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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3 章 ...

  •   时间在马不停蹄地向前窜动着,先是跌跌撞撞地穿过黑夜越过晨曦,再是悄无声息地流过城市乡间的每个角落,一丝不苟一分不停一秒不差。
      可是显示着时间的机器,却总有出故障的时候。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沈知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陪伴了沈明桐三年,又继而伴着她将近六年的手表,在一分一秒一点一滴地落后于时间,直到某一刻彻底停止转动,定格在了正午十二点整。
      钟表店里的师傅摘下了寸镜,对着沈知乔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手表好几年了吧?我看这里面的零件都老化了,我这边也没有这种旧零件了,你要不拿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沈知乔愣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手表,向钟表师傅道了个谢,又转到下一家店去了。
      近年来,维修手表的店面好像越来越少了,沈知乔好不容易跑了几家,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案。
      从最后一家钟表店走出来的时候,女生的耳边仿佛还留着店老板的话:“你干脆直接买个新的吧。”
      是啊,只是个旧手表而已,不管是款式还是功能,都已经落后了,直接换个新的多容易啊。
      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简单地更新换代就能解决的啊。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预兆。
      校运会丢手表那次,因为连接表带的零件脱落,跑了大半个操场才从江木川手里失而复得,后来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零件,不得已换了个全新的表带;
      刚换的新电池,寿命一次比一次“短”,手表上的时间开始变慢了,先是无法察觉的几秒钟,再是无关紧要的几分钟,一次又一次地校准,一次又一次地短暂停滞,直到最后,它再也走不动了。
      下午三点钟,地铁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分散着,沈知乔隔着几个空座位,窝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垂着头望着手中的手表发呆。
      你明明已经努力地跨过一次十二点了,为什么这一次不再坚持一下呢?

      其中一家钟表店的师傅告诉沈知乔,北淮区的大学路附近,有一家钟表店的老字号,可能会有她需要的零件。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沈知乔来到了大学路附近。
      正值周末,四月底的天气正好,大学路附近的小街热热闹闹的,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沈知乔兜兜转转了几圈,却没能找得到那家钟表店,问了几个路人,也没有人听说过。
      不会是搬走了吧。
      沈知乔多少是有点泄气了,可是又隐隐觉得不甘心,手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表。在路过一家咖啡店时,意外地碰见了刚从店里走出来的余染。
      余染还是平时那副熟悉的打扮,白色长裙针织外套,黑色长直发随意披散着,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她望向沈知乔的眼里,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是温柔的笑意:“知乔,你怎么在这里?”
      “余老师……”沈知乔像是慢了半拍,被余染身上熟悉的气息慢慢感染,缓缓地解释道,“我听说这里有家钟表店,可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余染这才发现沈知乔的手里一直攥着的手表:“你是说‘钟记’吗?我知道在哪。”
      沈知乔跟着余染过了马路,进了一条小街,这里的人流量明显比大学路少了大半,两边都是一些古朴的小店。
      “钟记前两年刚刚搬走,已经不在大学路了,不过搬得也不远。”余染解释道,轻车熟路地带着沈知乔来到了目的地。
      钟记的老板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虽然头发看上去是全白了,人看上去倒是挺年轻,听说钟记是他们家传了好几代的老字号了,虽然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倒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沈知乔说明了来意,老伯接过手表,慢悠悠地带上寸镜,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小姑娘倒是挺念旧,这手表有些年头了吧。”老伯低着头修手表,像是闲聊一般地开了口。
      “嗯,有八|九年了吧,”沈知乔低低地回答道,又小心翼翼地询问,“还能修得好吗?”
      “你运气还不错,我这里刚好剩下最后一个零件。”说话间,老伯已经将手表的表底盖上了,他将手表递给沈知乔,“你看看。”
      沈知乔心里一喜,连忙接过手表,表盘里的时间还停留在正午十二点,只不过,休憩了多时的秒针,已经开始重新运转了。
      “谢谢。”沈知乔重新校准了时间,将手表郑重其事地戴在了手腕上,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老伯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又慢悠悠地开了口:“虽然是能走了,不过零件都老化了,准确度肯定是有一点偏差的,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又停了。”
      见沈知乔又闷闷地不说话,老伯像是安慰又像是无意地说道:“不过也不要紧,不走了就好好收起来,毕竟工作了那么长时间,也是物尽其用了,走累了就是该歇歇,收着当个纪念也不是坏事。”
      也不知道沈知乔是不是听懂了,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是出于真心,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略微苦涩的笑意,缓缓地点了点头。
      仔细回想起来,其实这个手表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从表带到表面,再到表盘内的零件,经过这些年的修修补补,原装的东西早就被更换了一大半。现在的它更像是一个虚幻的驱壳,装载着的除了时间,更是沈知乔心里的那股执念,那些想要拼尽全力抓紧的东西,像是影子一般,触不到摸不着,于是只能全部融在这一块小小的手表里,至少这是唯一抓得住的实物了。
      可是不管你怎么努力,总有一天,它还是会停下的。

      出了钟表店,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余染安慰地摸了摸沈知乔的脑袋,说:“我请你去吃全世界最好吃的阳春面好吗?”
      沈知乔跟着余染又转了几条街,来到了一家看着并不起眼却几乎座无虚席的阳春小店。余染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了,刚到门口,老板娘忙得脚不沾地了还抽空跟她热情地打了招呼。
      余染照例要了两碗阳春面。
      沈知乔像是还在为钟表店老伯的一番话耿耿于怀,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手表,眼里似有担忧似有不舍。余染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忍不住地泛起一丝苦涩。
      “这个手表,是明桐的吧。”
      沈知乔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余染一直注视着她的视线,后者只是朝她温柔地笑了笑,询问的语句里却是肯定的口气。
      余染单手托腮,眼神慢悠悠地转向了沈知乔身后,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缓缓地开了口:“我听明桐说过,这个手表是你送给他的。记得有一次电池没电了,也是我带着他到钟记换的,不过那时候钟记还在大学路,老伯的头发也没有全白。大概也是四月底吧,木棉花好像都掉了大半了,我们后来也是到这里吃了阳春面。”
      “我哥哥也来过这里吗?”
      “不仅来过,还来过两次呢,”余染又笑着补充道,“第一次也是我带他来的,那时候他刚参加完物理竞赛的国赛,我和他约定好,如果得了一等奖,就要请我回来再吃一次,然后就是换电池那次了,他还说过有机会一定要带你过来呢。”
      没想到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说话。这时候老板娘刚好端着两碗阳春面过来了,忙里偷闲地又和余染聊了几句。
      “小染好长时间没过来了,我看你怎么又瘦了。”
      “老板娘你又唬我开心,我明明都胖了。”
      “哪里胖了,小姑娘不要老想着减肥,身体健康最重要,”老板娘说着又放下一叠小菜,“这是新出的小菜,给你们尝尝。”
      “那怎么好意思,每次过来您不是送东西就是打折。”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趁热吃,我给你们多放了面条,不许给我剩着。”
      两个人道了谢,老板娘又风风火火地招呼别桌去了。
      “老板娘人特别好,每次来都特别照顾我,”余染说着将筷子递给沈知乔,“快尝尝看。”
      沈知乔其实不大会使筷子,笨拙地夹起一小口就往嘴里送,刚出锅的阳春面热气腾腾,女生不出意外地就被小烫了一下,却仍旧细嚼慢咽地全部都吞到了肚子里,胃里一下子暖和起来,热度蔓延至全身,连带着眼睛也起了热气。
      其实沈明桐说过的。
      一口热面进肚,沈知乔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来,沈明桐曾经和她提到过,等放假以后,带她去吃全世界最好吃的阳春面。
      可她当时的回答却是:“吃面啊,那就要用筷子咯,我不爱使筷子,能不能换成冰激凌啊?”
      她甚至不能像余染一样,能准确地想起是哪个季节,等的是哪一个放假,木棉花是不是也落了大半。
      “其实我有点害怕,”沈知乔垂着脑袋,任由面上的热气往脸上腾,心里莫名起了一阵恐慌,,“时间跑得好快啊,一转眼都快六年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手表总有一天是会走不动的。”
      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原以为已经根深蒂固的,关于哥哥的一切,也会有被遗忘的时候。
      等到手表停止转动的那一天,时间仍旧会飞快地朝前跑去,在悄无声息之间,一点一点地带走沈明桐曾经留下的痕迹,然后你再也抓不住任何一件东西。
      沈知乔终于开始害怕,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不会再去想为什么,习惯着接受,慢慢地淡忘掉这一切,最终屈从于时间。

      阳春小面已经在这条街开了好几年了,店面虽然比起最开始的时候扩张了不少,却仍旧是小小的几十平米地,时间带来的是好的口碑和越来越多的客人,却带不走这个几年如一日的味道。
      可它还是有一些不一样了。
      环境或许没有多大改变,可是吃面人的心境,可能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哥哥他怎么会……”沈知乔的声音里混杂着绝望与不甘,手里使劲攥着筷子似乎要把碗底戳出洞来,“他怎么舍得抛掉一切不管不顾?我没办法相信,也没办法接受。”
      “对不起,”啪嗒一声,余染一直刻意忍耐着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滚落,掉进了面汤里,“要是我当初抓住他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沈知乔没能明白余染的意思:“余老师……”
      “要是我当初抓住他就好了,”余染又低低地重复了一句,“我当时要是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就好了。明明前一刻还和我说着不怕从头再来,不过半个小时,怎么就上了天台呢?”
      沈知乔的心里咯噔一声,原本紧攥着筷子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筷子啪嗒一声散在了桌面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句“不怕从头再来”。
      沈知乔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我哥哥他说了什么?他坠楼之前和你在一起?他出事之前都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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