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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   是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又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于萧瑟西风中,遇荒村旧店,小桥流水;于夕阳傍斜处,看枯藤老树,飞鸿雪泥;漫漫风尘里,蹇驴嘶,而人断肠,遂叹华发早生,不觉悲泪纵横。

      易轻尘于失王兴华二十六年九月初三日,生于元国云州东篱,是云州长史易唯公之子。

      易唯公膝下有三子,然而皆不成气候。伯子为商贾,一去楚地,再未回还,是为不孝;仲子为铁匠,几濒牢狱,无谋生计,亦为不孝;尤其第三子——易轻尘,虽洒脱倜傥,俊逸如风,然放达率真,清静无为,更是成为了易唯公眼底心中最大的不孝。“不孝,不孝,皆为不孝。”每当有人对他提起易轻尘,易唯公更是怒不能胜,骂道,“不孝子孙,晦我门楣!”而当易唯公看到那幅“东篱渔家图”,虽看得出这画作隽逸不俗,但一想到易轻尘恃才傲物,不入仕途,于是特地将其在易轻尘面前撕得粉碎,硬逼他进京应试,参加科举。

      延富元年,英王即位。易轻尘则迫于父命,终于赴京赶考。侯试期间,暂住在香山红叶寺。暮鼓晨钟 ,古刹青灯,易轻尘辗转难眠,苦闷无着,遂借一叶扁舟夜游江月,想到远走他乡,不知何期归去,更添惆怅;恍惚间又见江枫渔火中伊人模样,遂寄愁心于往返南北的鱼雁,聊解相思。留有词云:断肠雨,花辞树,烟草风絮春已暮。衣带缓,空长叹,相去天涯万里路。雁未还,明月闲,彩笺尺素寄何处。枫叶丹,对愁眠,遥夜孤灯不相负。莫道蓝桥碧海销魂,休问朱阁绮户谁度。有恨千千结,思尽寸寸灰,自是别离苦。

      延富二年,易轻尘的策论以清新洒脱的文风,获得主考官暨当朝宰相司马空的赏识,入榜三甲。因有恩师司马空的照扶,易轻尘的仕途自该平步青云,然而师徒二人极其避嫌,怕招惹他人非议,司马空只推荐易轻尘到地方任职。易轻尘才华横溢,自然不少遭人妒忌,然而他在地方任职时极其自律,廉洁奉公,万事以百姓为先,口碑极好,颇有政绩,终得英王赏识。延富五年,易唯公病逝,易轻尘还乡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奉命还朝。此时,震动朝野的黄良变法开始。易轻尘的许多师友,包括当初赏识他的司马空在内,因与新任宰相黄良政见不合,被迫辞官。

      朝野风云诡谲,易轻尘眼中所见,已不是他二十岁初踏仕途时那般安定。

      延富十年,易轻尘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被革新党及英王几度驳回,因无法施展抱负,忧愤难盛,便于一日酒后,在红叶寺院外断壁之上挥笔作画并题词,道:“天宫地府同混沌,王侯将相断轩辕。” 黄良本就对易轻尘妒火中烧,此刻有了把柄,急忙将易轻尘的过失上奏英王,“狂妄自大,莽撞无礼,对帝不忠,死有余辜。”易轻尘遂被囚于乌台。延富十一年,被囚禁一年后,易轻尘幸得司马太后和朝野多位元老援救,才得以从轻发落,被贬为云州太守。易轻尘看透宦海浮沉,终得解悟,于是敛尽锋芒,低调处世,勤恳为官,世称易太守。

      永贵二年,英王驾崩。易轻尘上书朝廷,欲辞去官职,后被明王批准。易轻尘漂泊官场二十余载,终于回归故里,以东篱作为自己的终老之乡。

      易轻尘一路踉踉跄跄回到东篱,然而,乡音已改,儿童不识,平生亲友半零落,家中亦是门可罗雀。漏断人静,惊魂梦醒,思无所归,这才想起多年前有一仙友归隐于休与山中,遂取了当年那幅幸免于难的《百花嘉会图》,又挑了几坛陈年酒酿,匆匆赶往梓里去。

      却说,易轻尘当年金榜题名后,曾特地托付友人携书信去东篱寻白家,不日后,友人携书信完好而归,道那白家已音信全无,不知所踪。

      易轻尘自难相信,所以特地趁了闲暇回到东篱,所寻仍然无果。他已然到了适婚年纪,都城自有名流权贵托媒人给他说亲,他皆一一婉拒。易唯公则更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骂他不孝。他也尽数忍了,就是不娶。待至而立之年,他已几经宦海浮沉,遍体鳞伤,他常道:“自保尚且艰难,何以齐家。”家中族人无奈,遂无人再去催他,易唯公也开始心疼他,死前遗愿便是想要他有个体己的身边人。

      再说,这梓里虽属云州所辖,但数年来他也未曾得机会来此地,自是人生地不熟,一时无处落脚,然而,梓里百姓却皆知他的名号,稍一寻问,便热情地为他打扫出一间闲置住处,又送来许多野味浆果。

      又是难眠之夜,他回味着梓里乡亲的热情与家族亲友的冷落,开始观照反省自己的半生,后又有倥偬一梦:于田园院落里,有一树桃花,夭夭灼灼;于云遮雾绕处,有九天神女,言笑宴宴;于风影婆娑中,有世外仙翁,颜若渥丹;有梅樱桐楝,琴棋书画,更有日月星辰,诗酒花茶。忽而,于千岩万转后,迷花倚石,平步升云;又于青冥浩荡中,摧眉折腰,魂悸魄动;再看烟涛微茫里,云霞明灭,万事东流;可叹金银珠玉,霓裳羽衣,难敌明枪暗箭,尔虞我诈。

      窗外明月依旧,花香混着酒香飘进窗棂,在这香气里他竟然得以安眠。黎明时分,他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坦然安定。

      易轻尘很快便融入了当地的生活,与当地乡亲一起耕田养蚕,酿酒捕鱼,从此,笔墨纸砚不再是吟风弄月之物,而是化作犁锄耧耙,于田间地头,书画耕耘,却也从其中自得几分乐趣。易轻尘听取了许多当地老农的意见,每日辛勤劳作,收获颇丰。

      田间水畔,山野集市,农民渔父,樵夫商贩,谈天说地,笑论古今,可不拘礼法,可酩酊大醉,短短两载,他已如若重获新生一般。

      易轻尘活得愈来愈自在,愈来愈洒脱,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候。他还被梓里的乡亲父老尊为先生,平时若谁家中有小儿女读书不惑了,就会去请他指点指点。

      一日,易轻尘又被宁家老翁邀到十里飘香做客,他与宁老很投脾气,宁老还曾想着要收他为义子,但又想到易轻尘曾尊为云州太守,实为不妥,想法遂作罢。宁老的孙女初长成,出落得亭亭玉立,素日也常得易轻尘点拨,与易轻尘亲近,宁老心思又生,可怜孙女幼年父母早亡,遂想让孙女拜易轻尘为义父,不料,却被孙女驳了回去。

      宁老不解,道:“平日里这易太守也没少指点你吧,他与咱爷孙俩又亲近,可怜你自幼失亲,他又半生未娶,丫头你若认了他做义父,便是咱这梓里的一桩美谈啊!”

      孙女无奈叹息道:“祖翁莫要再操这闲心了,咱这小门小户的,人家易先生可未必瞧得上呢,莫要让易先生为难了,再者,先生曾说过,于这梓里,他只是暂住,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话说回来,这边陶华和黎烟来至东篱寻这易轻尘,打听之后,竟得知他已去了梓里。

      黎烟道:“你这位情主倒是通透。”

      陶华道:“他若通透,早该悟了,何需你我守了他这些年?”

      黎烟笑道:“与我又有许多干系?他的情根大半是你种下的,人间有一句俗话,正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陶华叹道:“皆是一时无心之过,我自会保他度了这劫难。”

      黎烟转而又道:“你留司香一人在那梓里,不怕平添什么事端么?”

      陶华答道:“一切皆由命数,若生事端,我自会与她共同面对。”

      黎烟不解道:“你我仙格皆不属司命所辖,何来命数?”

      陶华漠然道:“你竟忘了那灵河畔三生石了么?”

      黎烟不语。

      陶华冷冷道:“我等虽已成仙,却仍有生死劫数?缘因天地之间还有情,欲二字,无论神仙,凡人,妖魔,鬼怪,无一能幸免,仙人虽不会轻易束缚于世俗生死,但常常也有因情灭,因欲毁,形神俱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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