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韩玥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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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张良闹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将人哄着抱在怀里倚在小靠上睡着了，韩非才轻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将下颔抵在他发顶，想安静地同他一起睡一会儿。
然而他才躺下没半盏茶的时间，突然却被前院传来的吵嚷声惊醒了。
他皱了皱眉正要斥责几句，却蓦地想到了怀中熟睡的少年，便改为动作极轻地抽出枕在他颈下的手，迈下小靠放低脚步声朝前院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身后的少年还是被吵醒了。
“韩兄，”张良迷蒙着眼半支起身，微仰着头看着他，“出什么事了么？”
韩非见自己即使这么小心也还是将人吵醒了，便轻叹了一声重新走回到小靠前，旋即朝他缓缓伸出手道：“看来是出了挺大的事，平日里他们不会像这般大声喧哗的。”
张良闻言轻应了一声，使劲眨了眨眼使自己看上去精神了许多，才自觉地将手搭到他伸出的右手上，神情恍惚地跟着他走去了前院。
他们甫一打开连接前院的院门，便瞧见殿前整整齐齐地跪了一片人，无一不是举袖掩面哭的凄凄惨惨的模样。
张良乍一见到这场景立刻连瞌睡都醒了大半，瞬间便回过了神来，接着便看见跪在最前方的管家沉默地上前了几步。他见状顿时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必然会对当下的朝堂造成巨大的冲击。
果然，下一瞬管家便颤抖着双唇张了张嘴，尽量平静了声音朝他们开口道：“公子、张小公子，七公子他……薨逝了！！”
张良猛地瞪大了眼，目光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下一瞬他蓦地扭头去看身旁兄长的反应，立刻便瞧见了他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神色。
“这不可能。”
沉默间韩非却突然厉喝了一声，接着还没等张良反应过来便放开了他的手，迅速朝着府外跑了去。
骤然被放开的左手使张良无端愣了一刹，下一瞬却立刻转头朝管家吩咐道：“九叔，备马车。”
管家得令迅速点了点头，唤了跪在院中的众人起身，飞速地朝他们下达了系列指令，几乎半柱香的时间都没用上便备好了马车。
张良见状便朝众人道了声谢，转身衣袍一撩跃了上去，指示车夫道：“朝七公子府走。”车夫闻言一甩马鞭便将马匹调转了头，待走到噙凤街岔路口时，他想了想又出声道，“从左侧走，走小巷近道。”
近道地势比较窄还比较颠簸，但车夫也没有多说一言，只是沉默地调转了马头，加快了马鞭的挥舞速度。
张良在车厢内被颠的东倒西歪，顷刻之间额上就多了几个大包，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叮嘱着车夫道：“快些，再快些。”
车夫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公子，这样的路若是再快车会翻的。”
张良闻言摇了摇头，起身站到车门处，为了稳住身形将右脚卡在了车辕与车身之间，然后揭起车帘道：“你且继续加速，良看着就行。不会出事的，相信良。”
车夫转头看了他卡在车辕处的右脚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咬牙又加快了挥鞭的速度。
张良见状迅速伸手捏紧了车身，用劲之大几乎要将木制的车框捏碎。他沉默地注视着前方，片刻之后又闭上双眼仔细听了听，待听到了几条巷外传来的熟悉声响，才拍了拍车夫的左肩道：“好了，可以慢一些了。”
车夫闻言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若是再以这样的速度多行几步那这车铁定翻了，手上却丝毫不敢含糊地驭马将速度调得慢了一些。
接着他张了张紧张得发紫的嘴，正想说同没什么架子的张小公子说两句话缓解一下情绪，却见身后的小公子突然如风一般朝他身侧掠了过去，下一瞬便带了一抹紫色的身影跃了回来。
然而因为马车在疾行，若是直接窜进来必定会撞得粉身碎骨，小公子回来时便带着人跃上高墙用着轻功追了几步，待与马车速度持平了，才一个翻身以极度刁钻的姿势跃进了车来……那动作的危险程度叫车夫只看了一眼，便瞬间觉得手脚冰凉。
而终于追上韩非将人带回马车上的张良却没空去管车夫有多惊讶，只顾在第一时间凑上前检查了一下兄长的衣物，见没有吐过血的痕迹后才稍稍放心了些，轻声道：“韩兄，良陪着你过去，马车总要快上许多的。”
韩非闻言顿了半晌，才从喉管间挤出了一声“嗯”。
张良侧头看了他一眼，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旋即伸手牵住他的手没说话，脑子里却不自觉思考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比如七公子韩玥究竟得罪了谁、为谁所杀，他薨逝后朝堂大局将会如何变动，兄长因此将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各方势力受到牵连后会受到怎样的好处或削弱……还有，人常道王室无亲族，兄长缘何如此难过。
张良正沉目思考着，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低的唤声。他连忙边应着声边抬起头去，却蓦然毫无准备地对上了韩非沉黑色的瞳眸。那眸中泛着极浅淡的悲伤，却没有了最开始的不可置信与不知所措。
很显然，他已经在方才那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将情绪整理好了。
“韩兄……”张良见状立刻便想开口说话，却蓦地被他伸出的食指封住了嘴。
“子房。”韩非收回覆在他唇上的右手环到了他的腰间，接着顺势将下颔抵到他的肩上，缓缓地道，“非不难过，一点也不。”
张良闻言怔了一瞬，才无奈地笑了出来，道：“是。韩兄不难过，良知道的。”
韩非却不满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又道：“你才不知道呢，非其实很难过的，方才是骗你的。”
张良又极轻巧地笑了笑，顺着他道：“是，韩兄最难过了，谁都比不上你。”
韩非闻言却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蓦地抬起头皱着眉又道：“非说什么你便说是什么，子房到底知不知道非难不难过？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车门外的车夫诡异地轻咳了几声，张良闻声沉默了一瞬，忍了小半会儿才终于绷不住道：“韩兄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哈哈哈哈哈。”韩非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倚在张良的肩窝里笑得他颇不自在，待终于笑够了才又重新瓮声瓮气地道，“娘亲去世之后许久，非去桑海念书之前……那是一段极苦的日子。”
张良“嗯”了一声，伸手关上了车门，安静地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那时候你还是那么大点的一枚小豆丁，红莲比你还要小上那么多，”韩非说着直起身用双手比划了几下，又栽回他的肩头接着道，“父王却从来没有过问过我们兄妹的死活。
“每到夏天的时候，宫人嫌麻烦不给我们装帘子，红莲总会被毒蝇叮的满身是包，半夜里哭得非怎么哄都不肯睡。而到了冬日腊月里的时候，即使非死皮赖脸地将整个寝宫的棉被搜过来裹着，脚上却依旧会被冻起大疮。
“但是非打小调皮啊，所以那些大疮总是被挠破，然后流脓，然后被冻住结痂，之后再被挠破，然后又结痂……”
张良闻言沉默地垂了垂头，缓缓伸手环上眼前人腰际。
韩非笑了笑，将怀抱收得更紧了些，轻笑着继续道：“但是子房不好奇么，为什么都盖了全寝殿的被子了非依旧会冻成那样？”
说着话沉默了一刹，又闷笑着自己回答起来，“哈，其实不过是因为全寝殿的被子，早就被宫人们瓜分得只剩下了我们榻上那一份啊。”
张良猛地抬起头，眼底却不自觉有泪水渗出来。
下一瞬肩窝处传来莫名温暖的濡湿感，他感觉兄长的双手更紧地搂住了他，像是拽住一根要命的救命稻草一般，他立刻收紧怀抱紧紧回抱了回去。
“而韩玥，”韩非的身体蓦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想要嘶吼着冲出来。
“而韩玥……”韩非近乎沙哑地道，“他曾经送过非和红莲一盆碳……”
送过兄长……一盆碳？
心底似乎有什么地方被重重锤击，张良蓦地怔在原地，眼泪瞬间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所谓雪中送炭，竟然真的能够像这般，拯救一份绝望的信仰。
他也从来不知道，他的韩兄，还有他荣宠无双的公主殿下，竟也曾那样无助地苟且偷生过。
而在他还未长成可以遮挡一方风雨的少年的那些日子里，曾有一人为他生命里极重要的那二人带去过微光。
但是那个人，现在不在了。
张良突然就觉得很无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好半晌却才说出一句：“抱歉。”
——抱歉，那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
环抱着他的韩非闻声蓦地顿住，顿了好半晌，直到憋回去的泪意又涌了出来，才缓缓笑了起来，将手覆到他发顶温柔道：“傻瓜。”
——傻瓜。非虽对你一见钟情，但若不是当年曾受你陪伴，又如何能够坚持至今？
——只可惜，你不记得了。
恰在此时，马车蓦地停住，车夫的声音骤然在车门外响起：“张小公子、九公子，七公子府到了——”
“下车吧，子房。”韩非闻言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着，微笑着将手伸向张良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如今，非可是韩国之法。”
作者有话说第55章 韩玥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