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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樊氏兄弟 ...

  •   决定之后,韩非便牵着张良顺着田埂一路走着,打算顺着心情随便挑几位农夫问问。
      这农舍村庄里的风景极好。他们脚下的田埂间泥泞小道阡陌交通,一旁田舍里还有一排排风格各异的农舍,再加上仲秋时节处处可见的海棠花与桂花,给人别具一格的感受与体验。
      韩非拉着张良晃悠悠地朝前走着,一面走还一面时不时侧头点评道:“子房,你看看这家农舍,建筑形式上南高北低,窗户还高得遮了大半阳光,诶呦这么看去院子里似乎还晒着谷米……啧啧,倒是馊了没有啊?”
      张良轻咳了一声,并不打算接话。
      韩非倒是不在乎他搭没搭话,而是昂着头自得其乐地继续点评下一家道:“子房,你再看看这家农舍。看院墙虽然看不出有多豪华,但你瞧这门外墙上搭了一根长穗子,说明这家主人是个女儿家,找的是上门夫婿。那么得要是多有钱才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上门啊?”
      说着就莫名兴奋起来,拉上人就要朝前去,“走走子房,我们就去这家问问罗敷的事情……”
      张良闻言又轻咳了一声,侧头睨了他一眼才幽幽开口道:“农舍间的女儿家能够找到上门夫婿,固然有家里富裕的缘故。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家女儿必然生的花容月貌……所以韩兄当真是去问话的?”
      “天地良心!!”韩非见状立刻高喝起来,将空着的左手举到额际信誓旦旦道,“为兄当真只是想问个路而已!!”
      张良便轻哼了一声,又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才转头到田间寻着一个农夫问了两句,回头来主动拽着人便朝着一个方向赶了过去。
      韩非被他拉着朝前走着,心里偷乐得不行,嘴上却不满地哼道:“子房你干嘛?你要带为兄去哪儿啊?为兄可还要去问话呢!这荒郊野外的人伢子那么多,你身手虽然好却也双拳难敌四手,这么越走越偏僻若是着了道可怎么办?你莫不是想着将为兄扔给……嘤?”
      张良顿住脚步回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韩非乖乖闭了嘴。
      张良见状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眸间闪过不自觉的笑意,拉着他继续朝前走着,嘴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解释道:“良方才去问了那位大伯,他说这片田舍的舍长家就在前面不远处。”
      说话间他们拐了个弯儿,张良便指着前方不远处海棠花开的最艳的那棵树下的农舍道,“喏,便是那里了。”
      韩非见状便不再胡闹,眯着眼由着他拉着朝着那间农舍走了去。
      他们走到农舍门前的时候门正好打开,接着里面走出来了一位大汉,大汉手上提着一把板斧,见到他二人便挑了挑粗眉,用质问的口气道:“你们是何人?”
      韩非见状便肃了面容,顺手抚了抚衣袍,摘下腰间的司寇印章沉声道:“大韩司寇韩非,查案。”
      那大汉既作为舍长,定是有些见识的。他先是看了看韩非手上的司寇印章,接着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腰间的公子印玺,下一瞬立刻毫无二话地倒头朝地上拜了拜,低声应道:“公子只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良见状便在一旁笑了笑,上前一步扶起大汉道:“问话而已,不必拘束。大哥怎么称呼?”
      大汉不敢叫他伸手来扶,忙收了手应了一声:“禀公子,小人樊田。”
      “哦,这样啊。”张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口道,“那良便唤你樊大哥吧。”
      樊田闻言心里哼了一声,暗道这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嘴上却是忙不迭接口道:“都依小公子的。”
      说着迅速将板斧放到了一旁地上,转而朝二人请道,“既是问话,二位请随小人进门来吧。”
      张良闻言侧头看了韩非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转头朝樊田应了一声道:“那便叨扰樊大哥了。”
      樊田家入了门来与从外面看着大有不同。
      这院子墙角处种了一溜的金菊,西面还单开了一小块花圃,似乎才刚过了花期,叶子都还绿着;正南面向阳处种了两棵海棠树,看起来似乎比外面那棵繁盛得多;树下还窝着一堆黄毛的小鸡仔,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抢谷米吃,一副安乐得不行的模样。
      张良在一旁看着看着,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便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而一旁韩非则是侧头看了看他似有些沉醉的神情,不自觉柔了目光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才转头开始询问樊田道:“樊舍长知道罗敷吗?”
      樊田虽没想到二人说的问话竟是有关这个,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知道。她是村口罗婆婆家的闺女。”
      韩非点了点头,又道:“舍长能否同非讲一讲你知道的关于罗敷的生平之事?”
      樊田闻言点了点头,理了理思绪便开口道:“罗敷姑娘于先王二十年生,四岁上丧了父,由罗婆婆一手操养长大。她从小就很孝顺,六岁便能搭灶做饭给婆婆送去田间,而且能够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并能自学针线女红,从来不必婆婆操半点心。”
      心下将樊田口中的罗敷与现下七公子府里的七嫂田湘做了做对比,韩非顿时点了点头,启唇道:“继续说。”
      樊田“喏”了一声,又接着道:“罗敷十三岁时我们舍里来了位先生,似乎是被追杀到此处的。那先生怀抱着一个娃娃,还带着一箱书简。有一天他抱着那娃娃出去了一趟,便再也没有回来过,那箱书简便成了舍里的财物。
      “但是书简固然贵重,却没有多少人看得懂。罗婆婆稍微识点字,便把书简搬回了家,抽着空便教教罗敷。所以罗敷那姑娘不仅孝顺,而且知书达理温柔典雅。尤其她脾气还好,笑起来的时候像百合花儿似的,好看得很。
      “但是姑娘学识虽是有了,可惜眼界也变得极高,一直没能找到称心的夫婿。直到五年前死于那场天降大灾,就匆匆了结了一切……”
      韩非听罢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又似想起什么,蓦地抬头问道:“舍长亲眼见过罗敷的尸体?”
      樊田点头道:“千真万确。”
      张良也在一旁垂头思索了片刻,旋即皱眉道:“可是罗敷姑娘不是被天雷劈过之后又被大火烧死的么?身上皮肤必然焦烤变黑,又如何能确定是她,而不是身材相近的旁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樊田却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红了脸。九尺高的大汉垂着头忸怩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那日小人正想同罗敷姑娘表白心意,于是从她家后院的墙上爬了上去……结果眼睁睁看到了那一幕。”
      “什么?”张良闻言蓦地瞪大了眼,有些嗔怒道,“那你为何不救她?”
      “小人救不了啊……”
      樊田摇着头苦笑起来,挠着头道,“天雷降下就是一刹那的事情,紧接着姑娘身上瞬间就起了滔天大火。我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找来了最近的水源,一边找水还一边扯着嗓子高呼救命……可是谁斗得过那样的天灾?我冲进院子去的时候姑娘已经烧得……不成样了。”
      韩非闻言紧皱起眉来,凝眉看了樊田一眼,好半晌才轻哼了一声,却是笑道:“舍长好口舌,怕不是颠倒黑白?!”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来,鹰隼般的目光直直望到樊田眼底,“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刚要去告白,罗敷便被大火烧死了?怕不是你告白不成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起了杀意烧了姑娘!”
      说话间韩非一步步逼近,嘴上字字诛心地道,“正巧那日天气阴沉打了雷,你便想着反正也没有旁人看见,干脆直接造谣说是天降灾祸,便可完全将自己抽身出去。更叫罗敷死了也仍为千夫所指,也好报了你心头之很……是也不是?”
      樊田闻言却蓦地涨红了脸,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猛地站起身来,不顾尊卑地指着韩非的鼻尖道:“你少血口喷人!!我樊田光明磊落,好歹叫你一声大人,却这样颠倒黑白!!”
      韩非却依旧黑着脸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樊田见状顿时就怒了,张口就骂道:“什么狗屁的朝廷官员?!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老子喜欢罗敷姑娘到至今没娶亲,难道还会发癫疯去害她不成?!你这……”
      “樊大哥,”他骂到一半却被一声含笑的唤声打断,侧头看见张良正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朝他说话,温温暖暖地道,“樊大哥莫生气了,韩兄是在激你呢。”
      樊田闻言蓦地怔了怔,连忙使劲一扭头回去看韩非的神情。旋即便看到后者已经收了那一副吓人的威慑面孔,正言笑晏晏地朝他拱手赔罪道:“抱歉了樊舍长,方才非不得已而为之。实也是查案所必需。”
      樊田肚子里还气得不行,但对着这么两张笑脸也说不出什么话,只得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张良见状抿唇轻笑了笑,旋即敛了笑意又郑重地重复问了一遍:“所以樊大哥是万分确定罗敷姑娘必定是死了的?”
      “万分肯定。”
      “如此啊,”张良点了点头,又躬身朝樊田礼了礼,便想要告辞了,“那就……”
      然而话说到一半却被一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声音打断了。
      “真的有客人!”那人高呼道。
      张良闻声便循着来处望了过去,入眼便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虎头虎脑的青年。那青年看起来似乎刚及冠不久,还不习惯头上多样东西,时不时伸手上去挠一挠。
      樊田见了那人首先便是上前拍了一脑瓜子,接着絮絮叨叨骂了几声,大意是学个打铁都不好好学成天往着家里跑。
      那青年立刻便挠着头不依不饶地对嘴道:“我哪有天天|朝家跑?哥你净喜欢在外人面前挤兑我!而且今天是师父叫我回来的,他说家里来了客人,让我来说几句话!”
      樊田闻言又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才歉意地回头看了韩非和张良一眼,无奈道:“小弟樊放,叨扰二位贵客了。”
      韩非笑着摇了摇头,张良在一旁眯着眼开口笑道:“樊大哥不必介意,无碍的。”
      樊田见二人没有生气,正松了一口气时,却听他那惯常说话不带脑子的弟弟突然跳到前面说起话来:“就是你们两位吧?我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了,叫我同你们说,罗敷姑娘的死亡确实与我大哥无关,却是与五年前邻庄的一位叫田湘的姑娘有关。”
      “什么?!”
      韩非和张良闻言双双怔住,一并侧头朝他看去,眼里俱是满满的震惊。
      原本他们均以为田湘此人并不存在,而只是罗敷假死之后嫁进七公子府所编造的姓名。
      可是自来了这樊姓舍长家里,不仅罗敷的死亡变成了千真万确之事,连田湘都成了真正存在的人,完完整整地推翻了他们之前的猜想。
      但是韩玥和那位婆婆既将田湘唤作“罗敷”,说明他们是认定了她的。退一步来说,就算韩玥认不出来那日桃林里见过的人和多年来与他同塌共枕的人是谁,但是那位婆婆呢?
      正如她自己所说,难道做母亲的在没有疯癫的情况下,真的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么?
      沉默思索了许久后,韩非开口道:“田湘此人真的存在?”
      “那可不?”樊放迅速点着头道,“那田湘家在外地,五年前惹了人遭了大祸,一夜之间所有的亲人都死光了,就她一人逃了出来。于是她便一路女扮男装有惊无险地逃到了邻庄,借着家里留的信物寻到了亲戚。”
      他说着侧头看了樊田一眼,昂着头接着道,“这一点我们农舍里的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大哥。”
      樊田见状点了点头。
      张良便疑惑地询问道:“那这又与罗敷有什么关系?”
      樊放闻言先是将手放到唇边“嘘——”了一声,晃着脑袋朝四周看了几眼,回身关上了院门才又回来接着道:“我师父说了,这事儿有点玄,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
      韩非眯了眯眼没搭话,倒是张良“嗯”了两声,给足了他面子。
      他便得意洋洋地接着道:“据说那田湘找到亲戚在邻庄住下之后,第十日上时,却突然发起高热晕倒了。醒来之后顿时性情大变,从一个草莽村女突然变得知书达理温文善意起来,还连自家亲戚都不认得,直说自己不叫‘田湘’,而是叫‘罗敷’……
      “邻庄里谁不认得罗敷啊,本来以为她是胡说八道,但是后来看到她的行为举止之后却越发深信不疑,顿时就害怕了,觉得她是被鬼魂上身了。
      “因为更奇特的是,邻庄和我们农舍里的老人们后来核实之下,发现田湘晕倒的时辰——竟然恰好就是罗敷死亡的同一时刻!!所以他们当即觉得再耽误不得,于是迅速确定了要把田湘给烧了!!”
      张良闻言蓦地瞪大了眼。
      樊田却是在一旁抬手给了樊放脑门一巴掌,嗤道:“胡说八道!这我作为舍长怎么不知道?!”
      樊放顿时捂着脑袋哼道:“我也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你打我做什么……这当然是因为鬼怪之事做的隐蔽,你我小辈又怎么会知道?!”
      “别胡闹,”韩非却在一旁皱着眉斥了一声,命令道,“接着说。”
      樊放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凶巴巴的韩非才接着道:“后来事情不知怎么被罗婆婆知道了,然后她就拼了命地要护住田湘,说她的女儿不是不详之物。于是在我们不清楚事实的旁人看来,就觉得她是疯了……”
      “再后来呢?”韩非又道。
      “再后来?”樊放皱了皱眉,“再后来田湘不是嫁进七公子府了吗?这就是完整事件了呗。”
      韩非听罢却皱起眉来,眉角简直快皱成了山丘,他沉默了一瞬又问了句:“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樊放昂头想了想,旋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答道:“好像是叫松什么子的……记不清了,嘿嘿。”
      什么松子的此人并不认识……韩非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张良在一旁听完整个事件的经过之后,虽然觉得这样玄之又玄的解释确实能将前后所有的线索串接起来,却总还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怎么都不太对劲。
      正巧此时身旁兄长询问了他一句:“子房你怎么看?”他立刻便摇了摇头。
      韩非见他摇头之后顿时笑了笑,连皱起的眉头都消减了些,嘴上也带了些笑容,道:“恰好,移魂转世死而复生之事……非也是不信的。”
      说着便牵了他的手,朝樊家兄弟认认真真地道了谢,转头回去村口牵了马朝着新郑奔了回去。
      “非有一些事情需要迅速赶去紫兰轩确认确认。”将张良抱在怀中时他低头哼了一声,“今日便先不偷桃儿了。”
      张良闻言凝眉应了一声,道:“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樊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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