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披星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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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错事了吗？！”
……
“你没有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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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猛地挣扎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下一瞬脑中突然晃过一片沉重的浑浊之意。他连忙撑着身子在墙边倚了好半晌，才渐渐缓过劲来，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极致的黑暗，四周无论何处都没有哪怕一丁点光亮。他见状顿时极轻地皱了皱眉，微动了动右肩伸出了手指，想要放到眼前晃一晃。然而只不过伸出来几寸，手肘便立刻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嘶——
尖锐的疼痛叫他顷刻便怔了怔，然而下一刻浑浊的脑中却突然涌上一阵久违的清明，他才猛然回忆起来……
自己似乎已经被关在这里很久了。
起初被关进来的时候他还不太适应，也不甚明白姬无夜竟然不杀他不打他，却将他关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时间长了才知晓，将他不管不问地关押在这牢狱里，才是更深重百倍的折磨。
这狱中没有光亮没有实物，从头到尾只独他一人，相伴的也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整个房间的长度大概不足六尺，宽度甚至连两尺都不够，伸手只微微朝上一触更是立刻便会触到顶部。而他唯独可以做到的两个动作，则只有坐着，和跪着。
连平躺和转身都成了奢望。
在这片空间里听不到滴漏的声音，也不知道白天黑夜，因为最开始是被打晕了丢进来的，所以连身体对时间最基本的感应本能也失去了作用。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摸着脉搏计算一下过去了多久，可是当数字越来越大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变得越来越差，有时甚至连方才刚数过的上一个数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而等到再后来，就更是干脆忘得一干二净了。
期间外室里偶尔会有人来为他送饭，递来的方向是在他右肩靠左处的石砖正后方。
最初送来饭菜时他还试图攻击过墙外之人，然而狭窄的砖孔里透不进光，他盲目地伸出手去便也什么也摸不到，只空荡荡地扫了一圈之后又被人蛮横地塞了回来。
接着便响起了看守那人带着瓮瓮鼻音的喝声:“安分点！”
他却不依，只仍旧执拗地伸手出去与那人扭打着，然而最终却发现始终没有逃离的机会，半晌之后才收回双手缓缓沉默了下去。
而对于那人送来的食物，他原本是不怎么肯相信的，然而转念想到姬无夜既要折磨自己，定然也就没了使毒的必要。那么为了能够勉强维持体力，他也必须得来者不拒地吃了。
只不过在第一日里与那人挣扎扭打了许久之后，肩侧长砖被再次推堵合上，在他大睁着双眼思考逃脱之法时，却猛然发现头顶轻飘飘划落了一样物品。
他伸手蹭了蹭，发现那是一片轻羽。却又与寻常鸟羽不同。因为正中央处的软管是硬的，其中锋利非常，甚至险些划伤了他的手指。
是羽刃。
……
而外间食物送来的时间也很不固定。
开始时大抵十几个时辰会送一次，到了后来，其间间隔较之先前却越来越长。上一次送来东西大约已是十数日之前，而那时他却已经疲弱到连伸手去拿木箸的力气也没有了。
然而奇怪的是，却依旧好端端地活着。
“哒哒。”
寂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张良便蓦然转头朝右侧看去，果然没过一会儿，那里便有一块砖被朝外抽去，接着熟热的饭菜便被递了进来。
张良看着那饭菜怔了半晌，许久之后外间似乎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又在墙上敲了敲，他才微睁着眼回过神来。旋即缓缓朝那碗碟处伸手过去。
“现在……”咀嚼间他微抬了抬眉目，想要说点什么。
“闭嘴。”门外那人立刻瓮声瓮气地打断他，语气里有些清冷的傲气。
张良闻言怔了怔，沉默了片刻，便安静下去没再说话。
小半刻钟后他用完了膳食，墙外那人便哼了一声将碗碟收了回去，接着堵上那块移动砖板便要离开。
而熟悉到令人绝望的黑暗瞬息扑面而至，心底猛然升起巨大的恐慌感，无端的窒息刺激之下，他突然猛地伸手费尽全力地抵住了那块硬砖，旋即沉默忍耐了许久，才如爆发般极低地唤了一声:“等等。”
外面那人的动作轻不可察地停了停。
“白凤公子，”他便立刻接着方才那一句话说了下去，“现在是夜晚还是白昼？”
那人没有回答他。却也没有离开。
“那……换个话题，”张良顿时自嘲般地笑了笑，皱了皱眉道，“请问，良被关在此处多久了？”
又是一阵沉默，墙外的人依旧不予作答。
张良轻叹了一声，继续换话题:“那么……能问问，你们究竟给我吃了什么吗？”
依旧沉默。
“好吧，那……下一顿吃食是何时呢？”
沉默。
“可以给点光吗？”
沉默。
“或者软席也行？”
沉默。
“公子能给点反应吗？”
始终沉默。
……
喋喋不休地说了半晌，张良说得都有些气喘了，那人的嘴却还是像上了锁一般怎么也撬不开。
——难道真的不行么？
张良轻皱着眉无奈地叹了叹。旋即启唇无羞无赧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那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嗯……良若想出恭，可以出去吗？”
砰——
硬砖被堵上了。
接着墙外便传来那人离开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张良始终倚在冰冷的墙面上，将右颊严丝合缝地贴在粗糙的泥石之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于是一切重归死寂，他又开始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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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不知岁月流淌，他被束缚了自由随意丢在这偏小一隅里，五感五识尽丧，极致绝望的孤独中只有这一人。
他开始来来回回地昏迷又清醒，有时甚至睁着眼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清醒着，睡着了做着的梦也仍旧是一片漆黑。
偶尔也有意识完全清明的时候，他便硬撑着身子摸索着将手扣到了脉搏上，不再为了计算时间，却只是为了证实自己还依然顽强地活着。
而大抵是连脉搏的跳动都不那么可信了，他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却只数着过了一日。
于是“第一日”里，他开始无比努力地，想象着一些过往里极度欢快的故事。
“第二日”里，则开始诵背那些向来视若性命的策论。
“第三日”里，开始默默回想诸国天下纵横交错的舆图。
“第四日”里，开始细数年少之时胡闹犯过的恶事。
“第五日”里……
“第十六日”……
“第二十七”……
……
他终于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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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
不知又过了多久，黑暗里突然又毫无征兆地响起沉重的敲击声，他便猛地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然而许久没有进食积累下来的沉重疲惫之感，却叫他连区区一个转头的动作都做不了。不过长久不曾听到除脉搏与心跳以外的声响，这巨大的惊喜感也令他几乎刹那便眼底泛了光。
他正想费力张嘴回应一声，然而下一瞬，右肩倚靠的那面墙上却骤然一声闷响，然后“轰——”地一下，猛地朝外倒了去。
巨大的烟尘顿时冲天而起，而在那乱迷人眼的恍惚中，他却突然看到了黑暗中一丝极淡的亮光。
猝不及防。
下一瞬他连忙伸手想要去触碰，却猛然身体一僵，直直便朝外栽倒下去。
电光火石间斜前方突然伸来了一只苍白余骨的手，险而又险地在他腰间极轻地扶了扶，然后将他推向了墙上倚住。
然而本就是极轻柔和缓的这几个动作，他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身体却依旧承受不起，皱着眉倚在墙上喘息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而待到脑中清醒过来的刹那，他却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猛然抬头看了去。
入目便是一个身穿黑斗篷，浑身裹在黑雾里的人。
他正皱眉回忆着自己何时何地见过这个人，却见那人突然将那只苍白余骨的右手举起到头顶，沉默地停顿了半晌之后，突然毫无征兆地摘了巨大的兜帽。
然后露出了一张苍白青涩的少年的脸。
接着他嘴唇开始翕动颤抖，似乎是想要对他说话。然而又大抵是许久不曾开过口的缘故，竟说得一字一顿的，道:
“哥、哥，我、来、救、你。”
——我来救你。
张良顿了一瞬，泪水骤然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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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那一年黑暗里斩岳捭阖而来的那个少年，那个他日常抱在手心里的孩子。
彼时身披漫天星火而至，或成为他一生里，最大的救赎。
作者有话说第78章 披星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