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沉暗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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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与张良回到九公子府后，没待休息片刻，便先将在姜唯漾房中拿到的那张薄娟拿出来仔细研究起来。
那娟上的内容很少，能一眼便看出是一份协议，条理也十分清晰，言语上更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韩非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好几遍，才侧头询问张良道：“子房，你看出什么异样来没有？”
张良闻言摇了摇头，道：“这协议上的文字意图相当明确，具体是有关‘姬无夜将姜唯漾收为义女’一事，末尾还加盖了姬无夜的个人私章和姜氏氏族族章，证明了事件的权威性与有效性……看起来所有环节都无甚错漏。”
说着微红了脸，又道，“韩兄，良愚笨，什么异样也没有看出来。”
韩非闻言却是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左肩，一脸高深莫测地道：“没看出来就对了……”
“嗯？”张良侧头询问。
韩非见他看过来了，顿时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接着道：“因为非也没有看出来啊哈哈哈！”
张良：“……”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皱了皱眉正待要说话，却蓦地听闻外间侍女扣了扣门扉，轻飘飘地询问道：“九公子，张小公子，麟儿小公子吃完奶了，今夜还同您二人同眠吗？”
张良闻言眉眼瞬间便舒展开来，立刻抬高了声音应了一声：“劳烦姑娘了，现在便将麟儿送进来吧。”
侍女“诶”了一声，便转过屏风走了进来，垂头将麟儿放到了他身侧的榻上。
张良见状便侧头朝麟儿伸出双手，笑眯眯地哄道：“今夜良儿哥哥同你非哥哥都不在府中，麟儿有没有听话呢？”
麟儿闻言立刻转着眼珠子滴溜溜地点头，顺着他伸出来的双手爬到了他怀中，将小脸紧紧地贴在他胸膛上，然后“啊啊啊”地叫了几声。
张良便眯着眼笑起来，点着头道：“很听话啊，那可真乖。”
二人这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看得身旁的韩非直心酸，他立刻便瞅了一眼扒着张良衣襟眨巴着嘴笑得香甜不已的孩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转头询问侍女道：“怎么麟儿现下精神这样好？今日亥时我同子房离去后他睡过觉了吗？”
侍女立刻垂眸恭敬答道：“睡过，麟儿小公子自公子二人离去后便开始入睡，统共睡了小半个时辰。”
韩非闻言又哼了两声，侧头戳着麟儿的腮帮子道：“你倒是会打算，之前睡够了，晚上可劲儿折腾我们是不是？”
麟儿流着哈喇子一巴掌将他的食指呼到了一边，昂着头又开开心心地“啊”了一声。
韩非见状简直恨不得拎着他的后领将他丢到门外去，却碍于张良还在一旁看着不好动作，只好咽了一口气又哼了一声，扭头继续询问道：“那麟儿睡觉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在身旁守着呢？”
侍女闻言顿了一瞬，似乎在思考怎样回答，片刻之后才道：“小公子睡的小靠隔板很高，再怎么翻身也是摔不出去的……”
“所以是没有守着是吗？”韩非打断她的辩解。
侍女见状以为韩非发了火，顿时双膝一矮跪到地上求情道：“九公子，九公子……婢子也不是故意……”
“无妨，”她话说到一半韩非却突然眯了眯眼，语气满不在意地朝她笑起来，温了声音又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记得以后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麟儿才好，绝不能留他一人独处。”
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也包括他睡觉。”
他说这话时怀中张良的孩子眸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暗色，没有被任何人发觉，迅速便又隐了去。
侍女闻言顿时轻舒了一口气，飞快地点了点头，旋即福了福身迅速退了出去。
韩非见侍女带上房门离开了，便同张良净了手足，抱着麟儿重新爬到了榻上。期间他还抽空在麟儿的小嫩脸上死皮赖脸地亲了几下，于是果不其然收到了麟儿冷着脸送来的几个无情的大巴掌。
张良被二人逗得轻笑出声，旋即伸手将麟儿抱到软榻中间躺下，顺手挠了挠他的胳肢窝，似漫不经心地道：“天黑了小孩子就不要朝外面乱跑了啊……你非哥哥总是为你好的。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既是被认作了家人，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麟儿呼在韩非脸颊上的小手蓦然微不可查地一僵。
韩非却似没有发觉一般，笑眯眯地寻空在麟儿脸上又亲了一大口，才转身吹了烛火，就着极淡的月色翻身上榻，将他们二人一同揽入了怀中。
“睡吧。”将薄被拉来盖到三人身上后，他微笑着道。
张良“嗯”了一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对了韩兄，那现下人证物证俱在，明日便差人将姜氏捉去关入狱中么？”
韩非闻言却是笑了笑，黑暗里一双眸子似发着光，道：“关自然是要关的，不过还要看怎么个关法。”
张良沉眸思索了片刻，便点了点头笑道：“但怎么说大狱都是安全的，还是保险一些为好。”说着顿了顿，将被子朝麟儿身上拉了拉，又道，“虽然想不出别的用处，但良总还是觉得那薄娟只作物证用，大抵是糟蹋了。”
韩非闻言轻笑了一声，伸手朝他眉上揉了揉，见那里果然皱成了一团，便稍稍用了用力，带了点强硬的口吻道：“不许想了。夜已经很深了，今日折腾了那么久，难得麟儿又善解人意不闹腾，睡了吧。”
张良只稍稍沉默了片刻，便在黑暗里眯着眼笑起来，点头应道：“好，良不想了。”说着话呼吸便沉了下去，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韩非见状也很快睡了过去，二人的呼吸一起一伏一高一低，在黑夜里显得极端的静谧安宁。
而处在二人怀抱正中的孩子却蓦地睁开了眼。
……被发现了。
孩子在极深的黑暗里睁着澄澈干净的双眼这样想。
这二人真是天底下绝顶的聪明，与他们相处时，哪怕只有一个很小的细节他没有注意到，也一定会被识破穿帮。
而且他是怀着邪念而来，与他们的相处简直更是累的发慌。
然而现下这绝顶聪慧的二人就毫无防备地躺在他面前，只需两剑……不，一剑，他就可以杀了他们。
而远在将军府中的姬无夜大抵也不会想到，当初设计下的这个名为“匿麟”的计划竟会这样成功。因为他不仅打到了敌人内部，还成功地打入了敌人怀中。
……这么讽刺。
思考间孩子翻了个身钻进了身旁少年怀中，毫不犹豫地将屁股对向了韩非，想着今夜跟着二人出去跑了一夜也很累了，便砸吧着嘴沉沉睡去。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寂静中响起一声极淡的叹息，叹息里的后半句话却如同呓语般沉入了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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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卯时初韩非便醒了，收拾妥当之后去上了早朝，朝会结束后立刻又便赶去了官衙，然后叫上了一群巡捕赶去七公子府捉人。
他到的时候韩玥的灵堂内傩师正在跳灵舞，田氏携着一众家眷跪在一旁软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正一面抹泪一面同身旁侍女哭诉，看起来伤心的不行。
韩非朝田氏招呼了几声，又执了香在韩玥灵前拜上，接着便转身大张旗鼓地吆喝着众人去后院打算将姜氏捉拿归案了。
巡捕得令呼啦啦地围了姜氏的别院，他便亲自走进院内去给姜氏上了镣铐。
姜氏见状却不吵也不闹，自始至终都懒洋洋地倚在院外的石柱上，看着他拿镣铐过去了便十分顺从地伸出双手戴了上去，还十分自觉地将脚镣也套了上去，态度良好得简直与昨日判若两人。
不过韩非却一点儿惊讶，只是看着姜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收押姜氏的整个过程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用到便结束了，田氏也恰巧在此时被侍女搀扶着赶了过来，待见到被套上手铐脚镣的姜氏时她蓦地一愣，迅速扭头就朝韩非询问道：“九公子，姜……姜妹妹犯了什么罪？竟要劳烦你亲自来抓她？”
韩非笑了笑，着人押着姜氏便朝大狱方向走去，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弑夫、杀人、七出……七嫂你问的是哪一个？”
田氏闻言蓦地愣在原地，泪水倏地就涌了上来，不一会儿就湿了眼眶。
韩非见状不由得轻叹了一声，示意巡捕先押着人朝前走着，自己则放慢了脚步走到田氏身边安慰道：“七嫂莫要难过了。法无不明，法无不度，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做的恶自然要她自己来承担。”
田氏沉默了良久，才气息弱弱地辩驳了一句：“可是公子，这偌大家宅中，奴却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啊……”
“关于这一点非也十分抱歉，”韩非闻言轻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但是还是要说一句：从今往后，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七嫂。”说着话便不再停顿，迅速上前回到了队伍前端。
余光瞥见田氏几乎哭成了泪人的模样，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却依旧片刻不停地押着姜氏回了大狱。
他们回去大狱的时候是尽量循着人少的道路走的，所以一路也没有惊动多少人。回到狱中时已是巳时末，韩非先着人将姜氏关进了提前下命准备好的牢房中，接着抽空去了一趟自己的司寇衙，打算换一套待会儿审讯用的官袍。
而待他一推开门时，一眼便看到了正倚在他的办公案前笑呵呵地望着他的少年。
这种满满的忙完回家有良人等着的即视感……还真是奇妙，韩非想。
“子房昨夜便没有回去丞相府，今晨竟也不打算去一趟，这是想要被张丞相狠狠责罚一顿吗？”思考间他关了房门，顺手脱了朝服搭到一旁席上，边找着官服边侧头朝少年道。
“那自然是去了的啊，”张良倚在案上用上嘴唇卷着毛笔，含糊不清地回答，“祖父还笑眯眯地留良吃了早膳呢。”
还留了早膳啊……看来张丞相对子房留宿九公子府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韩非点着头想，嗯，这是个好事。
他正思考间却听张良突然唤了一声，然后嘟嘴卷着笔伸手朝屋内西侧的小柜顶端指了指，提醒道：“韩兄一会儿审讯要用的官袍在那个柜子的最顶端，被几份卷轴压着呢。”
韩非顿时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然后迅速顺着他的指引找到了衣服三两下套到了身上，待整理好了衣上皱褶才笑眯眯地朝他伸手道：“为兄整理好了好了，子房过来，我们走吧。”
张良闻言迅速将嘴上的毛笔捋了捋毛放回了笔架上，伸手搭上了兄长伸出来的手跟着他走了出去。
司寇衙距离关押姜氏的牢房隔了大半个牢狱的距离，韩非和张良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他们到的时候看到姜氏正倚在牢房的铁门上同狱卒唠嗑，只是眉目间浓重的阴沉感和面上灿烂到令人发指的笑意叫人看起怎么都觉得满是违和感。
而且看起来她的聊天技术很不错，那几个狱卒都围着她听得津津有味，期间还频频点头显然是乐在其中，连他们二人到了都浑然不知。
张良见状顿时轻咳了一声。
那几个狱卒闻声不耐烦地回头朝二人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不行，连忙迭声认错然后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韩非却没有理他们，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今日一大早起就奇怪得不得了的姜氏身上，轻笑了一声开口问道：“这房间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可还满意？”
张良闻言看了那牢房一眼，发现确实像是特地准备的。那房间内部和周围的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机关，连牢门也是铁制的，看起来就算姜氏一手银针长鞭使得再好，若是没有插上翅膀也飞不出来。
当然，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姜氏听了韩非的话点了点头，阴沉着脸笑着道：“很满意。”
韩非瞥了一眼她的面色，却是“啧”了一声道：“‘很满意’的表情可不是你这样的。”
姜氏不置可否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声音淡淡地道：“反正我是习惯了，你随意。”
韩非闻言顿时又“啧”了一声，干脆绕过了开头的问候和打探，直接了当地道：“这里很安全。”
“所以？”姜氏挑着眉用眼神作出询问的姿态。
“所以，作为合作者应有的态度，”韩非沉了语气肃然道，“你总该告诉我真正的事实了吧？”
姜氏愣了愣，下一瞬蓦地展颜笑了起来，上挑着眉尖昂首道：
“你很聪明，韩九公子。”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沉暗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