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穷凶极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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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聪明，”姜氏笑了笑，又道，“但是半年前破‘鬼兵劫军饷’一案时，你关在大狱中的安平君也依旧被墨鸦杀死了。”
说着她侧头看向头顶用铁栏杆封住的高窗，阴沉着脸又道：“人进不来的地方鸟兽却进的来，羽毛可以飞过的地方都可以见缝插针……我还不够安全。”
所以这是要寻求完全的庇护咯……韩非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立在一旁的张良思考了片刻，眯着眼朝姜氏笑了笑：“可是侧夫人高洁，看起来并不像是贪生怕死之辈。”
姜氏闻言却是轻笑了笑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他二人开出条件。
狱内顿时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之后，韩非才终于点了点头，朝着她承诺道：“好，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护你周全……”
“不，”话说到一半却被姜氏开口打断了，她摇着头笑道，“不需要护我周全。”
韩非顿时皱了眉：“那你究竟要什么？要王位还是要储君？”说着自己却先轻嘲起来，“那些东西非可是挤破脑袋都拿不到的。”
姜氏倚着铁制的栏杆笑了笑：“不要王位也不要储君……只是若我不幸死了，我要和韩玥同葬王陵。”
“同葬王陵？”张良闻声愣了愣，道，“你知道的，只有身为正室，才能拥有与王族棺葬同穴的权利。”
“当然知道。”姜氏却镇定地点了点头，“但是一朝死去万事皆空，我却仍希望能在黄泉地狱守他一路……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找上你们。”
韩非将二人的谈话听在耳中，在一旁皱着眉权衡了片刻，才点头答应道:“便依你。”说着却皱了皱眉，又道，“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好好活着，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连想要活着都办不到。生命是极宝贵的的东西。”
姜氏闻言却没有接口，而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知道这短短一日之内，九公子是怎样看出来我的求助与暗示的。”
韩非想了想，点头道:“因为你的求生欲很强，意图也足够明显。”说着话侧头看了看她的双手，“你的拇指与食指关节处没有茧子，没有常年使针留下的痕迹；你的手背与手臂颜色一致，说明你没有戴手套的习惯；昨日你讽刺七嫂时故意将手放到了子房眼前……”
说话间他回头看了身旁的张良一眼，见他眯着眼冲自己笑了一下，便又笑着扭回头去接着道：“……就是希望我们能注意到你不是凶手的事实。”
姜氏闻言阴沉着脸笑了笑，倚着栏杆道：“的确如此。”
韩非看了一眼她面上明显与情绪不符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你急迫地想要证明你的清白，但是你的所作所为——从你前夜里与七哥吵架到后半夜他无故枉死，再从一开始你拒绝查看七哥的尸身到后来无缘无故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又从你在非的问话下前言不搭后语明显做贼心虚的表现来看——无一不在证实着你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可我明明不是。”姜氏道，“我说过，即算是死也绝对不会杀他。”
“所以非注意到了你身上深刻的矛盾感，”韩非笑道，“你成功了一半。”
说着话顿了顿，韩非想了想又道：“其实不妨来做个大胆的假设，假设你当时并非真的不愿来看七哥一眼，而是有人逼着你留在你的后院中，故意想要人为地将疑点引到你身上去，好让非将你捉拿归案。
“但是你却很聪明地将你不能来到前院的信息通过‘内宅妇人不便抛头露面’一语传递给了管家七叔，再由他转述于非和子房，借着我二人的怀疑和通传，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到前院，不顾再顾忌那个人的禁足之令了。是吗？”
姜氏侧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韩非见她不作回答，便勾着唇笑起来继续道：“若是基于这种假设的话，你前后所有自相矛盾的做法就都解释得通了……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个逼着你禁足后院的人……究竟是谁呢？”
说话间眼底闪烁起妖冶的光芒，韩非轻仰着头眯了眯眼：“所以昨夜夜探七公子府的我，就在你的安排下见到了姬无夜，是吗？”
姜氏闻言蓦地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甚至连她眉间的郁气都冲掉了些，她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掌道：“聪明至极。”然而赞了一声后却突然话锋一转，沉声道，“这可都是你猜出来的，我一个字也没有说。”
韩非眯着眼“哦？”了一声，嗤笑道：“不打算彻底背叛姬无夜，难道你还想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姜氏轻扬了扬下颔，却是自嘲道：“我留什么退路？不过是身后还有一个贪生怕死卖女求荣的家族罢了。”
“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会重情义。”韩非点了点头笑了一声，旋即又道，“那么现在，你该说说清楚了吧？”
姜氏闻言极轻地哼了一声，沉默了小片刻，才敛了眉目缓缓开了口：“我嫁入七公子府五年有余……”
“等等，”她刚开了个头韩非便蓦地开口打断道，“听起来怎么感觉你是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姜氏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不耐道：“你听是不听？”
“听！听……”韩非歉意地笑了笑，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希望故事能尽量简短些，非和子房可是很忙的。”
姜氏又瞪了他一眼，才复又开口接着道：“我嫁入七公子府五年有余，但是在那之前却被培训了近十年。培训的内容是怎样‘阴沉地笑’、‘阴沉地哭’、‘阴沉地说话’、‘阴沉地动作’……我在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审美和喜恶的时候，就已经被迫着习惯了要做一个阴沉可怖的人，要喜欢沉重的黑色、喜欢用蟒蛇一样的长鞭……诸如此类。”
韩非闻言忙不迭地点着头：“哦哦哦，怪不得怪不得。”
姜氏如鹰隼般的目光顿时阴沉地扫射过来，冷笑道：“怪不得什么？”
韩非见状连忙一缩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哈，继续。”
姜氏看他一眼，冷着面孔将目光收了回去，复又倚到栏杆上道：“一切的起因就是昨夜我故意让你偷走的那份协议，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正常人家收义女哪里会连族章私章都一并盖上？那其实是姜氏氏族将我卖与姬无夜做棋子的协议。
“而我作为棋子唯一的用处，就是要尽量地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恶人，以便往后有一日对姬无夜真正有大用处的将棋出了事，好将我这枚废物推出去做个替罪羊……所以，五年前，我被送到了韩玥身边；而现在，我被推了出来。”
“你是说……”韩非闻言皱起眉来。
“是，就是你猜的那样。”姜氏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双手把着栏杆定定地看向他，“我要保护的那个人，你唤她作七嫂，而韩玥，将她唤作‘罗敷’！”
“……罗敷？！！”
一旁沉默地听了半晌的张良闻言蓦地惊呼出声，下一瞬却迅速伸手捂住唇道：“她不是死了么？”
姜氏愣了愣，皱眉道：“张小公子认识这个名字？”
韩非闻言皱了皱眉，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蓦地迸发出极度深邃刺目的光芒，侧头却朝姜氏微笑道：“啊，那人无关紧要，你且接着说吧。”
姜氏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别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姬无夜处心积虑要护住的人，必然是对他有大作用又作恶多端的人，难道不该是杀害韩玥真正的凶手吗？”
韩非闻言却是皱了皱眉，道：“姬无夜同你透露过你要护着的人是七嫂吗？”
姜氏怔了怔，摇了摇头。
“那你查证过杀了七哥的人是她吗？”
姜氏又怔了怔，咬着牙又摇了摇头。
韩非顿时轻嘲般地笑起来：“那么七公子府上那么多人，你又如何能确认杀人凶手就是七嫂呢？”
姜氏闻言蓦地怔在了原地，好半晌没了动作。
“你在妒忌，”韩非轻笑着道，“你被妒忌心蒙蔽了眼，所以你恨她，想置她于死地。”
“我没有……”姜氏突然伸手捂着脸摇头否定道。
“期望没有吧。”韩非闻言轻叹了一声，走近了几步道，“但是我还是看不起你。”
姜氏没有答话，而是依旧闭眼轻摇着头。
韩非见状却是没有丝毫的怜悯，而是启唇继续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他说着话嘴上极轻地笑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又接着道，“因为你连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护不住，还口口声声说爱他。那么，这样的爱该是有多廉价？”
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倚着石柱立在一旁的张良，待看到他眼里流露出微不可查的不忍之意时，才顿时抿着唇又轻笑了一下。下一瞬眼角眉梢却都染上了暖暖的笑意，然后眯起眼缓缓地开了口，面容上似镀了光：
“我若是有所爱之人，”
他笑着道，“则必定会将他视若掌珠，呵之护之，珍之重之，以心血养之，毕性命念之。我愿给他举世无双的珍宠，我愿奉他登顶举世难寻的风光。我愿为全天下死，却只愿为他一人生……”
“你懂吗？”
姜氏蓦地怔住，连动作都似乎忘了。
韩非见状却一丝目光也不愿再留给她了，而是转身执起身旁少年的手，温柔至极地朝他道：“我们走吧，子房。”
张良被他这突然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愣了愣，顿了一瞬才顺从无比地将手放到了他手中，任由自己被拉着朝外走去，嘴里只疑惑地问了一句：“我们去哪里……韩兄？”
去成亲！
……
……就好了。
韩非撇着嘴干巴巴地想着，腹诽完了才回答：“去一趟北城门外的农舍。”
“去看那个婆婆？”
“嗯。”韩非点了点头，“顺便去看看那个传说中‘罗敷’被天雷烧死的院子。”
张良闻言正想要说什么，却蓦地听见身后姜氏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呼起来，声音里满是愤懑与绝望。
“我将他当作我生命里的阳光！！”
她嘶哑着嗓音大哭起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他！！”
“可是他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为什么要同田湘离开？她必然会害死他啊！！他那样好的人，田湘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他……”
“是。我姜维漾苟活那么多年的确合该穷凶极恶！
“可是我何曾真正做过什么恶事？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肯相信我？……韩玥，韩……我也曾不止一刻地后悔着那日没能救下他，”
“可是……”
“我也需要被救赎啊！！！！！”
！！
张良听到这里时猛地顿住脚步，下一瞬猛然拽住韩非的衣袖想要转身。
“韩兄……”他皱着眉急切地恳求身侧兄长，眼底不自觉泛起泪光。
“别去，”韩非却狠下心拉着他停住了脚步，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别去……她现下心有死意，哭喊出来或许会好很多。”
“可是……”张良却依旧执拗地想要转身回去再看一眼。
韩非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将人按回了自己怀里，沉默半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用下颔抵着他的额尖说起话来。
“子房，”他道，“你还不明白吗？除了她自己谁也救不了她。因为她的救赎——
“已经死了。”
张良闻言猛地怔在原地，下一瞬眼泪蓦然汹涌地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说第60章 穷凶极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