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姜以纾

17、17

　　祁阳最终没有跟仙桐进门。
　　他刚下电梯就冲进了楼梯间，上演了一场落荒而逃。

　　仙桐皱皱眉，也没多想，敲了舒淇的门。
　　里边是舒淇的一声：“谁啊？”

　　紧接着门开了，舒淇看见仙桐，惊恐万状，人也连连后退，后腰撞在桌沿上，“你，你为什么，你怎么能，你过来干什么！？”
　　仙桐慢慢靠近，伸出手去，“舒淇姐，你怎么了？我是仙桐啊。”

　　舒淇捂住耳朵，大声叫嚷，“你别过来！”
　　仙桐停住，不敢再靠近了，“是不是仙桐惹你不开心了？是论坛吗？那不是真的，我发誓。我是在同一天认识你跟表哥的，那些照片和猜测都是假的。”

　　舒淇不听，还是拼命叫着：“离开我！我求求你！离开我！”
　　仙桐不明白，她是怎么在一夕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舒淇姐，我是仙桐啊。”

　　舒淇随手抄起桌上的杯子，朝她砸过去。
　　仙桐不躲，额头接收到那一杯子，立马鼓起一个包。

　　舒淇头发凌乱，面无血色，眼珠都要瞪出来，“我知道你是要找我报仇！我知道！”
　　仙桐摆摆手，“不是的，舒淇姐，我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我很喜欢你的，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你听我说，把你脑袋里偏激的思想都丢掉好不好？”

　　舒淇如果可以听进人言，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仙桐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发生过什么，舒淇变地这样草木皆兵。

　　她又试着靠近一些，“你对我那么好，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对我。”
　　舒淇的疯病又严重一些，揪着自己的头发拼命晃脑袋，“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仙桐指指自己，“舒淇姐你看看清楚，我是仙桐啊。”
　　舒淇就像被堵住耳朵一样，完全听不见，只一味重复着对不起。

　　仙桐本想多了解一下，好找找有什么突破口可以帮她摆脱现在的困境，仲尼没给她机会，把她拉走了。
　　关上门，他才说：“桐桐，你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别来了。”

　　仙桐理解，可是，“舒淇姐到底怎么了？你没有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吗？”
　　仲尼叹口气，“你就不要问了，都是命。”

　　仙桐抿抿唇，既然不该她知道，她也就不问了。
　　仲尼又嘱咐一句，“你在教授那儿好好生活，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了。”

　　仙桐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下午，她去研究所，去买了口罩，带给柳匠。
　　柳匠上次说，喜欢她的口罩的设计，想她再买的时候，也给他买一个。

　　仙桐到了所里，正好看到柳匠。
　　柳匠还蹦蹦跳跳的，嘴角都咧到耳朵了，“小仙女，是来给我送口罩的吗？”

　　仙桐把口罩递过去，“来做实验的。”
　　柳匠往她身后看看，“仲尼没跟在你身后也就算了，怎么教授也不在？”

　　仙桐说：“老师出国了。”
　　柳匠：“哦。难怪发任务邮件都不回。”

　　仙桐走向电梯，摁了六楼，她要先去趟资料室。
　　柳匠跟上去，“我上回跟你说的，关小姐，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仙桐皱皱眉，“我要问些什么吗？”
　　柳匠干笑两声，“不用。”

　　仙桐冲他笑了下，“你今天没有任务吗？我记得老师给你布置任务了。”
　　柳匠：“那都是小事儿，诶我问你啊，仲尼最近去哪儿了？三天两头请假，都不像他了。”

　　仙桐又想起舒淇那张充满恐惧的脸，“应该是忙吧。”
　　柳匠也没真想知道仲尼怎么样，就是觉得得说点什么，“上回这么疯狂请假，还是半年前，那会儿我们都觉得他是得了梅毒，哈哈，毕竟跟出来卖的睡过。”

　　说完才发现他正在跟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说什么，立马打嘴，“仙桐你别听我胡说八道，我这人就是嘴欠，你也知道，赶紧把你耳朵里的脏东西清理掉。”
　　仙桐‘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仲尼不坏好意地冲她伸出一根手指，“小样儿，还挺懂事儿。”
　　仙桐上了电梯，“柳老师我先上去了。”

　　电梯门阖上，仙桐咂摸柳匠那句话，没有多管闲事。
　　仲尼都说了，让她以后不要再去了，而他们，也大概率的不会在见面了。

　　一下午的时间，仙桐都在工作，最后总结报告的程序刚进行一半，仲尼电话打过来，语气里除了极小一部分疲惫，全是沉痛。“桐桐，你表嫂，去了。”
　　去了是什么意思？仙桐几乎没有再听第二遍的勇气，“你们，现在在哪儿？”

　　到了医院，仙桐几乎是一路撞进病房，她竟然连舒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躺在那里，眼前是电视剧里俗套的剧情——仲尼伏在床边，声泪俱下。

　　那种对人生绝望的哀鸣，就跟慧心师父去世时，仙桐的状态一样。
　　他是真的很喜欢舒淇吧？不然怎么能难过成这样？

　　仙桐喉咙堆压着安慰，它们争先恐后，却还是没能冲破牙齿大关。
　　无论她说什么，都始终是一个无法感同身受的旁观者。

　　须臾，仲尼抬起头来，一双泪眼丝毫不加掩饰，“桐桐，你说舒淇会不会怪我，如果不是我没看好她，她也不会有机会从阳台跳下来。”
　　仙桐知道他难过，“她怪你什么呢？怪你最近为她太过辛苦吗？”

　　仲尼没再说话，这个话题连同被护士推走的舒淇，一起封存进过去的记忆里。

　　舒淇的丧事办得粗糙，她的家人都没来，而唯一的好朋友，也在她之前就已经离世，她估计死都没想到，她的结局，这样荒凉。
　　本来计划的研究所成员聚餐因为舒淇这个突发状况，也延缓至月末。

　　这天天气挺好，距离舒淇遭难已经半个月了，仙桐也开学了，在新环境认识了新的朋友，就是本来说好互相照应的祁阳，好久没出现过了。
　　晚上是原定半个月前就应该完成的聚餐活动，在蔺凡家。

　　仙桐上完下午的课，给蔺凡发微信——
　　‘老师，你来接我下课吗？来吧？来吗？来的吧？’

　　蔺凡彼时正在高校上公开课，手机铃声响了，他想看，可又不能看。
　　一来二去，分走了他一半的注意力，学生们一个个猴儿精，早看明白他心飞远了，有胆儿大的直接说出来：“蔺教授手机响了吧？是谁啊？”

　　蔺凡大方承认，“女朋友。”
　　阶梯教室一片哗然。

　　早听闻蔺凡谈了个女朋友，虽然不与哪个明星找对象似的那么轰动，但在他们圈子里还是挺稀罕的、挺值得讨论的事儿。
　　“哟！蔺教授有女朋友了？怎么没上头条呢？”一群学生起哄。

　　蔺凡正好拿出手机，“我可以回她消息吗？”
　　学生们都喜欢八卦，现场八卦更刺激，即使蔺凡是转移话题，他们也顺着他了，“当然可以啦，不过能不能给我们念下啊，我们想听教授夫人说话是什么语气。”

　　蔺凡快速看完，回了一个——
　　‘等我。’

　　这边看热闹的男学生热情还没熄灭，“老师说说啊，发了啥。”
　　蔺凡淡淡道：“刚刚讲到哪里了？”

　　大家被他扫了兴，‘嘁’几声，整个课堂又被秋困挟持。

　　到点儿下课，蔺凡一秒都没耽搁，收好桌上书，“下堂课再见。”
　　有女生喊他，“老师这么着急干嘛去啊？”

　　蔺凡说：“接女朋友。”

　　其实都知道他干嘛去，就是忍不住想问。
　　女人总是撞了南墙都不死心，所以总有人在各种地方、用各种形式，说女人蠢。

　　可说到底，不还是自己不争气？

　　蔺凡从教学楼出来就给仙桐打电话，没人接。
　　他去开车，刚绕到驾驶座，仙桐像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花丛里冒出来，想要吓他一跳，结果他早有察觉，冷不防转身，倒把她吓住了。

　　仙桐哆嗦一下，汗毛都竖起来，可把她委屈到了，“老师……”
　　蔺凡食指勾勾她鼻梁，“不是你要淘气？”

　　仙桐缩缩肩膀，笑起来是风花雪月，“老师你被我吓到了吗？”
　　蔺凡并没有，“嗯。你成功了。”

　　仙桐还得意呢。“那晚上我可以点泡芙吗？抹茶味儿的。”
　　蔺凡是喜欢她，可也还是蔺凡，“不可以。”

　　仙桐大眼睛顿时蒙了雾，指着嘴巴，“老师，这里说想要吃泡芙，还说一个就好。”
　　蔺凡不理，打开了车门。

　　仙桐垂下眼睫，满身的失落。
　　谁知道蔺凡没有上车，转过身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

　　仙桐脸红了，更红了，超级红了。
　　蔺凡轻咳一声，“还想要吗？”

　　仙桐摇摇头，头要低进领口都掩不住羞赧，“吃到了更好吃的。”
　　蔺凡看她模样可爱，牵了她的手到副驾驶。

　　上了车，蔺凡想起跟仙桐确定关系时，她就是用这样可爱的模样让他缴械投降的。
　　也可以说，是他被她可爱住了，心甘情愿泥足深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