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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黑白美人 ...

  •   “九公子,张小先生,”七叔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恭敬地道,“七夫人田氏和侧夫人姜氏到了。”
      张良闻言立刻侧身看了韩非一眼,见兄长朝他点了点头,便立即转身将仵作留下的笔记收到了怀中,又伸手拿了布帛下藏着的一样东西,才接着朝外间应了一声:“七叔辛苦了,韩兄与良这便出来。”
      七叔在门外“诶”了一声,便自觉退了开去。
      张良闻声便又看了兄长一眼,然后才率先走了出去将门推开。门后薄帘轻卷,他歪头探步出去,立时便瞧见了庭院中一前一后立着的两位美人。
      靠前些的美人温婉柔弱,看起来如菟丝花一般,身着一袭素白衣衫,外面罩着一件梅红色的轻薄长裘,裘衣上绣着妖灼的桃花,尽管未及深秋的天气还不是很冷,但她怀中已经抱上了暖手的银炉。
      而站在红裘美人身后的那位则是一袭玄色长裙,眉目间有些刻薄和不耐的意味。她腰间挂了一条一看便不像是装饰的长鞭,正侧着头皱眉朝身侧的侍女说着什么,余光似乎是瞧见了少年在看自己,便冷冷地朝这边扫了一眼。
      张良被她那一眼冻了冻,立在门口沉眸思索了片刻,便先朝前方的白裙美人走了过去。
      “七夫人安。”他道。
      七夫人田氏是韩玥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眉目温婉清丽柔弱,从来视她的丈夫为天。张良记得她这辈子唯一强硬过的一回,便是当初嫁给韩玥的时候。
      当年韩玥为她力排众议非卿不娶,而她则是顶住了来自韩王和姜家共同的压力,几乎是以飞蛾扑火的姿态舍弃一切嫁与他为妻。好在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日子过得极为潇洒,除却被姜家强硬塞进来了一个侧夫人以外,神仙眷侣也不外乎此。
      所以被韩玥保护得极周全的田夫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极幸福的女子。
      但是现在,她的天亡了。
      张良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像菟丝花一样需要缠绕大树才能生存的夫人在这之后当如何办,但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忍,便轻叹了一声接着道:“节哀,夫人。”
      田氏闻言朝他笑了笑,但是笑得很勉强,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张良目光朝七夫人面上掠过,转而落到了她捧着暖炉的手上,那双手手背白净细腻,手掌从他这个方向看去不太清晰,但却似乎能够看出来上面有些茧子,有点儿粗糙。
      那或许是她年少尚在民间时做活留在手上的痕迹,张良想,但是在嫁入七公子府的这三年来,依着韩玥对她的宠爱与在乎,想来她的手上必定是十指不沾春阳水,那么再重的茧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该快消干净了,又为何还会那样难看?
      如此思考了片刻,张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上前几步朝七夫人道:“夫人似乎有些体寒,如今仲秋不到便用上了暖炉……可请大夫瞧过了没有?”
      田氏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近日没有心情。”
      “这可是不行的。”张良侧头想了想,又道,“夫人若是不愿看御医的话,良倒是稍稍会一点医术。恰好韩兄在里间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不如顺带为夫人瞧一瞧吧。”
      田氏闻言看了他一眼,便迟疑地将捧着暖炉的左手缓缓地朝他伸了过来。
      张良见状目光里闪过一丝隐蔽的情绪,便伸手取出一张薄帕覆在掌上,正待要将七夫人的左手接过来,却被斜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打断了。
      “好姐姐,”手的主人一脸阴冷的笑意,挡住了田氏伸向张良的手,哼笑着嘲讽道,“夫君这才亡了不到六个时辰,你便想勾搭别的英俊少年郎了?”
      田氏闻言脸色“唰”地白了下来,轻声辩驳道:“我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你没有?”姜氏连声轻笑起来,涂着深色花纹的指甲在田氏手背上极轻地划过,见惹的后者一阵轻颤了,才冷着脸继续笑道,“你那颗肮脏不堪的心里在想着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张家小公子这样翩翩的少年郎,也是姐姐这样人老珠黄的人能肖想的?”
      田氏听到她的话,方才苍白的脸色又被气得绯红起来,带着些怒意清喝道:“姜唯漾!!你不要欺……”
      “嗯?”姜氏眯了眯眼打断她的话,“我才没有欺人,你可是畜生不如的品种呢。”
      田氏抬手指着姜氏,向来的温顺却叫她说不出半句失礼的话,只气怒不已地斥了一声:“你闭嘴!!”
      姜氏却毫不在意地打掉了她举起的左手,轻笑着凑到她耳畔说话,话音却大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诶~,”她道,“姐姐可莫指我。万一指的我怒了,那现下夫君亡了,谁也护不得你……”
      一句话直把田氏气得要哭出来。
      张良在一旁看着二人越闹越过,想想似乎还是自己惹出来的祸事,便退后半步打算朝二人规劝规劝,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却威严无比的声音。
      那声音道:“七哥尸骨未寒,二位嫂嫂这么自甘堕落,竟是在他的魂魄面前唱傩戏呢?”
      张良闻声蓦地转身,看见从书房里间推门揭帘而出的韩非,立即便唤了一声:“韩兄?”
      处理韩玥出血量的破绽竟这么快?
      韩非见少年望向他,便轻笑着点了点头,转瞬却又立即敛去笑意看向田氏与姜氏,皱起眉道:“非今日不过奉着兄弟情义来看七哥这最后一眼,但好歹是个外人,棺椁头七送魂等事一概不知……七嫂先前晕了便晕了罢,但此刻既已醒来了,难道不该想想怎么处理后事吗?”
      忽然被指言的田氏闻言蓦地愣了愣,片刻之后眸中续起翻腾的泪意,旋即朝韩非矮身一福道:“奴知道了,这便去迎……棺椁。”话一说完便迅速转身朝正北方向的正厅走了过去。
      姜氏见状朝田氏袅袅娜娜又病怏怏的背影哼了一声,然后迈步就要朝韩非和张良身后的书房里走,却听见身侧的人蓦地唤了她一声。
      韩非见她装作没有听见,上前一步接着唤道:“侧夫人请留步。”同时张良忽地闪身朝前带上了房门。
      姜氏见二人是铁了心不让她进去了,便干脆地转身回来,一脸不耐地道:“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要见韩玥呢。”
      韩非却对她的语气不甚在意,而是微笑着承诺道:“必定会很快的,非统共就只问四个问题,还请侧夫人务必如实相告。”
      姜氏闻言拍着身侧的围栏,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韩非见状才笑着眯了眯眼,看了看她周身奇特的装扮,挑眉道:“侧夫人使鞭?”
      姜氏轻哼了一声,嘲弄道:“这么粗的鞭子还要明知故问,难道我拿它来绣花?”
      “哦,那倒肯定不是。”韩非笑了笑,似不经意地询问道,“那若是在鞭尾上绑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侧夫人用鞭子将它甩出去之后,到底能造成多大的破坏力呢?”
      “毁了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不在话下,”姜氏侧头睨他,“怎么?”
      韩非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接着道:“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的精准度如何呢?”
      姜氏看他一眼,倏地警惕起来,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韩非拍了拍手,轻笑着比划了一下道,“非只是想啊,若是将长鞭换成细线,长剑换成银针,那么依夫人的破坏力和准确度,是否就足够……杀死一个人了呢?!”
      姜氏听到此处蓦地抬头,阴冷的目光几乎凝成实质:“你怀疑我?”
      张良听到此处倏地侧身挡到了韩非面前,左手微张护住兄长,右手则按上了腰间凌虚,全身绷紧地看着她。
      韩非看了看挡在他身前的张良,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将手虚抚上他的肩头,待感觉到他的脊背不再那么僵硬了,才转头继续朝姜氏道:“如何不能怀疑你?”
      “我没有杀他。”姜氏的脸色几乎沉如锅底。
      韩非看她一眼,道:“你昨日才刚和他吵过架。”
      姜氏冷着脸皱眉道:“那是常有的事。”
      “但是你是他昨夜里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那只是明面上,”姜氏嗤了一声,“杀手杀人会像我这样敲锣打鼓的告诉别人我过来了?”
      “那或许就正是你混淆视听的办法呢?”韩非笑了笑道。
      “照你那么说可以,但是尸体的僵硬程度不吻合。”姜氏皱眉辩驳道。
      “哦,是吗?”韩非闻言轻笑起来,沉默了一瞬才接着道,“但是,侧夫人,我似乎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告诉过你,韩玥是怎么死的吧?”
      姜氏闻言蓦地一怔,然后猛地瞪大了眼。
      韩非轻拍了拍张良的肩头示意他让开,然后便负着手一步一步地朝姜氏走去,嘴里轻笑着缓缓说着:
      “七叔说过,自七哥薨了的消息传出来后,侧夫人就以‘内宅妇人不便抛头露面’为由,从始至终并未抽身前来看过。方才你要推门进去也被非拦了下来,那么这样说……侧夫人并未仔细看过七哥的尸身,是也不是?”
      姜氏沉着脸不说话。
      韩非继续道:“你虽未看过七哥的尸身,但是想必却早就听到了府中下人的口口相传,所以必定能知道仵作验出来七哥是被人割喉而死的。那样大的伤口必定是利器而非细小的针具所能为。但是方才非提到绑着细线的银针时,你却立刻便反应出来我是在怀疑你。
      “你虽然足不出户,但却知道导致七哥死亡的真正原因其实并不是那脖颈上狰狞可怖的伤口,而是心脏处微不可查的针尖大小的刺穿伤。那伤口由飞针刺穿而入,由长线拉扯着银针撤回而造成,所以反复摩擦之下较寻常针口略大些,才能被我发觉。
      “但是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内宅夫人却又是怎么知道的?!那必定是因为你才是真是杀害了七哥的凶手……是也不是?”
      姜氏闻言脸色“唰”地白了一片,旋即轻闭上眼低声道:“你没有证据。”
      韩非挑了挑眉,道:“你承认了?”
      姜氏摇头,苍白得过分的脸上满是阴冷之意,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杀他。”
      “然而你的手在颤抖。”韩非提醒道。
      姜氏听到这句话突然猛地睁开了眼来,费力地将颤抖不止的双手覆到脸上,深呼吸又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像是爆发一般嘶吼起来:“我没有杀他!!就算我恶毒至极我也不会杀他!我爱他!!”
      韩非闻言沉默了一瞬,眼中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接着轻笑了一声,道:“那你的爱可真廉价。”
      说着转身执起始终站在一旁的少年的手,朝他笑了笑,带着他朝着七公子府外走去。然后似不经意地朝姜氏抛下了最后一句话道:“证据嘛,罪犯总不招认,那才会有用。”
      换而言之,若是罪犯招了罪,证据便用不着了。
      由着兄长牵着朝前走的张良刚一想通兄长这话中的前后逻辑,立刻便感觉感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了上来。
      ……是要用怎样残忍的办法,才能让抵死不认的罪犯经受不住认了罪?
      张良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牵着他的韩非立刻便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立刻便侧头小声询问道:“吓到你了?”
      张良抿着唇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韩非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却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待走出了七公子府,韩非才举起食指放到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他得意道,“非骗她的。”
      张良闻言默了默,顿时决定短时间内不想理人了。
      此时候在门外的九公子府管家一见二人走了出来,便迅速将马车赶到了二人面前,然后放下脚蹬让二人坐了上去。
      而待上了车后韩非才发现自己似乎将子房惹生气了,才立刻凑到他身旁巴着他坐着,接着眼巴巴地补救道:“非当然是骗她的啦!若是那样做了,岂不和屈打成招没分别了么?非怎么可能那么残忍,你说是不是啊子房?”
      说着见张良心情似乎好些了,立刻又再接再厉道:“非说骗她自然是吓她的,《孙子兵法》云:‘攻心为上。’而且你瞧姜唯漾方才那副‘天下老娘最大’的样子,直看得非……终于决定了要不得已而为之啊……”
      噗。
      张良终于崩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伸手在怀里掏了掏,自觉地转了另一个话题道:“这是之前仵作藏在布帛下面的东西,良见他在验查笔记上做了暗语提示,似乎是从韩玥手中取下来,特地留给我二人的。”
      韩非点了点头,将那东西接了过来,入手便是一片冰凉之感。他垂首瞟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冰晶一样的物品,通体呈晶蓝色,顶端穿了个孔,牵了根蓝色的丝线,丝线上还缀着莹白色的宝石,整体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而晶体内部隐约可见,还雕着米粒大小的“阿榛”二字。
      “阿榛是谁?”张良突然开口询问道。
      韩非摇了摇头,道:“不是七嫂,我记得她还是女儿家时的名字不叫这个。但也不太可能是侧夫人。”
      张良沉默了一瞬,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对了韩兄,仵作还特别强调了一下,这东西在七公子手中握得很紧,他几乎都要将七公子的手指掰断了才将它从里面取出来的。”
      韩非闻言皱了皱眉,将下颔倚到他肩际,若有所思地道:“案情很复杂啊……看来今晚有的忙了。”
      “嗯?”张良颇为疑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夜探七公子府。”韩非眯着眼笑起来,“看为兄带你捉妖怪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黑白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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