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雾迷藏》三水与澈

45、第 44 章

　　下雨了。
　　突如其来的一场雷阵雨席卷了富江市的大街小巷，原本还微亮着的天际一瞬间乌云密布，珍珠般大小的雨滴从云层上倾泻而下，敲打在马路上、墙壁上、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远处的天边划过一道亮光，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
　　房间里没有开灯，视线所及一片昏暗，唯有书桌上方静静躺着的手机上，呼吸灯一闪一闪的，提示有未读消息，几分钟之后，仍旧无人顾及。
　　沈知乔跌坐在书桌下方，手里紧紧握着另一部手机，手机尾部连着从床头边的插座上接过来的充电线，在一次次地尝试开机之后，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
　　耳边充斥着的不是窗外的雷雨声，而是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横冲直撞着，撞得沈知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女生颤抖着的手指翻遍了收件箱，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手机里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来自沈先生，是沈知乔在等了半天之后，发给沈明桐的：
　　——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时间是五年多前，沈明桐出事后的几分钟，他没来得及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
　　除此之外，在同一天里，沈明桐的手机上再没有多余的短消息。
　　为什么会没有？
　　沈知乔又努力地回想了不久之前余染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关于沈明桐出事之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
　　沈明桐明确地表示过，考试成绩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沈明桐明确地表示过，他会去申请复查试卷；
　　沈明桐明确地表示过，就算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失误，他也不怕从头再来。
　　除了最开始看到成绩的惊讶不解，沈明桐由始至终都是温和明朗，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余染。
　　以沈知乔对哥哥的了解，沈明桐虽然温柔，却也不是善于伪装情绪的人，如果高考失利这件事的打击已经大到足够将他击垮，他绝不会强装平静镇定到这种无懈可击的程度。
　　这样的沈明桐，怎么可能在半个多小时之后，跑到天台去自杀呢？
　　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关键在于，沈明桐和余染分开前收到的那条短信，可是现在，沈知乔却没找到。
　　为什么会没有？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是余染在说起那一天的事，却是多一点的皱眉回想也没有，和沈明桐最后相处的那一段记忆，一定是反反复复地在她的心里回放，所以沈知乔相信，余染不会忘记，更不会记错。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沈明桐的手机是非常普通的常规款，是上高中那年因为要开始住宿，父母为了方便联系才买的，里面也没有多余的通讯软件。
　　余染说，沈明桐是因为手机振动，在看完手机后脸色大变才走的。
　　手机振动除了收到消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沈知乔茫然地坐在地板上，眼神在昏暗的房间里找不到焦点。

　　跌跌撞撞了这么长时间，就在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的时候，一切又戛然而止。
　　沈知乔为这件事已经精神恍惚了两天，她没敢告诉任何人，沈先生沈太太也好，甚至是向屿唯，毕竟现在事情还是一头雾水，贸然告诉他们，除了多几个人担忧猜测，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万一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想，万一到头来还是同样的答案，她实在是不忍心父母再受打击了。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沈知乔勉强打起精神来写作业，因为心绪不宁，一篇英语阅读理解磕磕绊绊看了半天还是找不到一个答案，视线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了policeman。
　　Policeman……
　　沈知乔心中默念着这个单词，policeman，警察，警察！
　　这两天沈知乔一直执着在手机振动以及那条是不是真的存在过的短信上，思绪太乱，没能及时想起来，沈明桐出事的时候，警察是介入调查过的。当时沈明桐身上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个手机，都是调查结束后才从公安局拿回来的。
　　如果警察调查过了，那么他们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他们是不是早就有调查结果了？
　　沈知乔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来不及多做思考，双脚已经走出了教室，刚好就在走廊上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余染。
　　“余老师！”沈知乔的理智还在线上，压低了声音走了上去，“手机振动的事，你和警察说过了吗？”
　　余染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说：“说过了，当时警察找了很多同学做笔录，我把那天和你说过的，也都和警察说了。”
　　沈知乔又连忙问道：“那调查结果呢？你知道吗？”
　　“后来听说警察调查认定明桐是自杀的时候，我也去问了关于短信的事，他们告诉我，当时确实是有一条短信，但是短信没有问题，我当时太绝望，也就没再追问了……”余染看着沈知乔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心里也隐约起了不安，“短信怎么了？”
　　“不见了……”沈知乔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声音也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哥哥的手机里，除了我给他发的，没有其他的消息了。”

　　等到了北淮分局的大门口，沈知乔才终于回过神来。
　　条件反射的第一举动，是到公安局查那个短信的事，但来了以后沈知乔却有些茫然，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去和警察说明。
　　虽然五年多前她和父母来过一次，但当年的负责人长什么样，沈知乔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北淮分局大门内的值班室里，年轻的警卫在沈知乔刚到的时候就看见她了，见女生穿着北淮中学的校服，在公安局门口一直站着不动，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连忙走了出来。
　　“同学，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沈知乔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自己的语言，磕磕绊绊地解释一通，警卫才明白了她的来意。
　　警卫拍了拍沈知乔的肩膀以示安慰，说：“不要着急，你先和我进来。”
　　警卫带着沈知乔进了公安局，到了会客厅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才出去叫人。等了不久，就有另一个女警察过来了，沈知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女警察听完以后却皱了皱眉头。
　　“同学，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具体的调查内容我们是不能给你看的。”
　　沈知乔紧张地抓住了纸杯，说：“我只是想知道那条短信的内容，现在我哥哥的手机上已经找不到了，当年配合你们调查的学姐说过，你们是查过那个短信的。”
　　女警察问：“既然已经调查清楚，也说过了没问题，你为什么还要找这个短信？”
　　沈知乔又着急着重复了一遍：“因为短信不见了啊！”
　　女警察又问：“你问过你父母了吗？也许是他们删掉的。”
　　“不会的，”沈知乔没多想就回答道，“手机拿回来的时候已经没电了，一直都是我保管的，我爸妈就算拿过手机也不会乱删东西的。”
　　“你确定吗？”女警察盯着沈知乔的眼睛又问了一次，“你能肯定吗？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当年你也不过才10岁，很多事情可能都记模糊了。”
　　“我……”
　　沈知乔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女警察打断了。
　　“如果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可以让你的监护人过来申请重新调查这件事，按照正常的程序走，而不是你自己跑过来，你能明白吗？”
　　沈知乔当然明白，但问题是，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才自己一个人跑过来的啊。万一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她怎么忍心让自己的父母抱着一个不确定的希望，再承受一次打击呢？

　　最后一节自习课已经接近尾声了，沈知乔中途出去就没有再回来过，李南沁实在是放心不下，又到卫生间和年级办公室找了一圈，仍旧没有找到。
　　徐子竞用笔戳了戳李南沁的后背，问：“知乔去哪啦？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李南沁转过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江木川也停下了笔，盯着沈知乔空着的座位若有所思。
　　最近两天，三个人都看出了沈知乔明显的心不在焉，但问了几次都被敷衍过去了，李南沁想着等她什么时候愿意了再说，没想到沈知乔却突然翘课了。
　　“我看班主任来了两次都发现她不在，等下要是再过来就要问了吧。”
　　徐子竞的乌鸦嘴刚闭上，班主任吴桐果然就在教室门口出现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沈知乔还空着的座位，径直就走了过来。
　　徐子竞连忙低下头接着写作业，李南沁也如临大敌般地挺直了腰杆。
　　吴桐在李南沁座位前停了下来，问：“沈知乔呢？”
　　李南沁正纠结着怎么开口，就见余染从前门走了进来，还刚好就把吴桐给叫走了。
　　徐子竞这才抬起头来，和李南沁默契地瞄着教室门口，不知道余染和吴桐说了什么，两个人又一同离开了。
　　李南沁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不到片刻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沈知乔空着的座位，叹了一口气。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沈知乔还是没有回来，就在李南沁急得要跳脚了，江木川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