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姜以纾

16、16

　　蔺凡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他妈，只有个爸爸，还算有钱，有个中规模的企业，手里也有个百数来员工，就是没时间，见上一面给点钱算尽到父亲的责任了。

　　就因为他爸这种自以为负责任，蔺凡本来就寄人篱下的日子要更雪上加霜一点。
　　他一直以为，住家对他不好，只是他爸钱给的少，而人本来又是贪心的动物，给多少都不嫌多。孰不知，其实是他爸早有了新家，住家就是因为知情，才从不给他好脸，毕竟是废太子。
　　废太子是什么，是永无出头之日的一颗烂草，别指望它能长成一棵树。

　　后来他爸突发心脏病，死在了窑子里，还上了杂志。
　　蔺凡那时候反应平淡，看完就说了一句话，“没人知道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挺好。”

　　关虹是在他爸死后回来的，无耻地摆出明媒正娶的姿态，把小三儿带崽一起轰了出去。

　　那时候大家都说，还是关虹有心眼儿，即使这日子不过，也不要跟蔺家人离婚，只要那张结婚证在，她就什么时候都是蔺家的女主人，纵使在她之后，无数人进出蔺家门，无数人被蔺凡他爸承诺会是蔺家太太，都比不上她手里那张纸有分量。
　　毕竟，这世界上，最没有可信度的，就是男人那张嘴。

　　她回来就开始对蔺凡的人生吆五喝六，哪怕他当时已经是扬名立万的科学家了。
　　当然，也有人说，她会回来也不止要蔺家的钱，主要还是蔺凡出了名。

　　蔺凡拜这对不靠谱的夫妇所赐，性格刻薄，说话难听，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也表示，他不会对关虹有所宽容。
　　也所以，尽管关虹总是出入蔺凡家，总是跟他走得近，也只是人近，心是远的。

　　仙桐回家时，关虹还躺在沙发上，小黑猫趴在她胸口。
　　关虹听见房门动静，没抬头，“开心吗？”

　　仙桐：“啊？”
　　关虹把香蕉皮扔在圆茶几上，坐起来，看过去，“你刚不跟我儿子亲嘴儿了吗？”

　　仙桐脸红了，红到脖子根，她一脸赧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关虹问她，“你喜欢我儿子吗？”

　　仙桐喜欢啊，在这里，蔺凡是她遇到的第三个人，可在她心里，却不是第三。
　　她早就发现，蔺凡的地位已经超过仲尼，她也不否认，毕竟仲尼跟蔺凡，在个把月之前，跟她都是素不相识的。

　　在仙桐眼里，慧心是妈妈，自然是血缘这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也就遑论仲尼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了。

　　蔺凡虽然刻薄，但对她极好。
　　她当然是喜欢蔺凡的，所以她点头，“喜欢。”

　　关虹一拍巴掌，“不容易啊，居然有个跟他在一个屋檐底下相处那么久后，仍然喜欢的。”
　　仙桐说实话，“其实我一开始是不喜欢他的，他总欺负我。”

　　关虹笑，“男人嘛。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忍不住想要欺负，就跟我们家……”
　　她话说到一半，不说话了，脸色沉下来。

　　仙桐觉得关虹有心事，她不讲，她也没非要知道，拿了一碗酸奶出来，倒了一杯给她，也兑好蜂蜜，“吃这个。”
　　关虹接过来，吃之前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仙桐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点开与蔺凡的聊天框口。
　　她打了两个字：老师，又马上删掉。

　　说点什么呢？

　　她最后打过去一个：老师。
　　然后石沉大海一样，半个小时都没回。

　　仙桐又开始懊恼，怎么沉不住气呢？老师要赶飞机，一定没空看手机。
　　然后蔺凡的消息就回过来了，“嗯。”

　　仙桐心跳砰砰砰跳个不停，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我要怎么说？
　　她吸口气，说：“老师，你，想我了没？”

　　蔺凡嘴角挑起，“没有。”
　　仙桐有些些失落，“哦。”

　　蔺凡又说：“老师不想，我挺想的。”
　　仙桐就脸红了，两颊像一束樱桃扎在一起，盈盈顾盼之间，姑射群仙。

　　一直到蔺凡上飞机，他们才结束聊天。
　　只是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可聊，一个‘你想我了吗？’‘我有点想你。’重复了好多遍。

　　没素质的关虹全程偷听，见仙桐撂下手机，在床上打滚，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仙桐冷不防一个激灵，睫毛都打了颤，“关小姐。”

　　关虹笑眯眯的，走近仙桐一些，问她，“干嘛呢？”
　　仙桐看她背起来的手，猜测她应该是全听到了，毕竟她每收到一条就念出声来了。

　　“高兴成这样？买彩票中奖了？”关虹追问。
　　仙桐小脑袋垂下半分，娇羞状十分到位，小声说：“老师要上飞机了。”

　　关虹装出一副恍然大悟，坐到床上，接着问：“第一次谈恋爱？”
　　仙桐摇摇头，“不是的。”

　　关虹一个‘哦’说得百转千回，“那就是初恋送出去了。”
　　仙桐又摇头，“不是，我跟老师没有谈恋爱。”

　　“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关虹笑起来，“你是哪儿人啊？家里还有谁？”
　　仙桐答，“我应该是天津人，不过我从小在北京凤凰山长大，那边有个小镇子，现在拆迁了。我妈妈去世了，我还有一个大姨，一个表哥。”
　　关虹挑眉，她可没想到，仙桐这个看起来被当公主养大的姑娘，竟然有这么个命运。

　　她顿了顿，才又说：“现在在凡凡所里是吗？”
　　蔺凡虽然没承认过仙桐是她学生，但仙桐跟他叫老师总不是假的。

　　仙桐点头，“嗯。暑假过了就去得少了。”
　　关虹：“怎么说？”

　　仙桐说：“暑假过了就开学了。”
　　关虹：“哦哦，大学生啊，就说看着你也不大，原来还没毕业呢。”

　　本来话题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关虹又问：“在北京上吗？考了多少分？”
　　三姑六婆的兴趣之一就是小时候问成绩，长大了问对象，关虹跟三姑六婆就差几条皱纹了。仙桐没瞒着，“我之前在东北上学，这学期开始转到北京了。是老师帮忙的。”

　　关虹闻言，脸色骤变，只在日光的照耀下，她的肌肤都像是裹了厚厚的一层蜡。
　　她在慌张，站起来，低下头去，想掩饰，可连肢体都透露着她的恐惧，整个人一改常态，像是做了极大的亏心事被人拆穿一样。

　　仙桐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下了床，靠近她，“关小姐。”
　　关虹不让她碰，吞了两口唾沫才让自己的声音没那么多颤音，“我想起我还有事儿，走了。”

　　仙桐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不见了。

　　她耸耸肩，回房间刷了刷所里论坛，又看见她和仲尼那帖子，她自己是无所谓的，谣言止于智者，仲尼没有在帖子刚出来时去想方设法处理掉，就是不心虚，可舒淇……
　　想到舒淇，仙桐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知道舒淇怎么样了，要不，去看看她吧？

　　说去就去，她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刚到舒淇小区，祁阳的电话打过来了，“哪儿呢？”

　　仙桐说：“不在家。”
　　祁阳当然知道，他就是问，不在家，在哪儿。“微信发个位置给我。”

　　仙桐就发过去了。

　　祁阳电话立马打过来，“你怎么在我家附近呢？来找我的？”
　　仙桐：“不是，来找舒淇姐的。”

　　祁阳‘哦哦’两声，“那你楼下等我，我也去。好几天没看见表嫂了。”
　　仙桐：“嗯。”

　　两个人碰上头，一起去了。

　　祁阳给仙桐拿了盒冰淇淋，还体贴的给她准备了勺子，要知道让一个直男拿桶装的冰淇淋还准备勺子是件多困难的事。“上次听表哥说，表嫂身体不太好。”
　　仙桐含含糊糊，“没有吧？”

　　祁阳不知道，“我也没见她，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哪有说这种瞎话的？”
　　仙桐：“应该是有些忙，然后顺便有一点小感冒吧。”

　　祁阳：“估计是舍不得你，毕竟你这一走也一个月了。”
　　仙桐：“我前段时间有回来的。”
　　只是当时舒淇把她轰走了，还用小瓷碗砸了她的肩膀。

　　祁阳：“当然，也别老往回跑，省了哪天舍不得了，又回来了，不在我老舅那儿，我都不能近水楼台了。”
　　仙桐正要告诉他，蔺凡更近水楼台，仲尼叫住了他们。“桐桐。”

　　两人回头。

　　仙桐看见仲尼，他似乎比前两天见又清瘦了一些。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人能在一瞬间苍老那么多？

　　“你们干什么去？”他问。
　　祁阳说：“哦，看看表嫂，好几天不见她了。”

　　仲尼看一眼仙桐，略有为难，“她没事儿，你们就别费心了，尤其是桐桐，离得也不近，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他在轰人，愚蠢如祁阳都听出来了，“怎么个意思啊？”

　　仙桐懂事，“好吧。那我今天就不去看表嫂了。”
　　祁阳见仙桐这么委曲求全的，被嫌弃了还要说客气话，替她火了，“来都来了，去看看。”

　　说着，扯仙桐进了电梯。
　　仲尼快走两步都没拦住。

　　电梯里，他问仙桐：“你跟你表哥嫂的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勉强了？刚才那叫一个尴尬。”
　　仙桐说：“不一直是这样的，当时我刚来到表哥家，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装在盒子里，还被快递了过来，当时表嫂以为我被人欺负了，还主动带我去医院检查呢。”

　　祁阳闻言，如遭雷劈。
　　被装在盒子里？快递过来？

　　往日那些叫人惊恐的记忆碎片慢慢聚拢合并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不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