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因册》醉木兮

4、第 4 章琼花

　　孔栖忘了他是怎么回到客栈的，满脑子都是陈道长讲述的故事。
　　她为什么自杀？他是怎么疯、怎么死的？他为什么要在琼花林中找寻？他要寻到何时？无数个问题接踵而来，第二天晚上，孔栖又鬼使神差的去了琼花林。
　　他到的时候陈道长正在作法，焚香点烛，咒语声声，忙碌了半晌才停歇在一旁休息打坐，脸上是少有的倦色。

　　道长看到孔栖，招呼他上前，孔栖以为他终是下定决心驱鬼了，问了才知刚刚是在招魂。
　　“都三个月了，道长经常在此作法，怎么还是招不到琼花的魂？”。
　　“也许是避而不见，也许是早就投胎转世了，也许已经魂飞魄散，也许，是到她该去的地方去了”。
　　“该去的地方？”。
　　“总有些人是带着自己的使命来到人间的，时辰到了，自然要回到该去的地方”。
　　“使命……”，这个词遥远，但深切，从久远的记忆中缓步前行，纠缠进生命中的每一个晨昏，神秘莫测，又让人不寒而栗。

　　孔栖有些恍惚，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陈道长的声音，渺远飘忽。
　　“什么？”，他定了定神问道。
　　“没事，只是看公子你有些异样”。
　　“道长招琼花的魂是打算让两人相见，解了执念？”，孔栖换了个话题问道。
　　“是，他也无心作恶，只是执念深重才流连阳间，若是心中执念得解，也算是求得解脱了”。
　　“晚辈不知，道长如何确定琼花死于自杀？”。
　　“唉”，陈道长叹息，神色上有些悲悯，他解释道：“贫道来这林中三个月，见他早已疯癫，夜夜在此辗转找寻，每每失态痛哭呼喊，凄厉非常。听得多了才知某天他登台演出，回到后台发现琼花早已身亡，偏偏现场毫无他杀痕迹，近日也没和什么人有过争执不快，县衙审理，结论也是自杀”。
　　“既然是自杀，那可有什么遗言？”，孔栖问道。
　　“没有，琼花衣冠整洁，面容安详，手中握着平安符，只字未留”。
　　“这——，这该——”，孔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望着树林深处那个看不见的鬼魂。前一刻还觉得幸福在手中紧握，下一秒就毫无防备的痛失，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无法接受的结果，在往后每一个活着的日夜里不断反省、猜测，但是再也不会找到答案。

　　命运若是成心想要玩弄一个人，它总有亿万种方法让你生死不能。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孔栖都会去琼花林，看陈道长作法招魂，或是听他试着和鬼魂交流。
　　孔栖仿佛能看到有个长袖翻飞的人在林中漫步，时而飞上树顶细细找寻，脸上或深情、或痛楚、或癫狂、或绝望，他一声声的呼唤、询问，或是掩面落下泪来，他遗忘了很多很多，只剩下生前死后都解不开的谜题……
　　初春夜晚的冷意一点点渗入皮肤，在筋骨、血脉间爬行，汇聚到五脏六腑，再凝聚成不容忽视的重量压在心头，孔栖按住心脏的位置，想融化这不怀好意的冰冷，他怀着的期望本就不多，长路也才刚刚开始，怎能先被寒了心？

　　这一天夜里孔栖又来到琼花林，等陈道长打坐完静静开口道：“道长，晚辈明天便要离开了”。
　　陈道长并不意外，他看着这个垂着头面容有些苍白的青年，问道：
　　“去哪里？”。
　　“甘州”。
　　“甘州据此千里之遥，那里有你要找的答案？”。
　　“……也许有，也许没有，总要去了才知道”。
　　“去了就能放下你的执念？”
　　“不知道，道长何时放下执念呢？”，孔栖把目光转向琼花树顶，认真聆听，仿佛那里正有人唱一段缠绵的小曲。
　　“哈哈哈哈，是啊，贫道也入了执了……，等中元节吧，中元节后无论是何结果，贫道都要启程前往武当了”。

　　夜风轻轻吹过，再过两个月这片林子又该琼花盛开了吧，满树纯白胜雪，芬芳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