　　“嗯。”陆舟没多解释，越解释编造的谎言漏洞就越多。
　　“婆！”黑小子把一整根油条塞进嘴巴，囫囵咽下，朝陆母嘿嘿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陆父虽板着脸目似嫌弃，但难得没有一大早抱着电视看他的新闻频道，默默坐在小孩旁边，一边皱眉一边帮他拿够不着的吃的。
　　陆玥吃完就上班去了，陆舟想起这是他大三的暑假，这个假期因为找实习单位，他就没出去找一些零碎的兼职做，所以是他难得清闲的假期。
　　“爸，妈，我带小皮儿出去一趟，中午回来。”
　　“……孩子还没吃完呐！”
　　“已经够了。”陆舟掀了掀眼皮，目光淡淡地扫过小孩。
　　“婆，我饱了！”口头上说着饱了，还是塞了一口食物把嘴撑满，随后麻利地爬下椅子，跑到陆舟身边。
　　陆舟回房间拿了钱夹手机钥匙等必需品，出来的时候小孩的目光已经凝在客厅的电视上，陆父假装不在意地调到了少儿频道。
　　“走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陆舟带着小皮儿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身体仿佛由一道透明的影子，随着这些烟火气渐渐凝成实体。
　　红绿灯亮起，人群黑压压一片开始穿过马路，那些奔驰的车辆乖巧地停着……鲜活地提醒着陆舟这是一个有规则的世界。
　　小孩紧紧拉着他的手，一声不吭，亦步亦趋。陆舟知道，他在害怕，这是一个他全然没有见过，只存在大人们口中的理想国。末世出生的孩子从来不会相信大人的这些匪夷所思的幻想。
　　天很热，可对陆舟和小皮儿来说，经历过末世年的暴晒，这片阳光，甚是温和。不过陆舟还是给小皮儿买了一杯冷饮，服务员看着这个瘦黄的小孩，不由得多加了几勺料。
　　小孩虽然很干净，但饥黄的面孔，瘦削的身材，实在让人喜欢不上，只是那双凹陷的显得更大的眼睛，看什么都好奇，会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丝……最多一小勺珍珠那么点的同情。
　　陆舟没在意众人怀疑的、探究的目光。他从街边的商店给小孩买了几套换洗衣物，说起来小子一大早光溜溜的跑进餐厅把陆父陆母给吓到的事还没找他算账。
　　现在小孩身上穿着的是陆母深藏的小陆舟的衣服。陆舟看一眼那粉嫩色镶着白色花边的上衣，就僵硬着脖子转回头，绝不承认这是他当年穿过的衣服。
　　陆舟去了很多他曾经熟悉的地方，他没有去想未来，那些失去色彩的日子似乎被他强制地封存在记忆深海里。
　　小孩一杯甜甜的奶茶喝了整整一上午，小心翼翼，珍惜万分，一粒珍珠要嚼烂了才下咽。
　　“砰！”
　　一声巨响在马路上炸开，惊呼声此起彼伏。
　　“出车祸了！快报警，不不不，叫救护车！”
　　“天呐，车子都变形了，人不会当场没了吧？”
　　……
　　陆舟眉头深锁，他想起来大三暑假那年好像也看到了一起车祸，当时他还二话没说直接冲过去救人了，在他把车里的人拉出来没多久，车子又砰地起火，熊熊大火直接吞噬了变形的车辆，他背着人转头目睹了这一幕，一阵后怕。
　　既然知道车子后续会起火……
　　陆舟依然默不作声地跑了过去。
　　末世年的人命不值钱，可这个年代……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