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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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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想起从赵静姝和陆成那里听来的消息,又联想到那日见到的那两个诺兹人,钟离心里便生起了一个疑问。
低头看向正在批阅奏折的哥哥,钟离眼珠转了两转,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这才开口问道:“哥哥,诺兹跟乌桑是不是要来进贡了?”
萧术依旧专心批阅着奏折,听到钟离的话神色丝毫未变:“嗯,两国的使者这两日便已陆续到达天京。”
“哦。”钟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一番思量。
萧术眼神微滞,觉出她的异样,抬起头问:“你为何忽然问这个?”
“啊?”钟离回过神来,随便扯了个借口:“哦,我最近在医书上新看到两味药材,据说它们只生长在乌桑和诺兹。”
萧术闻言,心下一松,暂未做他想。他知道妹妹喜好医术,所以对她这番话倒没有任何怀疑,只说:“这样啊!等过两日他们使者到了,我替你打听打听。”
“好,谢谢哥哥!”钟离心虚地笑了笑,心里却在琢磨着其他的事情。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人那天看她的眼神有一层深意,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时间不早了,晚上陪我吃顿饭吧!”萧术扫了眼窗外,对钟离说道。
已经有一阵子没跟哥哥一起吃饭了,于是钟离欣然应下:“好啊!也不知卿姐姐今日吩咐御膳房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术听到她这话,语气里又是宠溺又是无奈:“你啊!整日里就想着吃,要不就是捣鼓你那些药,怎么不好好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
钟离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机智的没有接话。
——
钟离跟着萧术回到承乾宫时,郭玉卿已经提前吩咐宫人布好了饭菜。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嘛!谢谢你了,卿姐姐!我在宫外可是天天想着宫里的膳食呢!”钟离一看到桌上的佳肴就欢喜称赞道。
萧术见钟离这馋样,也乐了:“合着你一天到晚净想着吃了!”
郭玉卿笑意嫣然的看了萧术一眼,这才对钟离说:“想着你今日回来,便提前备了些。”她说完又看向萧术,接着温婉道:“皇上,公主,快净手用膳吧!”
钟离听到郭玉卿对自己的称呼心里便有些不自在,确切的说,从第一天住进皇宫开始,她就一直都很不自在。奈何她身份如此,即便一开始就叮嘱身边的人莫要称呼她为公主,但那些宫人又何尝敢不予她尊称?倘若有外人在时也便罢了,除此之外,伺候的人怎么也不敢不称她一句“公主”。
久而久之,钟离改变不了别人的观念,只得自己学着适应自己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改变。
萧术知道钟离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伺候,便如往常一样遣退了在一旁的宫人,只留下了郭玉卿。
“卿姐姐,你也坐下一起吃吧!”钟离热情的招呼道。
郭玉卿眼神从萧术面上扫过,垂下眸子笑得温婉:“公主说笑了,奴婢怎能跟皇上和公主同桌用饭。”
钟离听到郭玉卿这话就不高兴了。刚入宫时她一度感到惶惶不安,在最无措的那段日子里,正是郭玉卿的悉心陪伴与帮助让她用最短的时间了解了宫里的各种事物,在这种情况下,她早已将郭玉卿当成了亲姐姐,内心也从未视她为宫婢。
“卿姐姐,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样想啊!今天只有咱们三人,又没有外人在,你就跟我们一起吃吧!”钟离说着便起身推着郭玉卿往凳子上坐。
“公主!”郭玉卿被钟离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惊慌之下不由向萧术望去。
萧术轻呡了口茶水,然后放下杯子,看向郭玉卿:“玉卿,你便坐下一起用饭吧!”
郭玉卿定了定神思,眉眼低垂,轻声应下:“是。”
饭桌上没有外人在,钟离活泼了不少,将这几天在宫外的见闻捡着些有趣的说了,一顿饭下来只听到她清脆的声音。
该叙的话在饭桌上就已说完,因此,饭后,萧术便差林喜送钟离回她自己的住处。
按理说内宫不得居住外男,而钟离的身份是个秘密,一直以来又是以男子身份在宫内行走,这样看来,她居住在内宫就着实不太妥帖。偏偏萧术护妹心切,硬是顶住朝臣的压力,在宫内挑了处僻静的宫殿给她住,还下令让人不得去打扰她。
若是萧术对钟离的身份和来历有个合理的解释,众臣便也罢了,但每次朝臣一提起此事,他便胡乱含糊过去,连个借口都不惜得找,这倒让一众大臣摸不着头脑。
更有甚者,有人暗自猜测,当今圣上莫不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癖好,而那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恰好便是他的男宠?
这样一想,可还得了?新帝即位已有四年,但后位依然空悬,如今他往宫里安置一名男子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便有大臣上书:今圣上英明,国泰民安,皇上正当青年,然后宫空虚,后位空悬,故当广纳嫔妃,绵延子嗣,兹事体大,请圣上三思,云云。
萧术每每看到此类折子都会感到头疼。先帝在位时并不待见他,因此直到他年近弱冠也并未张罗着为他纳妃。
四年前先帝去世,萧术在三位皇子中异军突起,以雷霆手段将皇位握入手中,即位后他以为先帝守孝三年为名,下令取消三年内的选秀。他这一做法无疑获得了朝臣的赞赏,不过也造成如今后宫无一人的局面。
三年孝期结束,大臣们免不了催他选秀纳妃,但他去年又找借口推迟了选秀,所以今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找借口躲避选秀了。
——
钟离自承乾宫离开之后,萧术便又坐到了书桌后批起奏折。
郭玉卿命人轻声撤下桌上的碗筷,又倒了一杯茶水端至书桌前,柔声道:“陛下,喝杯水吧!”
萧术放下奏折,接过水杯轻呡了口便又放下,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当”的声响。他皱着眉头,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揉着眉心。
郭玉卿见状,心中一揪,熟练地绕到椅子后,抬起手动作熟稔地为萧术按摩头项。
头痛顿时得到缓解,萧术眉头渐舒,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时间放空了思绪。
感受着头上的指尖轻柔的按抚,萧术忍不住开口,声音中难掩疲惫:“玉卿啊,他们又上折子催朕选秀纳妃了。”
身在其位,必定要担下更多的事情。在妹妹面前,萧术不想表现出来自己的这一面,此刻只有郭玉卿在身边,他便不想再继续撑着了,放任自己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郭玉卿听到萧术的话,不由指尖一顿,不过随即便恢复了先前的动作。她内心生起了涟漪,面上却还得保持平静。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不是吗?
于是,她听到自己说:“陛下早已过了弱冠,孝期已满,国当盛世,陛下是时候,该封后,纳妃了。”
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苦涩。
萧术闻言,心中一痛,双手不禁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努力的抑制住心中的情绪,他才开口:“玉卿,你也要我这么做吗?”
郭玉卿听他自称“我”而不是“朕”,竟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她停下了手下的动作,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双唇紧抿又再次张开,如此数次,她才保持住自己平静的语调,甚至还能带上些许笑意:“陛下心中,不也明白吗?奴婢,怎敢多言。”
“呵!”萧术嗤笑一声,苦涩地说:“是啊!朕,早该知道的!玉卿,你,还不愿吗?”他依然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没有回头去看过玉卿的神色。
即便是仰着头,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下来。过玉卿抬手轻轻拭去眼角脸上的泪水,才笑着说:“我就这样,陪在陛下身边不好吗?”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
萧术心中一片平静,他又在期盼着什么呢?这样不好吗?这样,才最好吧!
“好,当然好了!”萧术笑容苦涩:“这样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啊!”
紧闭的眼角,终是渗出一滴泪水。