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姜以纾

18、18

　　蔺凡从国外回来那天，雨下的大，瓢泼似得，仙桐早在十二个小时前就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下午忙完，把实验室收拾干净，早早地等在了楼门前。
　　她想着，蔺凡那么辛苦，看到她一定很高兴吧？一定吧？

　　蔺凡飞机误点，到北京的时间比原定晚了好几个小时，仙桐本来一个多小时就能等到，也就被拉长到晚上九点多。
　　彼时，她已经跟一楼休息区坐了好久，被前台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是蔺教授侄女吧？还是外甥女？看着跟以前常来那个叫祁阳的捣蛋鬼年龄相仿。”
　　仙桐摇头，“不，我是老师的学生。”

　　“学生啊？学生可以住到他家里哇？那一定是很喜欢你了。”
　　仙桐想到他离开时一吻，耳朵红了。是吧。

　　“那你应该有碰到那个关小姐，就是那个看起来跋扈，不好惹的，我看你傻乎乎的，提醒一句，可要离她远一点，听说她当年抛夫弃子，跟一个在监狱的男人搞在一起了。”
　　仙桐皱眉，“你说什么啊？我妈妈说，乱说别人是要被扯掉舌头的。”

　　那前台可不怕，“看你就不知道，我是好心告诉你，这种品行不堪的女人，能不接触就不要接触，省了她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仙桐不喜欢听这些，“你随便讲别人你的品行就好了吗？”

　　那前台下巴一扬，腔调姿态就是一个怨天仇地的市井小人，“你爱信不信。”
　　仙桐眼睛转向玻璃门，“我不信。”

　　“你不信是要吃大亏的。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蔺教授是名人，名人的身世背景总有人愿意去调查。人啊，只要做过亏心事，就一定会被知道的。”前台还假模假式地慨叹。
　　仙桐站起来，被坐趴下去的真皮沙发慢慢鼓回来，她整整衣服，朝门外去了。

　　推开门，仙桐看着大雨罩下来，砸在亭子上、车上、玻璃檐上，可一点也不留情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惹得它这样不开心。

　　仙桐找了个不偏不正的位置，不挡人，也淋不到，蹲下来，接着等迟到的人。
　　等得久了，身上凉透了，她也顾不得，万一走开了，老师回来了，见不到她，怎么办？

　　她答应他会等他的。

　　老师常年在外做学术指导，尤其研究一个新的方向，总要花费时间、消耗身体，这些她在柳匠、在所里人嘴里，时常听到，她就知道，老师一定一身毛病，还自己从不注意。
　　他的腿不好，她是亲眼见过的，阴雨天的时候，总时不时用拳头捶一捶，那别的地方呢？

　　一定也有已经坏掉的吧？

　　仙桐托着下巴，脑袋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几点了？”蔺凡的声音遽然出现。

　　仙桐抬起头，看到蔺凡，嘴角慢慢咧开，区别于对别人的笑容，她只给蔺凡一个。
　　她站起来，却被低血糖影响的身形摇晃，险些摔倒，是蔺凡伸向她腰间的手，给了她重心。

　　这一揽腰，两个人就没距离了。
　　仙桐呼出的热气全铺在蔺凡胸口，蔺凡的呼吸全在仙桐头顶。

　　女生要躲开，她觉得这样有点不好看。
　　男人固死她的腰，那劲道，似乎是说：躲？怎么可能？

　　“老师，会不会有点热？”仙桐叫他。
　　蔺凡干脆把她紧紧锁死在怀里，反正也是一小团，要是可以通过用力把她揉进身体里，那他该多得意。
　　他说：“不会。”

　　仙桐小声说：“我有点热。”
　　她现在身体跟要爆炸一样，滚烫滚烫的。

　　蔺凡：“我再抱紧点？”
　　仙桐笑，“其实我是想骑在你身上。我想吹吹风。”

　　她几乎不会对人提这样的要求，她会对蔺凡这么放肆，也在她自己的意料之外。
　　蔺凡更在人意料之外地举起她，真的让她骑在他脖子上吹风了。

　　仙桐张开双手，“啊——”
　　蔺凡：“还热吗？”

　　仙桐笑起来像铃铛一样，“热，更热了。”
　　蔺凡带她在长廊走了两圈，到亭子中间，她曾经守着他睡过的地方，放她下来，双手覆在他腰上，带向自己，“现在呢？”

　　仙桐已经顾不得热了，她想做坏事，“老师你要不要再亲亲我呢？”
　　蔺凡捧起她的脸，“再说一遍。”

　　仙桐笑眼弯弯，两枚小月亮高高挂起蔺凡在英国时对她的想念。
　　“我是你的老师吗？”他问。

　　仙桐小手穿过他腰侧，“是。”
　　蔺凡没说话，还是老师？

　　仙桐亲亲他胸口，一路亲到下巴，还踮起脚了呢。“老师就不能亲亲我了吗？”
　　蔺凡淡淡一笑，却透出并不淡淡的心情，“老师，不能。”

　　仙桐着力吸一口他身上的香味，还有疲惫，“那怎么办啊？”
　　蔺凡没答，把她打横抱起，“老师只能教你知识。”

　　仙桐笑吟吟的，“全部的知识吗？”
　　蔺凡：“不是，是我想教得。”

　　仙桐：“那要怎么办，你才亲亲我，并把你全部的知识都教给我呢？”
　　蔺凡：“男朋友可以。”

　　说完雨都停了。

　　雨刚过，空气格外清新，还没人，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仙桐要从蔺凡身上爬起来，攀在他脖子上，亲了亲他嘴唇，“我亲你了。”

　　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哦。
　　老师你可要对我好一点。

　　那天，他们确定了关系，也是在那天，仙桐生病了。
　　她发了烧，整个身体滚烫，东西吃不下，连喝口水都能让嗓子痛得冒烟。

　　蔺凡一直守着她，见她总不好，总那么难受，还自己冲了冷水澡，强行感同身受。
　　慧心师父离开以来，仙桐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她在时的那种温暖。

　　蔺凡能告诉别人，仙桐有一种魔力，叫他情绪都随她的情绪变化吗？
　　他遇到过那么多规矩的人，他们每天都是一张脸，每天做着一件事，他们有值得尊敬的，有努力过好自己生活的，他都不会对他们有所关注，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人都是这样的。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不太一样的人出现了。
　　他看不透她为什么不一样，却能看到她是可爱的。

　　其实没什么羞于启齿的，他蔺凡，就是喜欢、想要仙桐了。

　　上了车，仙桐偷偷看蔺凡一眼，他的侧脸干净、轮廓分明，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她晃晃手，“哎呀，老师，我手疼了。”

　　蔺凡不管她，反正她会很可爱就是了。

　　仙桐又偷偷看了蔺凡一眼，然后耸耸肩膀，上下嘴唇轻抿一下，看模样是有小动作。
　　蔺凡岿然不动，专注开车。

　　仙桐悄悄把手伸过去，眼睛还看着前方，想营造出一种无论她要干什么都不是故意的，都不是脑袋驱使的错觉。
　　她摸到蔺凡的胳膊上，稍稍偏头，看他仍然专心开车，又胆大了一些，朝他手摸过去。

　　快要得逞的时候，蔺凡猝不及防扭动手腕，张开手，把仙桐小手包在了掌心。

　　仙桐轻声叫了下，还有小情绪呢。“老师，你怎么吓我呢？”
　　蔺凡松开手，“不要牵？那不牵好了。”

　　仙桐急了，两只手都牵上去，“不要！”
　　蔺凡左唇角轻挑了下，手上用了劲，不给她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

　　回家之前，仙桐如愿吃到了泡芙，心里美滋滋的。
　　说好聚餐，所里人都很整齐，连因女朋友去世整个人一直不在状态的仲尼，也都到位了。

　　仙桐住进蔺凡家以来，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蔺凡公寓非常有个人风格的一个设计，就是阳台宽大，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有条件，都可以凿一个游泳池出来。
　　所里人在阳台烧烤，仙桐在洗水果，蔺凡跟一朵高岭之花一样在栏杆前看夜景。

　　他就是这样的。

　　柳匠都说，要不是大家总吵吵着要聚餐，还要来蔺凡家里，他顶多给这帮人多在项目上谋点福利，多发点钱，一起吃喝玩乐他可不擅长。
　　仙桐觉得蔺凡在神坛时间太久了，也应该走下来体验一下民间疾苦。

　　她洗完水果，端了一小碟剥好的葡萄、荔枝，走过去。
　　蔺凡似是长了后眼，在她近身时就转了过来。

　　仙桐把小碟子举起来，“老师，给你哒。”
　　蔺凡摇头。

　　仙桐拿了颗荔枝搁进嘴里，“可甜了，你尝尝嘛。”
　　蔺凡指指嘴，那意思是让她喂。

　　仙桐朝后看了眼，“好多人，明天又要上论坛了。”
　　蔺凡会怕自己上自己研究所的论坛？不想看可以直接封了的。

　　仙桐看蔺凡坚持，泄了一口气，靠近他说：“等到他们都走了，我偷偷喂你，全都给你吃。”
　　蔺凡躬腰，嘴巴贴上仙桐的，硬生生把她嘴里没吃完的荔枝抢走了。

　　仙桐捂着嘴，小脸儿跟个红鸡蛋一样。

　　蔺凡也不为他的行为解释，更不道歉。
　　没办法，刻薄的人设万年不倒。

　　仙桐跑开，回了室内，藏到厨房里去了。
　　却没想到，仲尼也在这里，看他望过来的眼神，似乎等候多时了。

　　“舒淇死了，下一个就是我对不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